其實何青偉不怕顧鬆提要求。

有要求是好事，有要求就有得談，有得談就能綁住他。

就一個月時間，顧鬆的班上集中地出現(xiàn)了學生帶學生的現(xiàn)象，證明了何青偉之前的冒險沒有錯。

他沒想到顧鬆開口是要借錢：“你現(xiàn)在累是累點，但一個月頂普通人一年，你一個學生要借多少錢？有什麼用？”

顧鬆給兩人又倒?jié)M了酒，拿起杯子在手指上轉(zhuǎn)動著：“接下來的話，何哥你當我是說夢話，姑且聽一聽?！?

“每年新招這麼多大學生，每年鄉(xiāng)下那麼多人出去打工，五年後，十年後，大城市裡有那麼多工作養(yǎng)活這麼多人嗎？”

“就算能養(yǎng)活，誰不想賺更多錢，過得更好？”

“好工作，越來越多的人搶；同一個生意，越來越多的人做，以後會越來越難。”

“大家都會想：要是我有學歷就好了，要是我的文憑更牛比就好了。家長想讓孩子讀更好的學校，211、985甚至出國；出了社會的人爲了個更好的工作，一樣會繼續(xù)培訓。”

顧鬆飲了半杯：“何哥，教育是每一個底層草根往上爬的敲門磚、墊腳石，這個事業(yè)大得很。但這個事業(yè)的大市場，不僅在永寧這樣的小城市，更在武湖，在燕京、滬海、粵州、鵬城！越廣闊的戰(zhàn)場越慘烈，越慘烈的競爭越焦慮?！?

“我想努力考上燕大，考上燕大之後，我想拉著身邊的同學，總結他們的經(jīng)驗技巧，編教材、開課，甚至請社會上各行各業(yè)有成就的人來講職場、講經(jīng)驗，從培訓行業(yè)趟一條新路出來。培訓班不是作業(yè)輔導班，學校裡教不出來的東西，老一輩草根父母教不出來的東西，我想做一個培訓學校來教，教眼界、教思維、教方法?！?

何青偉的眼睛迷離地盯著不遠處的小河，不知道在想什麼。

“名牌大學要不要教學生考？教！好學校是人生最好的起點和平臺！但我更想做的，是在他們身上埋下應對社會的種子?！?

顧鬆一杯喝完：“這世界何其冷酷，我希望那些會碰得頭破血流的人，早一點從我們這裡懂得找到自己的路?！?

何青偉默默無言，喝完了自己的杯中酒。他不知怎麼評判顧鬆的這番話，雖然情懷的成分很多，但至少燕大學生的經(jīng)驗總結是稀缺有價值的。憑顧鬆講課的本事，何青偉相信他做得到。

顧鬆認真地看著他：“關於這個行業(yè)，我想做的可能遠比你想象的要多。就好比我現(xiàn)在想要問你借錢做的事，你一定想不通與教育有什麼關係。我想借10萬，開個店賣電腦?！?

何青偉想了一陣，無奈地撓撓頭，難不成是電腦培訓？他用力地揉了揉臉：“其實你借10萬塊，雖然不少，但也不算什麼，了不起你白替我?guī)謳讉€月的活。但你去賣電腦了，還有空上課嗎？”

“這個何哥你放心，培訓這邊我不會丟下的。實際上有個事我已經(jīng)聯(lián)繫得差不多了，正好趁這個機會跟你商量一下?！鳖欝狀D了頓，慢慢地說：“如果寒假我能從燕京大學一口氣拉來10個在校學生，你有把握搞一個多大規(guī)模的高考衝刺集訓營？”

何青偉猛地看向他：“你說真的？”

顧鬆點點頭。

何青偉抽出一根菸點上，大口大口地抽著，半晌才說：“有燕大學生還不夠，要有一個很特別的教材?！?

“狀元筆記合集一冊，各科複習技巧講解，明年五一假期考前衝刺集訓機會?！鳖欝犝f一個，何青偉的眼睛亮一分，末了他加上一句：“後面每個寒暑假，這個都可以做，不侷限於高中生?！?

榜樣的力量是無窮的。何青偉知道，如果這個事情能操作下來，金牌培訓將讓永寧小城望子成龍望女成鳳的家長爲之瘋狂。

一根菸沒抽完，他就知道自己完全沒有理由拒絕。他的眼神似乎要把顧鬆望穿：“你腦袋裡還裝著什麼好東西？”

顧鬆又給兩人倒?jié)M酒，笑呵呵地舉杯：“來日方長嘛！”

電視機裡的終場哨終於吹響，一羣球迷狂歡著吼叫，似乎爲他們兩人的碰杯助興。

何青偉答應借他10萬，是對他的賞識，顧鬆感激這份知遇之恩。也許自己能讀檔的運氣還沒用完，遇見的第一個人物就能對自己青眼有加。

他醉眼朦朧地看著狂歡聲中的人羣，心裡如同他們此時一樣，充滿希望。

……

週六的中午，顧鬆用新開的銀行卡查餘額的時候，看著眼前的進度條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何青偉答應借他的10萬塊已經(jīng)打了過來，把上個月包含十一假期的將近2萬課時費也打了過來，儘管卡上的數(shù)字有六位數(shù)，但進度條上顯示的是刺目的-78375/1000000。

