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小春也看見了趙鐵剛進來了，大大咧咧的說道：“哎呀，二姐夫來了。快快快……”
劉小春到嘴邊的話，說到一半，戛然而止。
正常應該是讓趙鐵剛屋裡坐的，但是這個屋子，還是不坐更好。
省的尷尬。
劉小春這個人，沒什麼心眼，爲人爽快，除了愛吹牛逼之外，幾乎沒什麼太大的缺點。
劉小春從車上，跳了下來，改口說道：“二姐夫，你咋有空來了？我二姐在呢……這個我二姐說，要是你來了，不讓你進屋呢。”
其實，張翠蘭根本沒有這麼說過。只不過是劉小春怕尷尬，家裡太窮，讓趙鐵剛看不起，才這麼說的。
張翠蘭似乎冥冥中，感覺好像有人來了，從破舊的被褥下，起身，隨後走到屋門，透著門縫，向外邊看著。
趙鐵剛？
張翠蘭怒目圓瞪：這個飯桶！！！廢物！！！垃圾！！！沒種的男人，他來做什麼？？？
張翠蘭還沒等說話，裡邊傳來妹妹張翠梅的聲音：“二姐，我聽院裡有聲音，是不是來人了？”
張翠蘭這才緩過神來，隨後又回了裡屋，說道：“趙鐵剛來了。”
屋裡有一婦人，坐在炕頭，懷裡有一個一歲左右的小男孩，她正哄著孩子，聽張翠蘭這麼說，便說道：“二姐夫來了？是來接你的吧……”
張翠梅不敢說什麼太深的話。
老張家，張翠蘭的大姐年紀最大，今年已經四十多歲了。老二就是張翠蘭了。
張翠蘭今年已經三十多了，比趙大鵝的母親歲數還大一些。張翠蘭不僅比趙鐵剛歲數大，甚至比趙鐵生歲數也大。
她屬於大齡剩女。
在這個年代，大齡剩女，一般都有很奇葩的故事。
張翠蘭結婚的時候已經二十六七歲了。
這個年紀，在這個年代，特別是在像東臺子村附近的北方偏遠農村，好多這個年紀的女人，孩子早就能打醬油了。
就比如程錦湘，今年也才27歲而已，程錦湘的女兒趙大鵝早就懂事了。而同是這個年紀的張翠蘭，那個時候，還沒嫁人。
張翠蘭不是兒子，不嫁人一定不是因爲娶不起老婆這種普遍的問題。
而是張翠蘭的母親早逝，大姐嫁人早，留下了幾個弟弟妹妹。張翠蘭如果嫁人了，這幾個才十來歲的弟弟妹妹，會沒人照顧，指望張翠蘭的父親一個人，肯定會把幾個弟弟妹妹，全部餓死了。
張翠蘭對幾個弟弟妹妹，那是相當的好。
前文也說過，老張家窮的那是一個清新脫俗。以現在老趙家的狀況，衡量當年的老張家的日子，那老趙家過得太滋潤了。
張翠蘭家裡，是真沒有吃的。
吃的，全靠偷……
要不，靠別的法子。
所以張翠蘭爲了老張家，那真的是奉獻了自己的一切。才能把幾個妹妹，養活長大。
後來，張翠蘭洗心革面，嫁人了，她的很多過去，也就沒人會提起來了。
但是張翠蘭這個人，無論本性好不好。張翠蘭的三妹子張翠梅是不會說的，也不敢說。
張翠蘭沒辦法在老家住，其實很多事就溢於言表了。就是因爲受不了那邊的“風言風語”。
諸如什麼張翠蘭和他們村的村長有染，諸如什麼張翠蘭和村裡的會計不清不楚，諸如什麼張翠蘭和村裡的屠夫有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甚至也有人說張翠蘭和供銷社的某些人關係曖昧。
張翠蘭也是基於這種情況，到了三妹子張翠梅家裡住的。
張翠梅母親死的早，基本上就是張翠蘭一手拉扯大的，對二姐張翠蘭的感情很深。哪怕她現在的家，也足夠落魄，屋子小，孩子也小，沒地住，但是她可不敢說張翠蘭你別住了。
一是情感因素，二是張翠蘭這個人脾氣和性子相當不好。
張翠梅是萬萬不敢說的，張翠蘭是想住多久是多久。
張翠蘭聽見張翠梅說話，眉頭一挑：“呵呵。”
