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笙沒其他的雜念,一心一意往外奔,那副拼了命的模樣讓袁植一時還真沒追上。
劇烈運動讓左臂微微開始泛疼,她咬牙用右手固定住快速穿過車流不斷的馬路。
頓時起伏的喇叭音讓袁植的心跳都嚇停了,他臉一白,吼的撕心裂肺:“何笙,你他媽給我停下,聽到?jīng)]有!”
暴怒的聲音很快淹沒在城市嘈雜裡,何笙站在街對面喘氣慌張的瞧了他一眼,又邁步蹬蹬蹬跑起來。
袁植差點沒背過氣去。
這個溫暖的午後,他們不斷穿梭在這個小城市繁雜的街道里,直到何笙不明智的落進(jìn)死衚衕,本次荒唐異常的追逐的戲碼纔算結(jié)束。
衚衕很窄,兩邊圍攏的房屋牆壁在無數(shù)個年月風(fēng)蝕下變得斑駁。
何笙緩慢倚在牆壁上,左手自然低垂,右手撐著膝蓋,胸前劇烈起伏,她不敢看袁植,神色慌亂不安,眼神虛虛的盯著地面,臉上因著奔跑泛起潮紅,鼻頭冒著細(xì)細(xì)的汗珠。
比起她的狼狽,袁植也沒好到哪去,他抓了把凌亂的頭髮,極度煩躁的脫下外套甩到地上,隨後走過去。
隨著他的靠近,何笙的不安更加明顯,她轉(zhuǎn)頭往裡瞧了眼,縮著脖子又想蹭過去。
袁植喘著氣道:“你再敢動一下試試!”
何笙一抖,低下頭,幾乎要埋到衣服裡去。
終於袁植站到了她跟前,面前這個縮成一團(tuán),還微微顫抖著的姑娘,可不就是何笙呢!
還是那副記憶中熟悉輪廓,只是稍微長高了些,身子也單薄了些,其他都沒變。
他擡手想摸摸她的臉,可姑娘頭一側(cè)躲開了,隨即貼牆滑坐了下去,臉上的紅潤退去後是難看的蒼白。
袁植的手指微顫著,緊接著蹲下和她齊平,看著她明顯閃避的目光。
輕聲問道:“你跑什麼?”
何笙抱住膝蓋,弱弱的不說話。
半晌後袁植突然失控的紅著眼吼道:“我在問你他媽的跑什麼?說話!”
過去的就過去了,袁植的生活裡她已經(jīng)消失三年,這三年間他們在不同的兩個世界找到各自的平衡點調(diào)節(jié)到現(xiàn)在,那種被命運牽著鼻子走的無奈感讓何笙感到害怕。
她不想從袁植口中聽到那些她所聞所未聞的事蹟,對於兩人間的距離產(chǎn)生自我明白是一回事,親身驗證又是另外一回事。
她從來不是個膽大的人,相反在某些時候格外懦弱,所以何笙依舊沒吭聲,她只是緊緊抿著嘴,然後眼底帶著潮溼緩緩將額頭抵在了膝蓋上,生生的排斥和抗拒是那麼的明顯。
這種窩囊樣卻讓袁植難受的幾近說不出話來,他不能理解何笙爲(wèi)什麼會是這樣的反應(yīng),以至於連跟自己說個話都不願意。
他擡手覆到她的腦袋上,柔軟的頭髮,溫暖的觸覺,旺盛的生命體徵讓他激動的幾乎想落淚。
“何笙!”他聲音抖動著,“你……不想我嗎?”
“你不願見到我嗎?我是袁植啊,是因爲(wèi)我吼你所以生氣嗎?那我以後不吼你好不好?”他緩慢的跪在何笙面前,摟住她,嘴巴貼著她的耳朵,“你開口說句話好不好?你擡頭看看我,你看我一眼成嗎?我求你了,寶貝,你吭個聲。”
“你怎麼瘦了這麼多?”他捏著何笙的胳膊,嗓子一陣陣反酸,“這幾年過的好嗎?都去哪玩了?有沒有給我買東西?何笙,你有沒有念著我?你沒忘了我吧?你沒忘吧?”
“我們說好的,咱們還要去旅遊呢?你不一直念著去旅遊嗎?現(xiàn)在能去了,誰都攔不了我們了,何笙,我不怕袁重陽了,我有能力了,我終於有能力保護(hù)你了。”
他低低的哀求道:“何笙,你跟我說句話,我想聽聽你的聲音!”
尊貴的男人,這一刻因著他的姑娘卑微的融進(jìn)了空氣。
極富年代感的衚衕裡,正午的陽光灑了一地,落了兩人一身,然而這份觸心的溫暖並沒有消散他們間陰霾的氛圍。
袁植也不再說話,他只是用力抱著何笙,那股力道,幾乎要將她揉進(jìn)身體裡。
過了很久,何笙開始感覺自己的脖子有些溼,然後是低低的極力隱忍的啜泣,聲音抑制不住的越來越大,最後變得聲嘶力竭起來。
原來一個人的眼淚可以有這麼多,原來袁植也會這樣悲痛欲絕的哭泣。
一個人的悲傷可以有多大?
