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順縣的鴿子市場，規(guī)模不小。

雖說從理論上來講，這個時期大家夥兒的日子，過的都不是特別的順爽。

但畢竟千百年來，富順都是一個盛產(chǎn)井鹽的地方，鹽巴這東西，在後世不希罕。

但擱在古代，那可是妥妥的如同白銀一樣金貴的東西，即便是被官家壟斷又如何？

要想馬兒跑，那就得給馬兒吃草。

朝廷拿走了大頭，但總歸還是有不少湯湯水水，從官家的指縫裡滴落下來，滋養(yǎng)著鹽都大地。

這些遺漏出來的財富，就如同春雨一樣，量雖然不算特別多。

但經(jīng)過千百年，一直那麼不停歇的反哺，總量其實還是非常可觀的。

因此在整個鹽都地區(qū)，自古至今就靠著井鹽，積累了近兩千年的鉅額財富。

大河有水，小河不幹。

這些積累下來的財富，多多少少也會散落於民間各個階層。

所以即便別的地方的人，日子不是那麼好過，但在鹽都，尤其是富順地區(qū)，其實民間還是隱藏著有不少的好東西。

畢竟底蘊在那裡放著呢！

等到翌日一大早，韓曉康和劉合作以及江躍，早早的就來到了鴿子市場，準備把手上的熊皮變現(xiàn)。

劉合作要跟著來，那是他的分內(nèi)之事。

作爲(wèi)長期靠這種買賣，掙點生活費，賺點介紹費的劉合作，那是必須跟著來的。

要不然的話，這傢伙拿什麼來養(yǎng)活兩個家？

而江躍這小傢伙，天不見亮的，非得跟著韓曉康一起來鴿子市場，他純屬是跟著來幫忙，小傢伙擔(dān)心韓曉康在賣熊皮的時候，被人蒙了。

此之外，江月也打算順帶多摸摸鴿子市場的行情，也好爲(wèi)以後他靠著這個市場，倒買倒賣點東西，好賺點差價來養(yǎng)活他自己，還有弟弟江濤。

富順縣的鴿子市場，開辦在一條河邊的樹林裡。

這個樹林佔地還不小，身兼多項功能：此地凌晨時分，作爲(wèi)開設(shè)鴿子市場，供大家前來交易的場所。

到了天亮之後，等到鴿子市場散去，這座小樹林，又會變爲(wèi)縣城居民健身遛彎的所在。

而到了太陽落坡之後。

這座佔地有好幾十畝的樹林，則又會變成那些見的光、和見不得光的男男女女們，讓他們在這裡談情說愛，增進感情。

凌晨十分，大家夥兒在火把、煤油燈，或者是手電筒燈光的照耀下，鬼鬼祟祟的進行討價還價。

等到天亮之後，又會變成那些練氣功、習(xí)太極，練硬氣功，用身體撞大樹的老頭兒們，哼哼哈哈的練功聲。

劉合作熟門熟路的在前領(lǐng)路。

江躍自告奮勇替韓曉康，揹著裝著熊皮的揹簍，與空手空腳的韓曉康緊隨其後。

“韓叔叔，你這張熊皮可真漂亮！上面的毛色澤亮麗，油光水滑的，讓人看著的感覺很舒服”

一邊往前走，江躍一邊和韓曉康搭話，“這麼好的一張皮，韓叔叔，你怎麼不拿到寄賣商店去呢？誰都知道寄賣商店裡啥東西都收，尤其是品相越好，越值錢的東西，他們越是越樂意?！?

“現(xiàn)在這裡碰碰運氣吧，看看行情?！?

沒等韓曉康回答，走在前面的劉合作倒是主動低聲迴應(yīng)了江躍的疑問，“如果那些買主，給的價錢不是特別滿意的話，等到天亮了、商店上班了。

咱們再拿過去看看情況，買東西要貨比三家，咱們賣貴重一點的東西，也得多走幾個地方，總歸不會錯的?！?

“嗯”

江躍很是乖巧的應(yīng)了一聲，“劉叔叔說的對，咱們又不是那些當(dāng)幹部的人，人家旱澇保收，逢年過節(jié)單位還會發(fā)放各種福利。

咱們都是些窮人是城裡最底層的人，所以咱們就多跑跑腿，多去比比價格，能多賣一分是一分.人窮，腿腳還不勤快一點的話，那可就壞了！”

等進了樹林，此時天空還是一片黑暗。

雖說達不到伸手不見五指的程度，但卻也相隔三尺，就難以辨認對方雌雄。

“劉四，給我一支火把?！?

