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氏珠璣,拜見陛下?!?
龍椅上頭傳來了聲音,比之前沉穩了不少:“白姑娘免禮,念你無罪又尚在病中,朕允你坐下說話?!?
“謝主隆恩?!彼χ凳住?
有椅子搬來,黃門太監扶著她坐下,李懷玉身子緊繃,臉上卻是一片平和。
江玄瑾側頭看她一眼,有點意外。
原以爲她頭一次進宮,怎麼也會失禮,不曾想這往日裡無法無天的人,到御前竟然這般乖順規矩?
“白四小姐可有狀要告?”李懷麟問。
李懷玉點頭:“臣女要告白家主母,用禁藥謀害人命?!?
“可有證據?”
旁邊的徐偃拱手道:“陛下,此案認證物證俱在,只是牽扯太多,一直無法定案?!?
李懷麟聽得皺眉:“既然認證物證俱在,爲何無法定案?北魏律法第一條就是殺人償命不是嗎?”
徐偃點頭,旁邊的柳廷尉卻突然開口說了一句:“白孟氏所毒之人並未身亡,再加上白御史……判償命就有些過了?!?
“不判償命,別的也判不得?”李懷麟橫眉,略微一思忖,朝著下頭就道,“先朝有例,殺人未遂者,關押牢獄二十年,念在白御史爲官多年,功勞蔭其妻女,便減兩年,關押白孟氏十八年,期滿即釋?!?
“各位愛卿覺得可妥?”
竟然直接就定罪了!
厲奉行連連皺眉,又嘆了口氣。這事只能怨白孟氏自己做的不夠利索,他壓了這麼久已經很難得,御前救不了就怪不得他了。
李懷玉聽著,卻是微微勾脣,眼裡泛起了亮光。
處事果斷,剛正不阿,懷麟辦起案子來可比那些個瞻前顧後的官員好多了!誰說他沒有鐵血手腕的?這不就是個好苗頭嗎?
“此案若結,那孟恆遠的罪便可以定了。”江玄瑾道,“白孟氏所用禁藥,就是在孟記倉庫裡存有的‘一點血’。結案爲證,孟恆遠私販禁藥,證據充足?!?
聞言,孟恆遠慌忙看向厲奉行。
厲奉行不以爲然地笑了笑:“君上可有直接證據,證明白孟氏所用禁藥是孟恆遠給的?”
江玄瑾微頓。
厲奉行又道:“光憑白孟氏所用毒藥,就生拉硬扯說孟恆遠買賣禁藥,君上不覺得有遷怒之嫌嗎?”
再看一眼坐著的白珠璣,他笑:“真是衝冠一怒爲紅顏啊?!?
這話說出來,江玄瑾尚且還沒來得及反應,椅子上坐著的人就“啪……”地一聲拍了扶手站起來。
“白孟氏自己在京都衙門招供,說藥是她爹給的,這還不算直接證據,那什麼纔算?大人開口之前,有沒有把此案卷宗認真看過?”
厲奉行一愣。李懷玉橫眉看著他,學著他方纔咄咄逼人的模樣一字一句給他還回去:“誰光憑那一點毒藥就說孟恆遠買賣禁藥了?大人是不知道從孟記的倉庫裡搜出了三千斤的禁藥的事?他們家的倉庫,被人放了三千斤
的東西還說不知道,誰信?”
“這樁案子分明是證據確鑿,大人到底是收了什麼好處,纔會罔顧事實,一力袒護不法商賈?”
方纔還柔弱得很的姑娘,一開口就像是變了個人,一長串話說得不歇氣,字字句句都佔理,直把厲奉行說得臉色鐵青。
“你……”他不敢置信地道,“你一個臣女,怎麼敢當衆指責本官?”
“不是大人說的嗎?”李懷玉皮笑肉不笑,用他剛剛的語氣道:
“衝冠一怒爲紅顏?。 ?
這話的確是厲奉行方纔說的,沒錯,在場的人都聽見了,說的是紫陽君,爲的是白四小姐這個紅顏。
可是,現在白四小姐拍椅而起,又衝冠又一怒的,爲的是誰???
三公九卿包括龍椅上帝王都是一愣,接著紛紛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看向下頭站著的江玄瑾。
江紅顏負手而立,一身青珀色繡銀紋錦服攏身,身姿蕭然,如青山玉竹。微微側過臉來,墨瞳裡蒙著湖光山色間的一場春雨,顧盼動人。
他薄脣輕啓,感動地朝前頭護著他的李懷玉道:
“閉嘴!”
氣勢洶洶的懷玉被他吼得一哆嗦,皺眉回頭:“你怎麼又兇我?”
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說他是“紅顏……”,還想讓他不兇?江玄瑾冷笑,一把將她按回椅子裡,聲音從牙齒裡擠出來:“老實呆著!”
李懷玉很不服氣,小聲道:“我是幫你說話呀,你聽聽那人嘴裡都說些什麼亂七八糟的,加上那副道貌岸然的模樣,看著就讓人想揍他!”
“那也不用你來?!?
往前站了半步,他側身將她連人帶話一起擋在身後,朝厲奉行道:“四小姐快人快語,見諒?!?
“快人快語?”厲奉行皺眉道,“她這是以下犯上!區區臣女,身無功名,竟敢如此質疑本官!”
這話雖然有些惱羞成怒的意思,但也是事實,白四小姐方纔言行衝撞,的確可以算是以下犯上。
李懷麟有點擔憂,他覺得這位四小姐說的並不是沒有道理,甚至可以說是一針見血。然而她輸在了身份上頭,以下犯上的罪名說大不大,說小可也不小,若厲奉行非要計較的話,恐怕有些麻煩。
厲奉行許是也想到了這一點,眼裡劃過一道狠戾之色,端好架子就想發難。
然而,不等他把話說出來,江玄瑾先開口了。
擡眼看向厲奉行,他目光平靜地問:“丞相長史之位,年俸幾何?
厲奉行一頓,不明所以地回答:“年俸千石?!?
“那領地封君呢?”
“……君上饗紫陽一方供奉,年俸萬石?!?
聽了他的回答,江玄瑾滿意地點頭,轉而問前面站著的徐偃:“若無俸臣女質疑千石之官,是爲‘以下犯上’,那千石之官質疑萬石之君,該稱之爲何?”三公九卿一向以年俸分官階大小,年俸千石的官員,在沒有功名的人面前的確是高高在上。然而與年俸萬石的紫陽君比,便是如同塵星之於皓月,差了不知道多少級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