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我最後沒和她離婚。”陳建興說。
當時,在陳建興攤牌之後,妻子賭咒發誓,兩人結婚之後,她和那位領導再無來往,再加上剛剛出生幾個月的孩子,把陳建興的心拉了回來。
或者說,讓他暫時隱忍下來。
之後,陳妻調離了報社,到一個閒職單位混日子,把精力全部用在家庭。
其間領導自然還是有找過她的,她都拒絕,並且爲了陳建興不胡思亂想,每次,她都把事情完完整整的告訴陳建興。
因爲這個,本來也一直在謀求調離報社的陳建興最後留了下來,裝作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聽不到,努力工作,努力逢迎,職位漸有提升。
“我當時一直就在想,等機會,我這條瘋狗總有一天可以咬死他。”陳建興說。
結果,陳建興還沒進入高層圈子,沒等到機會,那位背景深厚的副社長就調任市宣傳部了。
送別副社長的聚餐喝到很晚。
那天,平步青雲,人生得意的副社長散場時居然點名要陳建興送他。在車上,他勾著陳建興的肩膀說:“你這隻烏龜很有趣,一直憋著勁想咬我吧?”
然後他又說了兩件事:
一、你老婆處都是我的。
二、結婚前一天,你老婆還在我牀上。
陳建興整個人幾乎炸裂,但是至少,這兩件都還是婚前的事。
之後,副社長說了第三件事:
“你就不奇怪單位福利房怎麼有你的份?你憑什麼?你得感謝我,還有你老婆……當然我得反過來感謝你,要不是你這麼廢物,我再怎麼找你老婆也沒用,對吧?”
報社分房的時候,陳建興女兒已經兩歲了。
當時聽說這很可能是最後一批福利房,因爲福利房個人需要掏的不多,對於家境一直不怎麼樣的陳建興一家三口來說,這是一個無比巨大的誘惑。
但是當時,不論職務、資歷,陳建興的機會都很小。
看陳建興整日愁眉苦臉,唉聲嘆氣,妻子最初還在耐心安慰,疏解,最後或許實在忍受不了,安慰變成了爭吵,最嚴重的時候,妻子丟下孩子回孃家待了三天。
三天後,妻子主動回來,向陳建興認錯。
“後來我分到了房子,九十平方。一家人歡天喜地,我和老婆都哭了”,陳建興說,“我一直以爲那是我給幾位領導送的禮起到效果了,原來……”
直到那天晚上,陳建興才知道妻子吵架回孃家的那三天到底去了哪,房子又是怎麼來的。
“我當時是不是應該當場一刀捅死他?”
說這句話時,陳建興已經醉得擡不起頭。
他其實不需要許庭生回答,許庭生也無法回答,怎麼抉擇,只能是他自己內心的想法,當時,和後來的想法。不一定關乎勇氣。
那天晚上送完副社長回家,陳建興平靜的洗漱,上牀睡覺,什麼都沒說,之後的日子,他看起來也一樣平靜,努力撈錢,努力“上進”。
哪怕他每天住在那樣一套房子裡。
“我原本想報復的人有兩個,其中一個是我的妻子。”陳建興說。
陳建興一直在等一個機會。
半年前,他提了報社辦公室主任,跟上層的接觸漸漸多起來……然後,他認識了那位大領導的女兒,一個“聲名遠播”的離過兩次婚的女人。
很快,女人被他迷住了。
這時候,距離那位副社長上調已經又過去兩年。
陳建興的機會終於來了。
“我第一個準備報復的人,就是我老婆。其實她到現在都還以爲我不知道房子的事。兩年前,我每天想著要她身敗名裂,度日如年……在突然之間失去我、女兒、房子、工作……一切。我想逼她去死。”陳建興說。
那一天,陳建興回家,準備把妻子父母親戚都叫來,然後當著所有人的面,把她的那些醜事抖出來,然後,理直氣壯的將她掃地出門。
……,她沒法不死。
但是,當陳建興回到家,廚房鍋里正燉著雞湯,香味慢慢飄散出來,乖巧的女兒安安靜靜的坐在房間裡寫作業,繫著圍裙的妻子正逮著煲湯的時間晾衣服,……
這些年,除了那兩件事,陳建興不得不承認,這是一個近乎完美的妻子,她努力持家、善解人意,溫柔,幾乎從不跟陳建興爭吵,爲免他瞎想,甚至連日常交際都沒有,除了上班就是在家,……
陳建興站在門口很久,直到妻子曬完衣服發現他。
“站門口乾嘛,進來,洗手準備吃飯。”妻子說,“哎呀,湯快溢出來了,……”
“我要離婚。”陳建興說。
“什麼事?我一下沒聽清。”
已經進了廚房的妻子第一句沒聽清,因爲著急,端著湯就急忙返回來,認真的聽陳建興說話,她甚至面帶有些討好的笑容。
在他們這些年的相處裡,她一直是這樣的,弱勢、卑微。
“我要離婚。”陳建興說。
“啪”。
整鍋雞湯從妻子手裡摔到地上,然後,妻子就跪在殘湯和砂鍋碎片裡:“婚前那件事,你不是已經原諒我了嗎?這些年,我們都很好啊。”
不知爲什麼,陳建興最後還是沒有說出房子那件事,只說:
“我不好,我好不了了。離婚吧,我淨身出戶。孩子你帶,房子,錢,全部留給你……這兩年我存了不少錢,一會把卡給你。”
原本想要妻子一無所有,想要報復的陳建興,最後還是改了主意。也許那一刻,是這個一心報復的男人最後的柔情。
“我不要這些,你別不要我好不好?”妻子哭著說。
“就當是我還你這些年的夫妻恩情。”陳建興說。
“我不要,你就當看在女兒的份上,不要丟下我們好不好?”
妻子一邊哭,一邊磕頭哀求,女兒也從房間跑出來,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是跟著哭。
“女兒就交給你了。我……”陳建興說出來那個女人的名字和自己的決定,然後說:“請你不要擋我的路。”
那天晚上陳建興離開家,哪怕每一步,妻子和女兒都一人抱著他的一條腿,死活不放。
一個多月,妻子終於同意離婚。
陳建興要帶走的衣服,她洗得乾乾淨淨,疊得整整齊齊,收在行李箱裡,還有他的其他東西,她一樣樣收拾好,坐在客廳等著他來拿,……
那天,女兒一直問,一直哭。
妻子把簽好字的離婚協議交給陳建興,最後求他:“能留下來和我還有女兒一起吃頓飯嗎?最後一次。”
陳建興沒有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