進了樹林不足3米處，有一處低矮的萬年青，而在灌木旁邊則隱隱綽綽的站著一道人影。

只見劉合作徑直走向那道黑影，壓低聲音開口道，“這兩天有沒有公豬來市場上，找大皮？”

對著黑影彎下腰，從地上的火把堆裡扯出一根用拍成的竹竿，加上一點點煤油做成的簡易火把遞給劉合作。

隨後開口回道，“火把漲價了，得2毛一支.劉總，你可別罵我，這是兄弟們幾個商量好，共同議定的漲價?！?

“爲(wèi)啥要漲價？”

黑暗之中，劉合作一邊摸索著掏錢，嘴裡一邊鼓囊道，“上次我來的時候，火把才1毛2幾天之內(nèi)就漲了8分錢一支？夠狠。

我說你們幾個黑心蘿蔔，乾脆一人提根洗衣棒，往十字路口那裡一站，直接開搶得了！”

那人顯然對劉合作的迴應(yīng)早有思想準備，只聽他嘿嘿一笑，“劉總，這也就是你開口，所以我才和你說兩句。

要是別人敢和我這樣子說話，你信不信我直接把他踢出樹林？

別人不知道，難道劉總你還不清楚？馬上就要推行人民公社了，到時候，所有生產(chǎn)隊的社員家裡的雞鴨鵝，都得上交。

真要是出現(xiàn)了這種情況，社員沒有東西可賣，市民沒東西可買，大家都不來交易了，那我們這個市場，還賺個屁的錢？”

在這個市場上負責(zé)維持秩序的人，他們的消息，顯然比普通人要靈通多了。

這些人，他們不僅知道馬上就要推行人民公社化，而且還知道一些具體的實施措施。

比如說剛纔他所說的，到時候生產(chǎn)隊社員們家裡的雞鴨鵝，包括糧食什麼的，全都得上交集體。

真要等到這種局面形成，那市民們要想買點指標之外的雞蛋，雞鴨鵝，兔子什麼的，自然就買不到了。

畢竟貨源都已經(jīng)斷了，大家夥兒又上哪去買這些東西？

但從對方的說話之間，韓曉康倒也聽出來了：

這些依靠著鴿子市場而生存的傢伙，他們可能只知道一些皮毛，而不是特別特別的清楚，在推行人民公社化的之後，究竟會配以哪些具體措施？

比如說，大家夥兒都會去吃食堂，家家戶戶將不再允許生火做飯。

這一條，顯然是公社化之後，非常重要的舉措。

想也想的出來：家家戶戶都不生火做飯，大家都去生產(chǎn)隊的食堂裡集中開伙。

這樣一來。

不管是勤快的、還是懶惰的社員；無論是家底厚的社員，還是時?？繓|一點糧、西借一些米、在那裡苦苦煎熬日子的人。

到時候大家都清零，大家都變成一模一樣的家底了。

到時候，就會衍生出來另外一個問題：大家都去吃集體食堂，家裡面都不做飯。

如此一來，社員們自然就不需要到鴿子市場上來買糧食了。

更不會跑來賣糧食，因爲(wèi)他們的糧食，都被集中到生產(chǎn)隊的保管去了，誰也不敢私藏。

那麼這個鴿子市場裡，就不會再有那麼多賣糧食，買糧食的人存在，也沒有什麼雞鴨鵝可供出售。

真要是到了那個時候，整個鴿子市場的境況，可想而知。

肯定會門庭冷落，前來參與交易的人，必然會急劇減少。

屆時在鴿子市場上出售糧食的人，主體很有可能會從生產(chǎn)隊的社員，轉(zhuǎn)變成城市裡的那些居民和職工。

因爲(wèi)他們每個月的糧食供應(yīng)數(shù)額，是固定的。

但由於有些城裡的家庭，有的人家飯量大，有的人家斯文一些.好吧，其實是他們在有意識的節(jié)約用糧。

好把省出來的糧食拿到市場上去變現(xiàn)，手裡沒點現(xiàn)金，又是生活在城裡，那是會發(fā)慌的。

只不過。

城裡的這些人，他們相比起生產(chǎn)隊的社員來說，一般是買東西的時候多，賣東西的時候少。

那就可想而知：到時候在這個鴿子市場上，究竟還能有多少客流量，還能有多大的交易量？

估計，少的可憐。

所以這些依靠著鴿子市場爲(wèi)生的人，他們就打算趁著市場還沒倒塌之前，趕緊多撈一點。

錯過了這個機會的話，以後可就不好賺錢了.

