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什麼情況？”盧剛愣神了很久，最後才疑惑的問道。
孟慶非深深嘆了口氣。
吉翔的表現比一名經驗豐富的急診科醫生還要老道，尤其是最後一躍而上，跪坐在患者腹部，雙手做胸外心臟按壓的那一步，看的孟慶非這種油滑的老炮都被點燃了熱血。
可問題隨即來到孟慶非這邊，患者到底是什麼情況！
“盧主任，您也沒診斷？”孟慶非謹慎問道。
盧剛搖頭，示意自己不知道。
他想要跟著去看看，但剛一擡腿，就又站住，茫然看著遠處空蕩蕩的走廊盡頭，不知所措。
“孟醫生，你知道患者的情況麼？”盧剛問道。
閒下來，孟慶非給盧剛講了一遍患者的病情經過。
中年男性，口服大量花露水，口服後半個小時出現噁心、嘔吐、腹痛等癥狀。
一切的一切都是佐證是花露水導致的，只要洗胃就可以，查體也沒見有異常。
類似的患者很常見。
不對！
孟慶非腦海裡劃過一顆流星，撕破了黑幕。
“患者體溫高！身上發紅發燙！”孟慶非沉聲說道。
他想起了急診內科醫生順口說的一句話，原來是這樣！
“體溫……煩躁……”盧剛疑惑的自言自語。
“盧主任，還記得……”孟慶非只說了一個開頭，盧剛就接著說道，“三年前，胃腸外科的一個急診。”
“對！”
那是三年前的一件往事。
急診科來了一個腹部疼痛的患者，體溫40攝氏度以上、噁心嘔吐伴有壓痛，沒有反跳痛。
考慮是急腹癥，胃腸外科也不知道確定診斷是什麼，因爲腹部疼痛越來越重，只能和患者家屬交代後做剖腹探查。
結果！
打開肚子，什麼問題都沒有，捋了一遍腸子，確定沒有絞窄性腸梗阻、其他內臟也沒問題。
在臺上請會診，既然已經打開了，那就趁著這時候趕緊讓各科室都來看看，以免下去後有些事兒說不清。
最後問題是盧剛解決的——患者診斷腎上腺危象。做了對癥處置後，患者情況好轉，最後平穩出院。
那次“醫療事故”屬於技術水平不夠，胃腸外科和患者家屬溝通的也很順利，家裡沒有追究責任，事兒就這麼平了。
孟慶非和盧剛同時想到這一點。
患者發熱、心率加快、有煩躁的表現。
消化系統也有厭食、噁心、嘔吐等常爲早期癥狀。
對！還有血壓！！
孟慶非和盧剛同時想到患者在心率上升的同時伴有血壓下降，最後推走的時候患者高壓已經到了85毫米工作左右。
喝花露水不會喝出失血性休克，心率上升、血壓下降的休克表現，再加上其他癥狀，和腎上腺危象的診斷越來越吻合。
“我知道了！”盧剛右手握拳，一把砸在左手掌上，啪的一聲。
“是阿狄森氏病！”孟慶非同時說道。
“對，就是阿狄森氏病，剛剛的猝死是阿狄森氏性猝死！”
兩人對視而笑，像是解決了一道極難的數學題似的。
可轉瞬之間，兩人都有些尷尬。
這不是考試，而是臨牀的急診急救。後知後覺的診斷對患者沒有毛線意義，吉翔剛剛第一時間除顫、胸外心臟按壓、提前聯繫icu病牀，這些纔是解決問題的關鍵所在。
如果沒有吉翔，不說能不能得到正確答案，就算是有了阿狄森氏性猝死的正確診斷，患者估計已經沒救了。
孟慶非訕訕的笑了笑，“小吉還真是厲害。”
盧剛依舊有些不服氣，可是幾個月內接二連三的打擊讓他也感覺有些落寞。
頭頂唯一的那縷頭髮耷拉下來，沒精打采的。
禿頂也沒了油亮油亮的光，灰濛濛的。
盧剛沉吟幾秒鐘，恨恨說道，“這次我是來的晚，剛到急診搶救室患者就出現狀況，下次，一定！”
孟慶非略有詫異的看了盧剛一眼，他明白盧剛是好勝心起，要和吉翔爭個短長。
有意義麼？
盧剛的做法根本沒什麼意義。
“盧主任，算了。”孟慶非笑道，“歇歇，歇歇，我現在好像全身有點疼。”
這是應激後的副反應，盧剛也明白。
“稍等，我約個B超。”盧剛道，“既然是腎上腺危象，那麼腎上腺一定有問題。小吉，他可未必能知道。”
說著，盧剛拿出手機撥打電話。
“icu麼。”
電話那面傳來一陣吵雜聲，顯然正在急診急救。
盧剛明白這時候不是囉嗦的好時候，要長話短說。
“剛送去的患者，我考慮是腎上腺危象，馬上叫牀頭B超。”
“盧主任，B超正在做，患者……哦哦哦，患者右側腎上腺有鈣化，考慮腎上腺結核。”icu的醫生回答道。
很明顯，他一邊在接電話，一邊在看著搶救。
“那你趕緊忙。”盧剛悵然若失的掛斷電話。
附二院的重癥力量盧剛心裡有數，在省裡的確是首屈一指的，可一個莫名其妙心臟驟停的患者送去，他們能第一時間發現腎上腺危象……
咳咳，盧剛心裡浮現出一個人的身影。
不能吧，要說搶救及時，還能用吉翔年輕、反應快來解釋。
可腎上腺危象在臨牀極少見，每次出現基本都會被誤診。每一個誤診，最後大概率都會導致患者死亡。
國內很少有家屬同意做屍檢，所以莫名其妙死亡的患者也沒什麼診斷，這又導致臨牀醫生經驗匱乏。
也是因爲3年前的那次事件，盧剛纔對腎上腺危象建立起一個籠統的認知，所以他和孟慶非第一……第二時間能給出診斷。
吉翔呢？
他的診斷是哪來的！
他的臨牀經驗是從哪來的！
盧剛盤著自己的禿頂，那縷耷拉下來的頭髮愈發無精打采。
“真的是小吉診斷的？這也太快了吧。”孟慶非有些詫異。
雖然盧剛沒說話，可他的表情已經說明一切。
吉翔，在電光石火的瞬間得出了正確診斷，並且急診急救成功。
真·特麼的，孟慶非心裡也罵了一句。
一個喝花露水後心髒驟停的患者，吉翔竟然在搶救的同時判斷出來腎上腺危象，這得多深的臨牀經驗才能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