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爲一個演員，在拍攝的時候哪怕是身體凍得都僵了，可還是要跳起來表現得如在陽光下一般燦爛的笑。

夏天穿棉襖烤火爐，冬天穿襯衫淋雨，這已經是很司空見慣的事情了。

所以儘管何雲琪的心底裡覺得有那麼一些不滿，但還是點了點頭，嘴脣泛白的回答：“我明白了。”

然後一頭扎進水裡，開始繼續拍攝了起來。

也幸好這一次拍攝因爲對膠片浪費的擔憂，三個導演都想了辦法，最終是厲鈞勝導演認識的一個技術人員給出瞭解決方案。除了數字電影技術和經典膠片之外，現在又出現了另外一種拍攝手法，只是因爲技術是剛剛出來的，所以目前還沒什麼人用。

但是這種被稱作爲模擬膠片的拍攝技術比起膠片要省錢的多，同時又能夠非常完美的模擬出老式膠捲的狀態。

也正是因爲找到了這種方式，這部電影才能夠開拍，否則光是膠片的預算都要超支了。

何雲琪跟祁茵兩個人又重新來了一遍，這一次她們兩個停下來的時候並沒有完全的靜止不動，還在不停地擺動著身體。

只是從鏡頭裡都能很明顯的看出來兩個人的動作比較僵硬，似乎是不知道該怎麼去自然的擺動，身體無意識的因爲吃力而顯得不夠流暢自然。

想要在水裡保持住同一個位置，又要動作優雅好看，這十分需要技巧。

原本何雲琪跟祁茵兩個人停在水裡的時候因爲依靠著旁邊的工具，可以節省體力，於是就靜止不動了。這樣不會沉下去，同時也可以把精力集中在表演上。

但是被導演說過之後，兩個人現在的狀態是依靠在工具上，上半身固定，**遊動著。

可問題是，身後長達三米的尾鰭裡雖然有可以讓人輕鬆擺動起來的複雜結構，可是加上尾鰭和衣服要一起擺動的漂亮就很困難了。

在水中原本就有壓力，要如在岸上一般自如的表演根本就做不到。

站在監視器面前的幾個人看著水中的這些場景，都齊齊的搖了搖頭。

“看來還是需要依靠大量的後期製作，否則這些水中拍攝的場景根本展不開。”馮卓導演一邊皺著眉頭，一邊輕聲地對站在他身邊的另外兩個導演說道。

安濂導演點了點頭，“那些漂亮的在水裡的場景可以在水下拍攝，但是劇情的主線還是不行，她們對話和表演的時候都發揮不開。”

他嘆了口氣，“也是，時不時的就要補充氧氣，這就打斷了表演，感覺就斷了。要無縫銜接起來……太困難了。更別說在水下表演的精準度不夠，我看她們的動作現在都有些僵硬，更別說NG個幾遍之後了。”

現在還不過是盛夏裡還帶著溫度的海水，如果到了入秋的時候，冰冷刺骨的海水裡的話，別說表演了，能自如的動起來都不容易了。

厲鈞勝導演指著監視器裡的畫面，“相比起來，雖然何雲琪的經驗和資歷要比祁茵多很多，但是在這裡，反倒是祁茵表現得更好一些。”

之前在導演們請來的人魚表演演員和水中芭蕾教練等人的訓練之下，他們這些演員們都已經明白了在水中動作的要點。祁茵在這些演員裡面是最努力的一批，現在訓練的結果便出現了。

而且祁茵的體力比起何雲琪要好很多，所以也要佔優勢一些。

“不管怎麼說，現在還只是試拍，讓她們多演下，看看有沒有更多的問題。以後需要長時間泡在水裡的時候更多，如果現在就承受不了的話，倒不如趁早……”