不管了，該幹嘛幹嘛。反正倒是試驗出來了，負數(shù)也沒懲罰。

他跑到工商局附近，找了個工商代辦的門面，交了第一筆費用讓他們幫忙代辦一個公司執(zhí)照。這年頭註冊公司麻煩得很還要驗資，前面的流程就讓他們幫忙跑好算了，幾百塊錢能省不少事。

收好收據(jù)，顧鬆馬不停蹄地跑到下一個校區(qū)上課。

培訓的事擱不下，眼下就這一塊有收入，要備課要講課還得準備寒假集訓營。

電腦店的事也是，先要找個小倉庫堆貨還得去網(wǎng)吧跑一遍推生意。

最後還要複習，不考出好成績，他老爸老媽一定會發(fā)飆。顧鬆也沒辦法對他們坦白最近都幹了啥，作爲學生沒成績那就是不務正業(yè)，這點顧鬆太瞭解他們的想法了。

顧鬆現(xiàn)在比任何時候都期盼期中考試的到來，希望能提前考出個第一，讓爸媽對自己徹底放心，順帶爭取多一點自由度。

老瞞著他們也有點提心吊膽的，奔波於三個校區(qū)時街上總怕遇見老爸。

想著離期中考試還有一個月，自己去跑生意不現(xiàn)實，顧鬆咬咬牙，決定還是得招兩個人。

他很粗暴，直接到打印店打印了幾張招聘信息，往永寧學院、人才市場這樣求職者多的地方一頓貼廣告。

廣告內(nèi)容也很粗暴：招聘電腦銷售顧問，底薪600+提成月結，這次終於留了手機號還特別註明中午12點到1點接電話。

自從和何青偉敲定寒假大計顧鬆就跑去買了個低配手機辦了個號，實在是忒不方便，每次跟郝秋雲(yún)駱西歸聯(lián)繫都得跑網(wǎng)吧去。

現(xiàn)在自己是刑期保外就學，要是哪次不小心被雷春紅和顧定慎再相逢在網(wǎng)吧門口，那就畫面太美了。

在同學的眼中，實驗班來的顧鬆特別逗又很好說話，就是課餘週末時間總不見他。錢志倒是很清楚，但對誰也沒說，他有一種獨享秘密的爽感，內(nèi)心期待有一天顧鬆曝光出來，他就可以美滋滋地講獨家秘聞了。

現(xiàn)在顧鬆更誇張了，這才週一，上午一放學立馬閃人速度奇快，搞得錢志好奇心又發(fā)作。他按捺不住，跟上去摟住顧鬆神神秘秘地問：“又有什麼新動靜？帶上我啊！”

顧鬆樂了，領著他直奔小樹林，路上掏出小破手機開了機。

錢志看他買了手機驚問：“老實交代，賺了多少錢？”

“哎，纔不到兩萬?！闭勂疱X，顧鬆就想到負數(shù)的進度條。

錢志想打人，神特麼才兩萬，兩萬那麼好掙？自己家一年到頭不知道能不能存下兩萬！

正要追問，顧鬆電話響了。

“對，是我要招人……”

“你做過銷售沒有？”

“對電腦配置有沒有研究？”

“會裝系統(tǒng)不？”

……

錢志一下被帶到新的節(jié)奏了：怎嘛？才一個月，顧鬆自己要當老闆了？

電話一個一個接著打進來，錢志都忘了餓。01年底薪能給600還有提成，在永寧算不錯的工作了，何況電腦這時候還挺貴，賣一臺電腦提成也可觀，對這個工作感興趣的不少。

時間不等人，半個多小時電話打完，顧鬆直接約了四個人明天中午1點到金牌培訓一中校區(qū)面談。

掛完電話，就見錢志賣萌似地張大眼睛盯著他。

“顧大佬，也帶我賺錢唄！”

“電腦你懂嗎？我記得你說你不上網(wǎng)。”

錢志只能搖頭，因爲確實不懂。

“所以嘛，還不到時候帶你飛。期末考試如果你能進班上前10，我?guī)阗嶅X！”

錢志來勁了：“走！我請客，今天吃牛肉麪！牛肉多加一份！”

……

岑鞏是永寧學院計算機系的應屆畢業(yè)生，其實如果能去大城市，應該可以找到一份不錯的程序員工作。

但父母身體實在讓人擔心，他也只能留在永寧找工作。小小的永寧哪有編程開發(fā)人員的用武之地？一份待遇不錯的電腦銷售顧問工作，他就得珍惜了。

準時來到一中旁的金牌培訓，他今天借了一套同學的西裝，儘量讓自己顯得成熟點。

顧鬆向何青偉借了間小教室，小璐姑娘充當了他的臨時秘書，爲此顧鬆還給小璐姑娘包了一個小紅包，小璐姑娘喜得眉開眼笑，熱情甜美地把一個個面試者帶到小教室。

每個進來的人都打量著講臺上的顧鬆，不知道他什麼身份，太年輕了點。

然後又各種打量，猜測對方的資歷，思考自己的勝算。

顧鬆等他們到齊了，開門見山：“公司剛剛註冊，辦公地址還沒租好，現(xiàn)在初期只能請兩位員工，會比較辛苦。如果希望是個穩(wěn)定的大平臺的，我這裡可能不適合?！?