“怎麼？嫌棄你二姐了？”
張翠梅趕緊低頭：“不是，我意思是說好像二姐夫來接你回去。你可別糊塗呀二姐。千萬別回去。老趙家沒蓋房子，家裡窮的叮噹響，回去就是遭罪。”
張翠蘭這才點點頭：“那是自然。我不會回去的。趙鐵剛這個廢物，我和他早就過夠了。一點本事沒有。一天天除了喝酒，啥也不幹。”
當然了，趙鐵剛原本也是讀過高中的。是個高材生，當初他也是極有可能考上大學的。後來莫名其妙的看見二哥趙鐵生結婚了，他就慌了，他覺得二哥要結婚了，家裡還要供老妹子讀書，再加上他讀書，那就算他考上大學，不也得打光棍？
爲了自己娶媳婦，傳宗接代。
趙鐵剛就不讀書了。
當時，這也是東臺子村的大新聞。
至今無人知道具體當初是怎麼回事，恐怕只有趙鐵剛知道。
到底是因爲衝動想娶媳婦，還是在學校發生了什麼，還是考大學無望，就不得而知了。
反正退學了的趙鐵剛整天開始醺酒，這也就導致了基本沒有正經人會嫁給他。
所以……
有時候連前世的趙大鵝都覺得：趙鐵剛和張翠蘭是天生一對……廢物。
一個名聲不好，嫁不出去的。一個不到二十就開始整天醉酒的酒鬼。他倆人湊到一起，正好互相成全，千萬別拆開禍害其他人去。
張翠梅卻覺得趙鐵剛還好，起碼比劉小春強：“我感覺我二姐夫挺好的，比我家那個強。我家那個，一個月賺五百塊錢，呵呵了。問他要，他一毛沒有。除了帶回來點煤，真心不知道他那錢哪裡去了！！！”
張翠蘭眼神晃過一絲絲不易察覺的冷漠，隨後變得正常：“沒準娶你的時候，家裡拉饑荒，還饑荒了吧。”
“不可能。”張翠梅否認道：“我的彩禮加起來才八百。家裡家外，啥也沒置辦呀？”
“那你好歹還能吃香的喝辣的。整天吃大米白麪，你看我過得那是啥日子？你頂多是家裡沒錢花，我那是家裡都是饑荒。”張翠蘭開始訴苦：“我家連院牆都沒有。哥倆擠一個院。這以後要萬一，趙鐵剛分出去，那就是啥也沒有。連個狗窩都沒有。”
張翠梅想了想，說道：“我住的都不如狗窩。”
張翠蘭姐倆互相訴苦呢，那邊趙鐵剛和劉小春互相吹噓呢。
劉小春把車開到外邊，指著煤堆說道：“二姐夫，一會兒，我給你拿點煤，回家你就燒煤。這玩意好，比木頭強多了，抗煉。木頭燒一段時間，就沒了。這煤能燒一宿，不帶斷火的。晚上添一竈火，那到天亮，炕頭都是熱的。”
“這玩意太貴，我燒不起。”趙鐵剛說道。
劉小春一擺手：“二姐夫你說的這是啥話，我的就是你的。這也不是花錢來的，你燒多少，我給你多少。”
趙鐵剛立刻就開心了：“那我也不能白燒你的煤。我家後院有大樹，我看你這房子，明年不得修修……”
畢竟劉小春家裡這房子，很快就要塌了……
萬一來一場大雪，穩穩的踏。別到時候，把張翠蘭給壓死在裡邊……
“我正準備蓋房子呢，我打算蓋個樓……”劉小春說道：“我就看城裡的小二樓好。但是你也知道，我爸不讓呀，就這麼一直不讓，要不我早就翻蓋新房了。”
趙鐵剛接不下去了：真泥馬能吹牛逼！
趙鐵剛真想去東屋問問劉小春的父母：你倆到底誰不讓劉小春蓋新房的？！說出來……
趙鐵剛心裡那麼想，嘴上卻說：“嗯嗯。這你得好好和你家老頭老太太做工作。歲數大的人，糊塗呀。這蓋個二樓，住著多好。”
“可不是咋地，他倆就是不聽我的。”劉小春一臉感嘆的說道。
“我也是。”趙鐵剛也是一臉惆悵：“我早就說，我家那個房子，該蓋了。但是我爸媽也不讓。我咋說都不行，他倆非的說，這老宅住了幾十年，有感情了。我要拆了重新蓋新房子，他倆就要和我斷絕父子關係。你說我咋整？”
劉小春拍了拍趙鐵剛的肩膀：“二姐夫，你彆著急。看的歲數大了，咱們得讓著。”
“嗯嗯。”趙鐵剛點點頭。
