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瞭然化金剛,祝雲(yún)山迴歸
“十日之後,城外洛水,雲(yún)亭小築,三五大宗師相聚,清茶薄酒,盼先生駕臨。”
信箋之上寥寥幾句話,這邀請確實(shí)有些清淡。
在章立看來,黃仙玉的清茶薄酒遠(yuǎn)超那些凡俗世界的奢華宴席。
或許這就是強(qiáng)者之間相處的方式吧。
煮茶飲酒,需要對的人。
大宗師境的聚會,倒是可以去看看。
他收起信箋,轉(zhuǎn)過頭,看向小院之中平復(fù)心情,悄聲恭立的虞夢夢和青月。
別說,虞夢夢這小丫頭煮得一手好茶。
……
趙國皇都洛京之北,三百里外。
亂鴉山。
哪怕皇都繁華,也輻射不到三百里外的荒亂山崖。
大趙國的太平,也影響不到這荒野的動亂。
常年行走西北商道的人都知道,亂鴉山上常駐山匪,若是落單,說不定就會被截。
此時,亂鴉山的山巔,大片的木寨之前,一位身穿月色僧衣的青年和尚,雙手合十,緩步前行。
他面色平靜,低眉順目,一步三尺,動作舒緩。
好似,是在虔誠的叩拜。
“咦,來了個和尚?”山寨之前,一位手持長刀,裹著皮袍的蓬須大漢嘀咕,拖著刀迎上。
“細(xì)皮嫩肉的和尚,這是走錯路了?”另外一個手中持著鋼叉的三旬武者咧嘴一笑,露出稀疏的黃牙。
這話讓拖刀的大漢眼睛一亮。
“奶奶的,好些日子沒嘗過好肉了。”大漢的刀微微揚(yáng)起,腳步更快幾分。
“和尚,這裡不是他化緣的地方。”三旬武者一聲低喝,手中長叉向著白衣僧人的胸口抵去。
長叉“嘭”一聲頂在僧人的胸口,卻好似擊在敗革之上。
三旬武者微微一愣,手持長刀的大漢已經(jīng)一步錯身,站在僧人身側(cè)兩步外,長刀舉起,狠狠劈下。
“當(dāng)——”
長刀斬在僧人後頸。
原本該一刀而斷的脖頸不但沒有絲毫傷損,反而將那精鋼長刀震斷,斷刃飛上丈高。
持刀大漢手掌顫抖,目光落在僧人的脖頸上。
一片青黑色的鱗甲覆蓋,其上,一道淡淡的白痕慢慢消失。
“妖,妖……”
他的聲音才起,只覺胸腹之間生疼,整個人身上氣力都好似一下子被抽盡。
緩緩低頭,他看到一隻黑色鱗爪從自己的胸口抽回其中緊握一顆跳動的心臟。
“啪。”
心臟被捏爆,鮮血四濺,年輕僧人的臉上,月白僧衣之上,全是鮮血。
大漢身軀一軟,跌落在地,氣息斷絕。
“你,你不是人……”
持著長叉的三旬武者面色蒼白,手中長叉死命往前頂去。
手掌已經(jīng)化爲(wèi)鱗爪的瞭然和尚緩緩轉(zhuǎn)頭,雙目之中透出赤紅。
“你是說,貧僧,是妖?”
話音落,他一爪拍碎長叉,身形一動,衝到三旬武者身前,鱗爪壓在其額頭之上。
“嘭——”
頭顱直接碎裂。
紅白四濺。
血腥之氣逸散,瞭然和尚深吸一口,面上有道道黑色的妖紋爬升。
“當(dāng)——”
“當(dāng)——”
掛在木寨大門處的銅鐘被死命敲響,驚慌的山匪手中持著雜亂的兵器衝出,然後又慌亂奔逃。
“妖——”
“那是妖啊——”
瞭然和尚雙爪在胸前合十,口中低低輕語。
“貧僧,是妖?”
