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六的手臂垂了下來。
荀七從未想過六哥會以這樣的方式死在自己面前。
明明六哥武藝超羣,若不是自己,他大可離開相府,天地任他遨遊。
他或許根本不會成爲(wèi)殺手。
悲痛與自責(zé)充斥了荀七的內(nèi)心,化作一柄又一柄刮骨的刀刃,無盡凌遲著他的血肉。
“六哥……六哥……六哥——”
荀七跪在地上,抱著無法再回應(yīng)自己的荀六,發(fā)出聲嘶力竭的哀嚎——
邢尚書見多了生死與人性的複雜,這一瞬竟然也語塞得說不出話。
胡師爺哀嘆連連:“早知如此,何必當(dāng)初呢?”
只有陸沅從容淡定地走上前。
荀七淚流滿面地抱著荀六的屍體,惡狠狠地瞪著陸沅,充滿殺氣地呵斥道:“別過來!誰也不許動六哥!”
“放開他。”
陸沅說。
荀七怒斥道:“你們休想帶走六哥……休想!”
陸沅深吸一口氣,不耐地蹙了蹙眉,一招將二人分開。
荀七狼狽地摔在一旁。
見陸沅揪住荀六的腦袋,荀七心中的怒火猶如炸開的焰火,瞬間達(dá)到了頂點。
“我和你拼了!”
荀七猛地?fù)湎蜿戙洹?
陸沅拂袖一揮,打出一道勁風(fēng)。
荀七沒有閃躲,而是拼著玉石俱焚的下場,射出了藏於袖中的袖箭。
這是荀六特地爲(wèi)他做的機(jī)關(guān)袖箭,給他防身用的。
沒想到,就算六哥死了,也依舊在保護(hù)他。
陸沅微微偏頭,面不改色地避過袖箭。
與此同時,荀七被陸沅的掌風(fēng)打中,但卻並未受傷,只是被一股不大不小的力道推遠(yuǎn)。
荀七一怔。
下一瞬,他看見陸沅掰開了荀六的嘴,往他嘴裡塞了一粒黑乎乎的藥丸。
他大驚失色地問道:“你對六哥做了什麼?”
“你再吵,老六就真的沒救了。”
陸沅說著,合上了荀六的嘴,朝他胸口拍了一掌,使其將藥丸吞下。
荀七顧不上一身狼狽,慌忙爬起身,踉踉蹌蹌地來到二人面前,不可置信地看著陸沅:“你……什麼意思?”
陸沅捏住荀六的脈搏說道:“苗疆巫山的秘術(shù),聽說過嗎?”
“你是指,神女的起死回生之術(shù)?”
荀七當(dāng)然聽說過,當(dāng)初陸沅被辰龍“殺死”,還是他將此秘術(shù)告知了義父。
但此秘術(shù)需在嚥氣的十二時辰內(nèi)施展,據(jù)說能讓人起死回生。
是不是真能起死回生,他沒見過。
當(dāng)初給義父獻(xiàn)計,也只是杜絕一切隱患,小心駛得萬年船。
荀七皺眉:“難道秘術(shù)是真的?”
陸沅好笑地說道:“你自己都不可信,爲(wèi)何會讓相國去‘殺我的屍體’?”
荀七頓了頓,如實答道:“那是寧可錯殺,絕不放過?!?
陸沅的眼底沒有絲毫意外:“好一個寧可錯殺,絕不放過,老六有脈搏了?!?
荀七驚訝地抓起荀六的另一隻手腕,指尖搭上他的脈。
雖然很微弱,但的的確確是有了。
荀七一下子激動起來。
陸沅瞥了他一眼,提醒道:“你別高興太早,他對自己下手太狠,自絕經(jīng)脈時沒有絲毫留情,如今全身筋脈俱斷,是靠著老頭兒的蠱蟲在催動他的臟腑,留住他最後一絲生機(jī)。要想他起死回生,得儘快把他送到苗疆的巫山,請神女出手。”
只有苗王的本命蠱纔可以留住死人的生機(jī)……陸沅早有準(zhǔn)備,他是來救六哥的?
荀七捏緊了手指,心底五味雜陳。
他低下頭:“就算有苗王的蠱蟲相助,一個月內(nèi)六哥也是到不了巫山,而即使排除萬難到了,神女也不一定會救一箇中原人?!?
陸沅閉了閉眼:“老頭兒,你還要在外面偷窺多久?”
“什麼叫偷窺?臭小子你會不好說話啦?”
苗王炸毛,把胡師爺嚇了一大跳。
後面居然一直站著一個大活人嗎?
走路沒聲兒的?!
邢尚書拱了拱手:“苗王?!?
苗王也拱手回禮:“邢尚書,客氣。”
他大搖大擺進(jìn)了刑房,看著荀六,威武霸氣不過三秒,突然委屈地哭了起來:“我的本命蠱……嗚嗚嗚……”
荀七被苗王突如其來的神經(jīng)質(zhì)震撼得一愣一愣的。
陸沅對苗王道:“老頭兒,找個人,送荀六去巫山?!?
苗王再一次炸毛:“阮青阮翎被你派去護(hù)送駱三了,降龍伏虎又讓你忽悠去找宛平公主和那隻雞了,全被你禍禍乾淨(jìng)了,我身邊哪兒還有什麼人?”
陸沅:“等我去了巫山,就把那些男小妾全部攆出去?!?
苗王:“天罡、北斗!”
兩名暗衛(wèi)閃身而入。
胡師爺又被嚇了一大跳!
乖乖呃,這倆貨又是擱哪兒冒出來滴?
你們苗疆高手是擱地裡長的麼?
土生土長原來是這麼個意思麼?
邢尚書的眼底也閃過了一絲意外。
早知苗王不簡單,但也著實沒料到對方如此深藏不露。
這一刻,邢尚書不由懷疑苗王一直沒有使出全力對付相國。
就像一隻天空的霸主,在尋找到了自己的獵物之後,並不著急使出全力一擊,而是把獵殺的機(jī)會留給了雛鷹。
荀七此時一門心思全在荀六的性命安危上,沒去細(xì)細(xì)探究苗王究竟隱藏了多少實力。
他仍是不放心:“可是,你們怎麼能確保神女會出手相助?”
陸沅:“哦,她是我外祖母。”
荀七:“……”
陸沅對邢尚書道:“邢叔叔,可否允許我們將荀六帶往苗疆醫(yī)治?”
邢尚書點了點頭。
荀七明白,如果開口的是自己,邢尚書絕不可能答應(yīng)的,恐怕自己連安葬六哥的機(jī)會都沒有。
六哥會被留在刑部,被仵作開膛破肚驗屍……
只要想到那個畫面,荀七便忍不住的一陣後怕。
天罡將荀六背在了背上。
荀七上前一步,張了張嘴。
陸沅道:“我知道你想一起去,但我勸你別去,多帶一個人,就多耗費(fèi)一分力氣,路程會變慢,老六生還的希望將變得渺茫。自然,如果你不信我,認(rèn)爲(wèi)我是想用老六的屍體要挾你,你也可以把老六帶走,讓老六入土爲(wèi)安。太上皇那邊,我會交代。”
荀七警惕地問道:“你爲(wèi)何要幫我?”
“我?guī)偷牟皇悄?。?
陸沅望著不省人事的荀六,“當(dāng)年他們爲(wèi)了讓我取信於先太子,逼得我寒癥發(fā)作,不許我吃藥,老六給了我一碗驅(qū)寒的薑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