這句話，安濂導演並沒有說完，但是未盡之意很多人都明白。

馮卓導演抿起脣沉默了一下，向著旁邊等著的工作人員揮了揮手，示意讓兩個女演員上來。

他又重新走到了岸邊，仔細的教導了起來。

“何雲琪在動作上面比祁茵弱，之前訓練的時候你有很多時候沒有認真，所以對於在水下動作的要點你都有很多沒記住。”

也幸好跟她們說話的是馮卓導演，如果是另外兩位導演，都絕對不會這麼好說話，只是說兩句就完事了的。

聽到馮卓導演的話，何雲琪原本被水泡的有些蒼白的臉上不由得浮上了一些尷尬的紅暈。

她當然聽得出來馮卓導演的意思，之前的訓練她常常缺席，在一開始學會了之後就沒怎麼去過了。不像祁茵，祁茵沒有一堂課是缺席的，課後更是常常拉著裴青一起泡在水裡練習。

這些日子她常常因爲私事回到何家，導演們一開始什麼都沒有說，結果現在卻這麼直接地說出來了。

如果不允許的話，爲什麼一開始沒有警告？這不是故意的麼？

旁邊圍著的人羣都看著她，更別說其中還有裴青。

何雲琪不由得覺得十分尷尬，尷尬中又充滿了惱火的情緒。

不過現在她面對的對象可不是能隨便她發泄的人，所以何雲琪在深呼吸之後，對著馮卓導演點了點頭，聲音微弱，卻似乎顯得很是羞愧的樣子。

“我很抱歉，之前是家中有事纔會缺席訓練，這種事情以後再也不會發生了……”

面對何雲琪的歉意，馮卓導演什麼都沒有說。

他心裡很清楚，但是他過來也不是專門爲了貶斥何雲琪的，於是他也就沒有表現出什麼來。

所以他轉向祁茵，“雖然你訓練得更多，在水下的動作更自如，但是相對來說，你的表演卻不如何雲琪。”

馮卓導演一向比較偏愛於認真聽話的演員，或者說很多導演都是這樣的，會不由自主的偏好於有天分又認真肯努力的演員。

就像是老師也會不由自主的喜歡聽話肯學習又能夠學得好的學生，這是一個道理。

所以現在，馮卓導演在面對祁茵的時候，也就更有耐心一些。

“你要記住，你現在是鮫人宮殿裡的三公主洛紗裳，雖然天真不諳世事，但她的身份是個公主，不是凡人的鄰家女孩兒那樣的單純。”

看著祁茵認真聽著的樣子，馮卓導演繼續說道：“洛紗裳是個被人捧著寵著的性子，但因爲天性善良所以沒長歪，但脾氣卻不可能像是一般的小女孩一樣。她的身份尊貴，又因爲很多常識不瞭解而顯得天真，但在某些方面卻有著上位者特有的漠視和冷酷。”

這時候周圍的人幾乎都圍了過來，聽著馮卓導演的話。

“比如在之後的劇本里，洛紗裳跟裴青的角色虞傾南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她就表現出了身爲鮫人的優越感。她其實對於人類是潛意識有些瞧不起的，認爲人類很低賤。這是長期以來周圍的環境給她的薰陶，但是她本性又偏於善良，所以她好奇人類，也不會像別的鮫人一樣表現的太過火。”

被馮卓導演這樣細細的掰開了說了之後，祁茵纔算是徹底的瞭解了自己的這個角色。

她之前的重點全部都在劇本的設定上，性格天真單純，卻忘了身份和環境會帶給人的影響。

“現在這一幕，你面對的是大公主，她既是你的姐姐，又是鮫人裡的大公主，更是未來的掌權人。這兩姐妹的關係並不是很好，因爲兩個人的年齡有差距，同時大公主洛綺裳又是作爲繼承者來培養的，姐妹之間很少會聚在一起。”

“那麼……”祁茵猶豫著開口，“我在面對大公主的時候，應該是帶著敬畏的？”