他的身形化爲(wèi)一道虛影,衝入山寨。
濃郁的血?dú)庠谏秸酗h蕩。
慘叫與哀嚎聲響成一片。
大半個時辰之後,山寨的大門處,踏著流淌的溫?zé)狨r血,一身血透的瞭然和尚緩步走出。
立在山寨門口處,他頓住腳步。
他的面前,立著一位身穿寬大僧衣,瘦骨嶙峋的長眉白鬚和尚。
和尚面上全是黃褐的老人斑,雙目之中也透著渾濁,身軀佝僂。
一串淡金色的佛珠在老僧手中握著。
“主持方丈。”
瞭然和尚低語。
懸空寺主持方丈空聞,先天大宗師境,鎮(zhèn)壓魔道十三宗師,渡化爲(wèi)護(hù)法金剛。
世間大宗師中,少有的苦修士。
“瞭然,伱讓我失望了。”
空聞看著瞭然和尚,面色平靜,話語清冷。
“三位行走弟子之中,我本是最看好你的。”
“沒想到,你的心性竟是差到這等地步,區(qū)區(qū)妖氣都抵擋不住。”
空聞和尚一邊開口,雙目之中有絲絲的金光透出。
瞭然和尚肩膀顫抖,合十的雙掌之上,片片鱗甲浮現(xiàn)。
“吼——”
一聲嘶吼,他的身軀透出層層的鱗甲,面目化爲(wèi)?yīng)b獰。
雙目血色,頭生妖紋。
“看重?”
“懸空寺中何時有人看重我瞭然?”
瞭然和尚發(fā)出嘶啞的低吼,雙目緊盯空聞。
他身軀微微下壓,雙臂展開。
手掌化爲(wèi)鱗爪,朝著前方一衝而過。
“呼——”
帶著虛影的鱗爪被一串佛珠擋住。
枯瘦的手掌,金色的佛珠,擋在尖利厚重的鱗爪之下,顯得極不對稱。
可就是這樣的一隻枯瘦手掌,握著金珠,抵住了了然的鱗爪。
“瞭然,你已經(jīng)化爲(wèi)妖魔了。”空聞和尚的聲音響起。
“妖魔?”瞭然咧嘴,尖利的長牙還帶著未曾食盡的血液,“這不是正好,你最喜歡降妖除魔了。”
“你來除我啊!”
“你來啊!”
放聲嘶吼,瞭然和尚的身軀化爲(wèi)血色的虛影,繞著空聞身周,一爪一爪拍下。
空聞手掌託著金色佛珠,動作輕緩,卻每一次都能擋在那鱗爪之前。
“我佛慈悲,該當(dāng)以大毅力鎮(zhèn)世。”
“既然瞭然你已經(jīng)化爲(wèi)妖魔,那我也只能降妖除魔。”
空聞和尚口中低語,雙掌擡起,將佛珠握住。
“嗡——”
金色的佛珠震動,其上泛起道道金光。
金光繚繞,將瞭然和尚震開,然後化爲(wèi)鎖鏈,將其身軀鎖住。
“護(hù)法金剛何在!”空聞和尚一聲低喝。
十三道身穿淡金色半甲,手中握著長短兵器的光頭僧人飛身衝來。
帶著金光的刀劍向瞭然和尚斬去。
當(dāng)年懸空寺主持空聞一朝入先天大宗師境,鎮(zhèn)壓十三位魔道宗師,渡化爲(wèi)護(hù)法金剛。
此時出手的就是十三位宗師境護(hù)法金剛。
“嘭——”
“嘭——”
除非是大宗師,否則絕不會是十三位宗師境護(hù)法金剛的對手。
瞭然和尚還未踏入大宗師境。
他的身軀被砸倒在地,頭臉有鮮血涌出,掙扎著要站起身。
空聞一步跨出,擡起手掌,壓在瞭然和尚的頭頂。
他口中低語,掌中有淡淡的黑色光暈向著瞭然的身軀灌注。
瞭然和尚雙目之中的血色緩緩?fù)巳ィ嫔癄?wèi)蒼白,滿身的妖紋也消散。
他目光擡起,看著身前的空聞。
“方丈,是要渡化我,爲(wèi)金剛?”