袁植的哭聲裡溢滿的悲傷彷彿是從心底一層一層硬生生撕裂開來的,在最後新見天日那一刻,爆炸在空氣裡,整個世界都哭了。
衚衕口站了很久的兩人這時也難受的紛紛調(diào)開視線,袁植忍了三年,這一刻終於落了淚,可那種從心底最深處引發(fā)的絕望感讓旁觀者都幾近崩潰。
何守司捂著臉失態(tài)的也蹲在了地上,他無法感同身受,卻也難受的無以復(fù)加。
等幾人情緒都穩(wěn)定下來時已經(jīng)坐到附近一家酒店的套房裡,他們對這個地方不熟,也不知道哪裡適合靜下來坐著說話,以防各位在公衆(zhòng)場合再次失態(tài),還是選了這裡。
顧威和何守司坐在外面看電視,另外兩人呆在一牆之隔的裡間,因爲(wèi)沒門,所以細(xì)細(xì)的說話聲還是可以模糊聽見。
何笙坐在藤椅上,手裡拿著熱毛巾給袁植敷紅腫的雙眼,雖然泡的像金魚,但絲毫不掩他精緻的美,對方盤腿坐在地上,雙手摟著她的腰,仰頭仔細(xì)看何笙的臉。
“當(dāng)時家裡沒人你怎麼不打我手機(jī)呢?”
“號碼沒記住。”從袁植用手機(jī)開始她就一次也沒打過,自然沒去記,嚴(yán)柏的也沒記牢,唯一記住的座機(jī)已經(jīng)沒人接了。
不過都過去了,儘管遺憾,但袁植也沒在這個問題上繼續(xù)糾結(jié)。
“肚子餓嗎?我去叫餐上來。”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下午,他們中飯都沒吃。
何笙拉住他,轉(zhuǎn)頭看看窗外,“不用了,我……我得回醫(yī)館。”
出來的時候一句話都沒留,醫(yī)館裡的人該著急了,而且下午會很忙。
袁植重新坐回她面前,“你在那都做什麼?”
“很多,能做的儘量都會幫一把。”
“打雜嗎?就像你今天還跑去買飯一樣。”
何笙有些不好意思的咧了咧嘴,“那裡只有我最閒,應(yīng)該的。”
袁植握著她的手,半晌才笑了笑,“嗯,在的時候好好幹,過幾天咱們就得回家,讓你們領(lǐng)導(dǎo)好好安排一下工作。”
何笙的面容一僵,想抽回自己的手,袁植力道一緊只能作罷,她低著頭,皺眉不說話。
房間裡很安靜,靜的幾乎讓人感到壓抑。
“怎麼了?”袁植歪頭瞅她,勉強(qiáng)勾起嘴角,“回去後我們依舊可以回到以前住的地方,吳嬸見到你也一定高興,那會她也傷心壞了,而且現(xiàn)在也不用怕袁崇陽了,他再也不能拿我們怎麼樣。”
何笙依舊不吭聲,他搖了搖她,“何笙?”
“我……”她快速看了袁植一眼,緊緊捏著毛巾,艱難道:“我不能走。”
“不走?”袁植不可思議的重複了遍,隨即臉色變得極爲(wèi)難看,他輕聲道:“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說什麼?你告訴我不回去?何笙,你和我開玩笑吧?”
生氣的袁植讓她感到難過,她輕聲道:“這裡有對我來說很重要的人,我不能隨意拋棄他。”
想想這些年來遇見的人,醫(yī)館裡熱情毒舌卻非常照顧她的醫(yī)護(hù)朋友,跟著廖時出訪走動碰見的那些滿臉感激的病患,還有周遭已經(jīng)熟識見面會笑一笑打聲招呼的鄰居,一手好廚藝的胡師傅,脫胎換骨已經(jīng)爲(wèi)人母的陳佳音。
以及那個爲(wèi)她付出很多,在她最難的時候出手拉住她,並再也沒有放開的廖時。
被人遺棄有多絕望他們都明白,她不能對廖時那麼殘忍,他那麼好。
袁植木然的和她對視著,面色僵冷,“我對你不重要了嗎?”
怎麼可能不重要?
可是這樣的重要性不代表她就能隨意的放棄這裡的一景一物,去傷害那個無辜並給予她重大恩惠的廖時。
何笙活了二十幾年,有太多人虧欠她,她在一次次絕望中堅強(qiáng),這種過程太痛苦,絕不能付諸在廖時身上。
何笙含淚沉默下來,這樣的沉默於袁植而言就顯得格外殘酷。
過了很久她纔再次開口,語氣格外平靜,“那年回去沒找到你們,出來的時候在以前路口的那個報亭看到了一個新聞。”
她頓了頓,攪著毛巾的手更用力了,“上面是你和一個女的在一塊的照片。”
她抿脣看了袁植一眼,“因爲(wèi)……因爲(wèi)你們表情看過去都很高興,然後我發(fā)現(xiàn)原來沒有我你也可以過的很好,不對,是過的更好。”
她笑了笑,滑下淚來,說了句讓袁植彷彿瞬間掉入地獄的話,“我沒想過還能再見到你們,但今天見到了還是很開心。”
袁植定定的看著何笙微微帶笑的臉卻讓他感到萬分悲傷的臉,這樣的何笙讓他覺得陌生,有些疲累的閉了閉眼,隨後擡手用力按著左邊心臟跳動地方,疼的好像馬上要死掉。
好半晌,他聲音沉沉的說了句,“原來你已經(jīng)把我摒除在外,根本沒打算再見我。”
所以找不到他便安穩(wěn)的呆在這裡,也沒想過下半生再和他有牽扯。
原來他的何笙是這麼想的。
竟然是這麼想的。
“我跟那個人沒什麼,雜誌報刊上的話不能隨便信。”袁植解釋了句,他能怪何笙嗎?能怪的只有自己。
“我可以給你時間做準(zhǔn)備,但你必須跟我走。”
“可是……”
“沒有可是。”袁植毫不猶豫的打斷她,態(tài)度十分堅決,“這件事沒得商量,之前是我不知情,現(xiàn)在不可能再由著你亂來。”
話已經(jīng)被堵死,何笙欲言又止的看著他,最後總歸沒再開口。
還有,請表揚我今天字?jǐn)?shù)的豐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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