聽到祁茵的話，馮卓導演點了點頭，“敬畏是肯定有的，長姐如母嘛……但是至於有沒有別的情緒，你最好自己多揣摩，我雖然是導演，也不能把什麼的都給你們框死了不是？”

祁茵點了點頭，眼神有些發直。

被馮卓導演這麼一說之後，她腦子裡就瞬間冒出了更多的想法。

她本身又是個有點兒戲癡的脾氣，所以現在泡在水中，原本冰冷的身體反而有些熱血上涌，恨不得拉著何雲琪對上十場八場的。

但是這邊祁茵被指點得詳細，何雲琪卻只被淡淡的說了一句而已，兩相對比，這差距就更是明顯了。

事實上，馮卓導演並沒有特別針對她的意思。

他是認爲何雲琪有經驗，除了在水裡的動作掌握得不太好之外，對於表演是不需要多說的。

目前來說何雲琪的表演還是很不錯的，再加上他也的確對何雲琪逃訓練課的舉動有些不滿，所以也就不多說了。

可是這樣一來，何雲琪的心裡卻滿是不忿。

她一向都有些忌憚那些有天賦的新人，所以在盛天娛樂裡的時候，她其實一直都很注意有沒有哪些新人冒頭。這麼多年盛天娛樂很少有演藝類新人女藝人冒頭，其中何雲琪的功勞不可謂不大。

何雲琪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閉上眼沉入水中。

她此時身上隱隱的散發著怒氣，反倒是恰好配合了這一幕場景中大公主洛綺裳的心情。

“洛紗裳！我命令你現在立刻停下！”

在上面機器的幫助下，何雲琪游過來的時候速度飛快，簡直就是在水中的一尾魚一般。這也符合了鮫人的形象，在水中的種族自然對於這個環境無比的適應。

雖然何雲琪做出了極端憤怒的模樣，同時念出了臺詞，可是實際上這是沒有聲音的。

背對著她的祁茵是靠著正對著她的工作人員的提示動作的，看到工作人員的手勢，祁茵停了下來，上身掛住，轉過身看向了何雲琪。

她的臉上還帶著對於即將上岸的興奮和新奇，在看到自己大姐的那一瞬間，她臉上的神情立刻就變了。

祁茵有些瑟縮的停了下來，身體都有些下意識的蜷縮，魚尾卻在一擺一擺的。

她弱弱的看著何雲琪，面上裝乖，眼神卻靈活的不像話，帶著一些狡黠，又帶著滿滿的裝出來的乖巧。

“大姐……你追著我做什麼？”

何雲琪的臉上帶著滿滿的怒氣和恨鐵不成鋼的情緒，“你還敢問我爲何來追你？！”

她的胸口上下起伏，“如果不是我替你遮掩，你以爲你能跑的出來？如果不是不想你被送上審判臺，你以爲來追你的會只有我一個人嗎？”

面對自家大姐的怒氣，祁茵嘟起嘴，尾鰭調皮的轉了個圈。

“你不說的話大家也就都不會知道啊！海洋這麼大，常常都會有別的鮫人離開好幾個月的時間去捕獵，好幾年不回來的鮫人也有。我現在也就是偷溜出來玩一圈罷了，很快就會回去的！”

何雲琪的眼神變得更冷了一些，“看來我們真是把你養的太天真了一些，你壓根就不知道單獨的鮫人被人類看見了會發生些什麼！那些出去捕獵的鮫人都是三百歲以上的成年鮫人，而且都是捕獵技巧和天賦技巧強大的鮫人才能單獨去捕獵。你以爲就你一個一百一十歲的幼年鮫人，單獨離開族人去人類的地盤上能夠獲得什麼？美好的友情嗎？”

她冷笑了起來，“如果你不是有著皇族的血脈，如果你不是我的妹妹，我還真不想管你。就讓你摔的遍體鱗傷好了，那時候你才能明白什麼叫做現實！”