不讓著咋整？
不然這萬一真讓我拆了，我拿毛線織房子呀……
兩人吹著牛，裡邊張翠蘭聽的一陣反胃：“妹子，你聽趙鐵剛說的是人話嗎？他特麼還蓋房子？我倆加起來，沒有五百塊錢。蓋特麼呀蓋！”
張翠梅也是一臉惆悵：“誰說不是。我兜裡分錢沒有。還蓋樓呢……”
唉…
姐妹二人陷入了沉默。
良久的沉默。
趙鐵剛吹了一會兒，覺得該說正事了：“他三姨夫，我尋思看看你二姐呢，你二姐也不出來。這老孃們，真是的，我來接她，她不出來。真特麼欠揍。”
劉小春嘆了口氣：“二姐夫，你別生氣。這老孃們雖然欠揍，但是咱們得大度，不能打，得寵著。我家那個，我也不經常打她，也就隔三差五給她鬆鬆皮。”
趙鐵剛彷彿找到了同道中人，說道：“今天可能接不著人了。不過不是我接不了張翠蘭，是我懶得揍她。他三姨夫，我這是給你面子，要不我現在就去把張翠蘭打出翔來。”
“那我得攔著你。二姐夫，你可不能衝動。衝動是魔鬼！！！”劉小春說道：“今天日子不太好，我看黃曆了。今天不適合打媳婦。要不高低我和你一起揍媳婦一頓。”
……
屋裡的張翠蘭和張翠梅臉色漲成了豬肝色。
“什麼玩意？”
“什麼東西！”
“呸！趙鐵剛這個廢物還想打我？他等著我回去的，我把他打成太監！”
“呸！上次劉小春想碰我，讓我打的腦袋現在還有傷口呢，就特麼吹牛逼！”
……
趙鐵剛是和劉小春見過幾次，但是次數不多。劉小春和張翠梅結婚的時候，還有張翠梅生孩子之後，孩子滿月的時候，趙鐵剛來隨禮，寒暄過幾次。但是還真的第一次，說這麼多。
雖然揍老婆這件事，趙鐵剛都覺得不太靠譜，但是心裡爽呀。眼看著自己和劉小春說了很久，張翠蘭也沒有出來，趙鐵剛其實是有一些灰心喪氣的。
第一次來叫媳婦回婆家，人都沒見著。趙鐵剛是有些難受的。
於是對劉小春說道：“他三姨夫，要不你把你二姐叫出來一下，讓我見個面？”
劉小春和趙鐵剛聊的挺好，聽趙鐵剛的要求，他倒是牛皮吹完，不太好意思顯示自己不行，於是說道：“我問問二姐去，看她啥意見。”
於是劉小春就進了屋裡，屋裡張翠梅對他橫眉冷對，張翠蘭也不用正眼看他，他多少有一些尷尬：“二姐，我二姐夫來了……”
張翠蘭說道：“知道了。讓他從哪來的，滾回哪去。”
“知道了。”
劉小春便又出來了。
到了院裡，趙鐵剛就上前幾步問道：“咋說的？”
劉小春笑著說道：“二姐說二姐夫你今天穿的衣服不太好，接人穿這身衣服不合適。你得穿紅衣服才行。”
“紅衣服？”趙鐵剛愣了，他哪有紅衣服，再說了，男人穿紅衣服？什麼邏輯。
“我就過本命年那年，買了點紅的內衣啥的，今天確實沒有穿。下次我穿那個衣服來？”
劉小春意味深長的點點頭：“是唄。二姐說了，你就得信的。這玩意接人講究多，得看日子，進門先邁左腿還是右腿，都有說法。”
張翠蘭確實信的東西比較多，家裡擺了十多個仙的牌位，逢年過節就燒香燒紙的。讓大仙們伴奏她不勞而獲……
所以劉小春說張翠蘭覺得衣服穿的不對，趙鐵剛也就信了。
畢竟趙鐵剛也知道，今天接不回去，說穿的衣服不對，回家也能和趙廷緒交代了。
“那就，下次再來吧。是我準備不周到。我下次找個算命的算命，算清楚日子啥的。就好辦了。”趙鐵剛這麼說道，隨後看了看東屋：“我那個要不，和你家老頭老太太說幾句？”
劉小春直接拒絕了：“不了不了。二姐夫你別客氣。都是一家人，整那些光了鋪面的幹啥？下回你算好日子，穿對衣服再來。”
趙鐵剛也點點頭，心裡琢磨回頭還真的看看香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