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子洛——流年往昔，情深幾許，執念成殤(8)
安排好娘和軒轅楚璧的事情以後，我開始整日枯坐在寢宮裡，連朝事也不管了。
我知道，如今的凌兒已經能夠獨當一面。若是他還做不好這帝王，倒是白費了我這些年來的心血。
只是丟掉手中的那些事情，閒了下來，倒是覺得時間過得越發的慢了。
不是說老來多健忘，忘著就忘了時間，可是每一分每一秒我卻覺得過得如此清晰。
低頭看著手中的雙魚流蘇釵，原本尖銳的釵尾早已在這流年歲月裡被我磨平。
這麼多年來，也只有它還陪著我了。
當年陸成將這雙魚流蘇釵送給我的時候，我不知道這是他與李施柔的定情信物。
如果早知道會變成如今這樣，我也許就不要了。
一念執著，步步成殤。
我想起了父親，那個雖然並未給我許多溫暖，也並不是我親生父親的父親，他用他的命救了我。雖然我也知道，他會救我，只是不想讓娘傷心罷了。
溫衡道這一輩子，愛了娘一輩子，替你擔憂了一輩子，他若是也少一分執念，其實也可以過得很好的。
謨哥哥就像他，執著得誤了此生。
茫茫紅塵，我們不過其中一粒微末。可我們動用我們的執著過完了自己的一生。這執著或好或壞，當時看不真切，等你看的清楚時，都已過去了。
“雙魚，雙魚，雙魚啊。”我看著窗外的秋海棠長嘆，都道雙魚好，可哪裡知道，相思是苦的。
黯然銷魂者，相思別離矣。
珍兒告訴我起風了，別再在窗口呆著了，可我只當做沒有聽見，依舊看著那佈滿晚霞的天空。
這在四角的皇宮了呆了大半輩子，是時候該走了。
我知道，那一刻快來了。
人一輩子，似乎總是要辜負一些什麼。我已老的想不起來，自己到底辜負了多少人與事，但若是有下一輩子，我只願他們都不要再遇到我，只除了謨哥哥。
我要去找到他，一定會找到他的。
一天凌兒紅腫著眼睛來看我時突然提起了刻碑的事情，我費力的笑了笑，這孩子也終於肯承認我的時日不多了。
一般帝王在駕崩前，都要自己給自己寫上一片文章刻在石碑上，這文無非都是一些或讚歎或檢討自己的文章，是非功過，不過一半一半。
我摸著手中的雙魚流蘇釵，想了許久，忽然釵落到地上，我這纔回過什麼來。
“斷成兩截了。”珍兒將雙魚流蘇釵撿起來，甚是心藤道，她也明白這對我很重要。
垂眸看著那雙魚流蘇釵，我忽然想起清風曾經送給我的舟月夜，也是摔成了兩截，最後又被清風拼了回去。
但那舟月夜在我征戰雲蒼的時候，遺落了，派了很多人去找都未曾找到。
舟月夜和雙魚流蘇釵於我而言都是很重要的東西，但有些真的是註定要虧欠的。
雙魚流蘇釵跟了我一輩子，可是舟月夜卻在半路遺失了。是非因果，輪迴反覆，誰又能猜的清楚其中縈迴。
我拿過摔成兩截的雙魚流蘇釵放回懷中，顫抖著蒼老的聲音道：“朕這一輩子，成了不少事，也做錯了不少事。朕不虧欠天下人，但卻虧欠了太多朕我的人。都說是非功過都分一半，不過都是落了俗套，而朕是不願要這俗套的。更甚，朕也不知道死後自己要對天下人交代一些什麼。”
“罷了，朕本是連皇陵都不願意入，還立什麼碑，不用立碑了。”
“可是……”凌兒驚訝的看著我，想要說些什麼，最後又都嚥了下去。
我低眸看著雙魚流蘇釵苦澀一笑，又道：“只是我死後這身子不入皇陵，又能入哪裡去。”
“到底我是從來沒有家的。”我輕輕的說，輕的連我自己都聽不清楚。
“下去吧。”我低聲說道，不想再說話。
凌兒看看我，我知道他有許多話想對我說，但我都沒有讓他說出口。已經做好的決定，又怎會因爲幾句話就改變了。
我死後，若是娘和謨哥哥他們不來接我，那我不過是天地之間的一縷幽魂，這幅軀體，埋在那裡，世人如何評說又有什麼意義，
這天下的人啊，他們只知道他們安定了，幸福了，圓滿了，卻不知道我每晚看著他們的萬家燈火，望著天上的幾點疏星，心裡有多難過。
可是我幸福還是不幸福，他們又怎會在乎呢。
除了自己，不會有人在乎的。
幸福這東西，從始至終都是自己的。百年之後，誰還記得曾經紛擾。不過都是隨著歷史的歲月淹沒。
我想娘，想銘兒，想謨哥哥。
我曾以爲我會很幸福的，我也曾以爲我有家，有娘，有丈夫，有孩子，有姐姐，可是後來，因爲的我的任性執著，都沒有了。
繁華塵世中，沒有他們，其他的風景再美，也不過都是路過，寧孤獨永生。
那日清晨，我渾渾噩噩的睜開眼睛，我告訴珍兒我要上早朝，因爲我知道，這一天終於來了。
但那皇位我坐了幾十年，這雲蒼天下我付出了一生，現在我要死了，總要再看一看才放心。
我現在沒有親人，我不願一個人孤獨死去，哪怕是死在至高無上的皇位上，至少，還能證明我曾經於這人世存在過便夠了。
我爲權勢爭了一輩子，又死在權勢的寶座上，彷彿我這一輩子重生一世就只是爲了它。
龍椅下，羣臣跪拜，我越看越是恍然，我想起那年桃花紛落，謨哥哥身著龍袍登上皇位，我一身後服就那麼靜靜的站在他身旁嗎，看著他一步步走向我也可以並肩而立的最高處。
凌兒好像在叫我，可我的身子冷得慌，微微一擡頭，只看見一束束光，什麼都看不清楚了。
娘，我好像看見了娘正一步步朝我走來，我伸出手去想要抓住她，可是她卻又走遠了。
我知道她是來接我了。
回家，終於可以回家了。
可是謨哥哥呢，他爲什麼沒有來接我？
我著急的四處張望，我知道他一定是躲起來了，我會找他，生生世世我都會找到他，再不分開！
此生，流年往昔幕幕倒退，情深深深不盡意千重，一念之間，那執念便成了殤。
只是，這一次，我再也不要放手！
（下一個是如意孃的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