空聞不答話,只是掌心的黑色氣暈更深一層。
“好,好,瞭然殺了許多無辜的人,爲(wèi)懸空寺蒙羞,化身金剛贖罪也不錯。”瞭然緩緩閉眼,任那灰黑的氣息將他整個人籠罩。
半個時辰之後,神色木然,與其他金剛沒什麼兩樣的瞭然和尚站起身。
空聞和尚雙目之中透出深邃,轉(zhuǎn)身看向身側(cè)站著的十四道身影。
“我懸空寺再添一道護(hù)法金剛,瞭然。”
雙手合十,他面上露出笑意。
“黃仙玉的大宗師聚會,東方鏡在吧?”
“我懸空寺的聲譽(yù)不容污衊。”
“就讓貧僧看看,號稱七步無敵的東方鏡,能不能破我懸空寺的十四金剛伏魔陣。”
……
大名府,城外官道。
百餘戰(zhàn)騎護(hù)送,兩架囚車,一輛馬車。
馬車之中,盤膝而坐的祝雲(yún)山身形已經(jīng)虛幻淡薄到快要消散。
他對面,身穿紅甲的柳月握著拳,身形隨著車架前行而搖擺不定。
囚車之中,有永州王謝必,還有永州仙道強(qiáng)者,背劍客陶允。
“師父,我沈家長輩已經(jīng)跟隨而來。”
“他們會出手救我們。”
陶允的囚車之後,雙手被鐵鐐鎖住的青年低語。
聽到他的話,本是閉目的陶允睜開眼。
“沈遠(yuǎn),我不需要人來救。”
“有些事,錯就是錯了。”
陶允看向另外一輛囚車之中靠坐的謝必。
謝必似有所覺,也擡頭看他。
“你,我,他,都成了某些人的刀。”
“殺的血流成河,害的都是凡俗螻蟻百姓。”
名叫沈遠(yuǎn)的青年咬著牙不說話。
他從大名府背劍往永州,本是爲(wèi)永州百姓討公道。
與仙道劍修背劍客陶允結(jié)識,拜在其座下,他修習(xí)了仙道劍術(shù)。
他以爲(wèi)自己能憑手中劍,爲(wèi)那些百姓爭一個是非黑白。
他以爲(wèi)世間強(qiáng)者,無人能是自己師父的對手。
可是真的裹挾亂戰(zhàn),真的隨大軍四處劫掠,他發(fā)現(xiàn),一切根本不是如他想的那樣。
他,他的師父,還有那些死難的百姓,都不過是一些人爭奪利益的工具。
那些隱在後方的世家,用他們的血,來換取足夠的好處。
永州亂了,東南更富了。
因爲(wèi)道路斷絕,不需要輸送物資糧草去洛京,不需要徵收賦稅,不需要供養(yǎng)朝堂。
可那些百姓依然活不下去。
手中劍,殺人白殺了。
身邊袍澤,死就白死了。
“師父,是我的錯,你是仙道中人,不該捲進(jìn)來。”
“我去洛京,他們要砍頭就砍我的。”
沈遠(yuǎn)咬著牙低語。
陶允搖搖頭,沒有說話,目光之中透出一絲晶亮,看向前方的大道。
大道之上,一隊車馬奔踏而來。
看樣子,是商隊。
“護(hù)——”
押解囚車的戰(zhàn)騎統(tǒng)領(lǐng)一聲高喝,零散的戰(zhàn)騎瞬間聚成戰(zhàn)陣,將馬車和囚車護(hù)住。
前方的商隊被戰(zhàn)陣嚇住,連忙讓出大道,縮到一旁的田坎附近。
好在此時田地之中並無冰水,也無稻麥青苗,只是人站在泥濘裡,頗有些狼狽。
商隊讓開路,鐵騎戰(zhàn)陣緩緩前行。
直到與商隊擦身過去,走出百丈外,方纔散開緊密陣型。
靠在囚車中的謝必攤開手,掌中有一張字條。
他面上閃過木然之色,將字條揉在掌心,化爲(wèi)碎片。
車隊前行十里,到彎道山路。
“嘭——”
一塊笆斗大的數(shù)百斤石塊從山坡上滾下。
隨著這石頭,還有數(shù)十塊圓滾滾的山石飛撞而來。
這等山石滾下,便是易筋境界也扛不住。
哪怕是感氣境,正面抵擋也會筋骨傷損。
“閃開!”