也沒人當場表態(tài)，四個人這才知道顧鬆就是老闆，正吃驚著。

“那就依次介紹一下自己吧，包括跟電腦銷售有關，你們認爲自己有優(yōu)勢的地方。從你開始?！?

岑鞏看起來年輕，被顧鬆點了名，他站起來：“我叫岑鞏，本地人，永寧學院計算機系的，現(xiàn)在大四。之前在學校旁邊的網(wǎng)吧做過網(wǎng)管兼職，也在學校幫同學配過電腦，對電腦這一塊很熟悉。另外我學的程序開發(fā)，電腦的技術售後我也擅長?！?

第二個站起來的是個女生，長相普通，但一直帶著笑，她介紹說：“我叫徐佳慧，之前做過手機的銷售，認識一些電腦的潛在客戶。我對電腦配置不怎麼懂，但是我很願意學，能吃苦?！?

顧鬆心裡點點頭，如果工作勤懇，是個可以帶出來的人。

另外兩人也一一介紹，顧鬆又問了另外一些問題，包括有沒有現(xiàn)成的客戶資源，準備怎麼打開市場，對待遇這一塊有沒有特別要求……

最後，顧鬆心裡有了底，送走了後面兩人，留下了徐佳慧和岑鞏。岑鞏可能成長爲多面手，值得培養(yǎng)，如果他說的技能沒問題，現(xiàn)在這個階段足夠，還能派上點其他用場。

“銷售顧問是你們共同的身份，但同時各自要負責一些別的事。從明天開始就正式開工，執(zhí)照辦下來刻好章再補籤合同。這是我提前準備的公司工作安排，我們的第一步工作是租好辦公地址，這個佳慧先負責起來，找到3個備選的地址。岑鞏負責按我的銷售計劃，可以先就在學校配出3套合適的最優(yōu)性價比機型。就這樣，明天晚上我們一起吃個飯，定下來。”

有活安排下來，兩人也不再暗自揣測顧鬆的來歷，反正事情安排得有條有理，能借金牌培訓的教室面試總不會是皮包公司，就先拿了顧鬆給的資料回去了。

這一天下午，在家的徐佳慧、在寢室的岑鞏，拿著老闆給的資料越研究越心驚。

顧鬆給的資料裡，主要是兩大塊。

首先是門店要求和大體佈置設想，顧鬆畫了草圖，跟現(xiàn)在市面上的電腦店最不同的區(qū)別就是寬鬆感。雖然還不知道佈置的配套傢俱會怎麼樣，但平面佈局看得讓人很舒服。

徐佳慧不懂電腦，看的是門店設計很新穎，應該會吸引很多顧客走進門。顧鬆提了大概的面積和位置要求，她要先按圖索驥去找合適的門面。

但這門面有個要求，旁邊最好帶個小倉庫，好在那邊組裝機器組織發(fā)貨。門店現(xiàn)在也先不著急找人設計裝修，先有個位置好放貨就行。

顧鬆的考慮，永寧現(xiàn)在房租很便宜，不如一次把地方租到位免得後面浪費精力。

在做過網(wǎng)管的岑鞏眼中，後面的市場計劃更有價值，他都有一點感慨顧鬆把這樣一個特別值錢的方案放心地就交給了他。

顧鬆的第一步市場計劃策略明確：針對網(wǎng)吧提供專供機，預裝好系統(tǒng)和熱門遊戲軟件，預存好大量影視劇到硬盤。

98年到02年是網(wǎng)吧行業(yè)的一個黃金期，在永寧小城，越來越多的老闆正在入場，但他們對裝機都不是很懂，只是可以迅速搞定證件許可又有資金實力，都是用近萬元一臺的價格採購品牌整機好迅速開業(yè)收回投資。

但實際上，網(wǎng)吧機和家用機有很多不同，DIY本身就能降低不少成本，不用爲整機品牌的品牌溢價買單；再根據(jù)網(wǎng)吧顧客的需要優(yōu)化配置，去除不必要的配件，整機價格可以節(jié)省不少。

更重要的，預裝好系統(tǒng)和熱門遊戲軟件，預存影視劇，這都會讓網(wǎng)吧老闆動心，節(jié)省大量準備時間，機器到了就能直接開業(yè)，還有影視劇齊全的新賣點。

顧鬆說得很清楚，《傳奇》大火，接下來肯定有更多大型遊戲上線，網(wǎng)吧會有換機潮，這就是市場機會。

岑鞏一頭鑽進學校的機房，按照顧鬆提供的思路和可以進貨的硬件價目表就開始忙活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