劉合作叨叨歸叨叨，進場費還是得老老實實的交。

這是規(guī)矩，就連這個鴿子市場管理者的親爹來了，他照樣得掏進場費！

掏錢買火把是假，變相的交進場費是真。

只是這個鴿子市場，他們收取交易的人的費用的時候，是不會像振興區(qū)鴿子市場管理者，那麼簡單粗暴的。

振興區(qū)街道的鴿子市場，是直接向賣家收取現(xiàn)金。

而富順縣的鴿子市場，不管是買家還是賣家，在他們進場的時候都得掏一點錢，向這些管理者購買一支火把。

如此一來，

真等到上面要來抓他們的時候，這些傢伙就能有藉口給自己辯解了：領(lǐng)導(dǎo)啊，你看我們這不是胡亂收費這個收費扯不上關(guān)係，對不對？

咱們辛辛苦苦、加班加點的製作出來火把，是爲(wèi)了給那些前來豐富他們?nèi)粘Ｉ畹膹V大羣衆(zhòng)，提供便利。

要不然黑燈瞎火的，張三撞到李四、李四又撞到王麻子.

這就很容易引起勞動羣衆(zhòng)之間的衝突和誤會，對不對？

那樣的話，不但會影響羣衆(zhòng)之間的團結(jié)，也不利於社會穩(wěn)定嘛！

天天就那麼打架吵架的，這不是給領(lǐng)導(dǎo)添堵嗎？

所以啊，我們這纔好心好意的製作了一些火把，以方便廣大羣衆(zhòng)，給同志們提供便利。

而那些熱心的羣衆(zhòng)們呢？

他們自然不願意看見我們這些、喜歡做好人好事的人吃虧的，所以羣衆(zhòng)們，就非得給我個3分5分的，以示感謝。

同時也能讓我收回一點成本，就這我還虧著嘞！每個月，光是煤油都貼進去10幾斤吧啦吧啦一大堆。

這些人一旦被揪住了，他們嘴裡所說的這些，到底是藉口還是在狡辯？

上面的人，其實也是心裡有數(shù)。

不過往往很多事情，就是這麼微妙：只要能夠給別人一個、相對來說比較合理的理由，態(tài)度好一點，軟一點。

彼此都有臺階可下，最後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事情也就過去了。

所以人家富順縣鴿子市場的管理者，玩的更爲(wèi)高，更隱蔽一些。

等到劉合作交完了進場費，然後讓那個賣火把的人，幫自己找兩個“公豬”過來買熊皮。

隨後劉合作便領(lǐng)著韓曉康和江躍，走到市場似乎是專門賣山珍野貨，皮草的地方站好。

隨後便點著火把，然後蹲在那裡耐耐心心的等。

“劉叔叔，爲(wèi)什麼他們叫你劉總？”

江躍好奇，“我只聽說在舊時期的時候，那些洋行裡的官，纔會被人稱爲(wèi)老總，就像什麼總經(jīng)理呀、總管這類的?！?

劉合作微微一笑，“我這個老總和那種老總，可不是一回事，你要知道，在舊時期，那些軍頭多半都會被叫做老總。

要是再往遠說的話，古時候那些領(lǐng)兵作戰(zhàn)的武將，像什麼千總，把總.等等。

這些傢伙彼此之間都叫總，但卻根本沒有一官半職，做不得數(shù)的?！?

“那剛纔你們說的公豬，又是什麼意思？”

江躍好奇心重，反正現(xiàn)在也沒有顧客過來看熊皮。

閒著無事，所以江躍就不停的追問，想從劉合作身上學(xué)到一些混社會的暗語，“難道在這個鴿子市場上，還能像在農(nóng)村裡幫人聯(lián)繫公豬，去給人家配那啥嗎？”

“這個啊”

劉合作撓撓頭，“其實我也不太知道這種叫法的出處，我只知道在鴿子市場上，我們這些內(nèi)行人之間，嘴裡所說的公豬，是指那種購買力很強、兜裡銀子充足的買家?！?

“會不會是指的朱公？”

韓曉康開口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