兩個人對話的場景很是流暢，但實際上雙方都聽不見對方的聲音，只不過靠著對方的嘴型和動作，以及靠著對劇本的熟悉來對臺詞罷了。

這一次兩個人的對戲算是比較順利的，不過三位導演都是挑剔的主，於是祁茵跟何雲琪兩個人又重新入水，反反覆覆又拍了好幾次才讓她們上岸。

等到兩個人上岸的時候，被厚厚的毛巾包裹起來的兩個人還是忍不住發抖。

祁茵跟何雲琪兩個人渾身上下都是溼漉漉的，長長的頭髮糾結在一起，臉色更是蒼白得很。

在水裡泡的時間久了，她們手指上的皮膚都有些起皺。兩個人一上岸，就立刻被卸下了那長長的魚尾，並且每個人都被灌下了一碗熱熱的薑湯。

她們兩個人表演的時間很長，上午過來的，到如今現在已經到了接近下午四點了。

三個導演相互商量了一下，決定今天的試拍就這樣結束了，回去再商量討論一下關於在水底拍攝的問題。

裴青走到了祁茵的身邊，拿起旁邊的毛巾給祁茵擦起了頭髮。

她們的頭髮都養了好幾個月，從接到劇本的時候就被提示過了。不過在水中的長度還是不夠，所以祁茵跟何雲琪兩個人的頭髮都是被接過的。

之所以不用假髮，是因爲假髮在水中泡久了很容易出問題，比如脫落或者容易穿幫之類的。

所以這樣的接發並不是傳統的接發，而是更爲細緻的，當然，價格也就更昂貴了。

“你在監視器裡看到的畫面怎麼樣？那個魚尾真的太長了，雖然裡面的結構讓它更容易控制，魚尾也沒有它看起來那麼重，但是在水裡要控制真的很難……”

裴青點了點頭，“之前在游泳館裡也有試過，跟在海里的感覺有沒有什麼不同？”

“那感覺相差太遠了……”

祁茵想了想，組織了一下語言纔開始解釋道：“游泳館裡畢竟還是水比較淺，而且是室內，你下意識的就會有一些安全感。還有劇組專門製造出來的那個大的水箱，那個雖然很大也很深，一開始也會有些害怕，但是習慣了也就還好。不過海里面就不一樣了，哪怕身邊全部都是工作人員，還是會覺得心裡不著落。”

何雲琪在一邊聽著兩人的對話，臉上浮現出了一絲冷笑來。

她在這二人面前懶得維持自己一向以來的平和形象，所以這時看起來便顯得無比的傲氣。

聽到她的冷笑聲，祁茵的聲音便停頓了下來。她一向口直心快，瞧見何雲琪一副看不上她們的樣子，便也跟著冷笑了一聲，開口說道：“不過這魚尾我還算能掌控，上課認真聽講了自然不會有什麼困難的。只是有些人……”

她頓住，甜甜的衝何雲琪笑了起來。

“只怕是有些人年紀大了，想要努力卻也只能是心有餘而力不足了吧？”

這句話對於任何一個女明星來說，都是殺傷力甚大的話，更別說是對何雲琪這樣的人來說了。

公平來說，何雲琪一向很注重保養，對於自己的外貌和身材維持的非常好。更何況其實年紀並不算大，雖然比不上祁茵這樣年輕青春的少女，但是娛樂圈裡三四十歲看起來還無比年輕的女人常有，所以何雲琪無論是從年紀還是從外貌上來說都不能算是年紀大了。

只是女人——尤其是對外貌和年紀特別上心的女人，是最聽不得別人說她年紀大的。

所以何雲琪不由得勃然大怒，雙目死死地盯著祁茵，“只怕有些人也就只有一個年紀過得去罷了，可是這年輕的小姑娘年年都有，能走到最後的又有幾個呢？”

她輕蔑的打量了祁茵一眼，順帶著又打量了在一旁無辜沒做聲的裴青一眼，嘴角掛上了譏諷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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