立在囚車之側(cè)的戰(zhàn)將一聲低喝,手中長刀出鞘,飛身衝向那些山石。
前方車廂之中,原本端坐的柳月身形一動,半跪起身,手按腰間刀柄。
“不要出去,來的高手不少。”祝雲(yún)山的聲音響起。
柳月微微擡頭,看向祝雲(yún)山。
車廂之外傳來兵器碰撞的聲音。
山道之上,百餘戰(zhàn)騎被亂石阻成兩截,完全沒有了結(jié)陣衝殺,破敵如竹的威勢。
山坡之上,數(shù)百道身影衝下。
這些人有的速度飛快,奔行如飛,明顯是感氣境。
有的腳步沉穩(wěn),奔踏有力,至少是易筋境界。
“永州王,我們來救你離開。”有人低喝,身形好似一道飛猿,在山石之間閃爍,衝向囚車。
囚車周圍的軍卒刀劍集結(jié),卻被這身影隨手輕拍,直接撞開。
“離開?”囚車之中的謝必面色淡然,開口道:“去哪?”
“徐州府?”
那飛落在囚車前的身影一頓,哈哈笑一聲:“永州王果然了得。”
“徐州大軍匯聚,楚國補(bǔ)給堆積如山,只等永州王振臂一呼。”
聽到他的話,囚車中的謝必?fù)u搖頭。
“你走吧,永州一場,我的血已經(jīng)涼了。”
“徐州,與我無關(guān)。”
謝必的話讓囚車外的黑鬚老者面色一沉。
他冷哼一聲,低喝道:“永州王便是不去徐州,恐怕也由不得你。”
話音落下,他擡手向著車架拍去。
只是他才擡手,忽然身形一動,往後退去。
一位手持長劍,外罩薄甲的清瘦少年持劍立在囚車旁。
“神劍山莊的人?”老者面色難看,雙目之中透出一絲驚懼。
他擡頭,看到遠(yuǎn)處大道之上有煙塵滾動。
不過片刻,一隊兩百戰(zhàn)騎滿身鮮血而至。
“後方阻道的刺客都已經(jīng)解決了。”身穿黑甲的趙吉手中握一柄劍,扯住繮繩,長劍前指。
“離亂謀反者,當(dāng)誅。”
他身後,數(shù)道身影飛射而出,長劍透著精光寒芒。
每一位都至少是凝氣之境!
“神劍山莊弟子!”
“你,你是裕王世子趙吉!”
黑鬚老者疾呼,身形後退。
“當(dāng)——”
“當(dāng)——”
神劍山莊的弟子結(jié)成劍陣,將那老者圍住,劍光穿梭,讓其根本無法走脫。
“束手就擒吧。”趙吉策馬到囚車前,向著囚車前少年輕輕點(diǎn)頭。
少年面上一紅,轉(zhuǎn)過臉去。
“呵呵,世子,你可知道太子貶謫,裕王隱退,你們所有人都在爲(wèi)武王鋪路。”
“你甘心嗎?”
被劍光壓制,身上幾道傷痕血跡滲透的黑鬚老者朝著趙吉低吼。
“甘心。”趙吉面色不變,淡淡道:“策馬江湖,佳人相伴,不比那皇帝位子自在多?”
他的聲音不大,離他不遠(yuǎn)的持劍少年的耳根都紅了。
那紅玉一般的耳垂上,有淺淺的耳洞。
“轟——”
前方山道轉(zhuǎn)角處,傳來一聲轟響。
趙吉面色一變,策馬衝過去。
囚車之中的陶允面色一沉,豁然起身。
“轟——”
囚車炸裂,他擡手招引一截木枝,飛身而起,衝過轉(zhuǎn)角,然後木枝刺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