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重陽提起了油門,他感覺好像有人在跟蹤他。那是輛破車子,在身後尾隨了已經有一段距離了,速度竟然一點也不慢。等他拐過一條彎路時,才見那輛車子駛向了另一條路,然後遙遙遠去。
鄭重陽鬆了口氣,自己近來疑心太重了,一點風吹草動都讓他心神不定,大有驚弓之鳥之勢。前幾天與候渚的那場爭吵也讓他有些筋疲力盡,元氣大傷。按理說,候渚沒有理由騙他,幾十年來的哥們,有相同的愛好,也有共同的利益所在。他能爲了一盒錄像帶與自己翻臉嗎?而且那盒錄像帶對他根本沒有用。鄭重陽在想,很可能是那個小女孩又在耍弄自己。
那天鄭重陽剛回到辦公室,趙大禾就在那兒候著了,態度非常惡劣。鄭重陽堆起一臉不情願的笑容,等待回答著趙大禾提出的一系列問題:
“靈靈到底在哪兒……你電話裡讓我來接靈靈,另一邊又讓人把她一個人送上車,你是什麼意思?……你不要想入非非,我可不是好惹的……”
趙大禾嚷得太兇了,他完全不看場所,不顧鄭重陽的面子,用粗俗的話語質問了無數遍鄭重陽的過錯,使鄭重陽暗暗惱火。要不是在警局裡,鄭重陽肯定忍不住會掏槍把這個人給斃了。他一向討厭羅嗦的人,尤其是男人。羅嗦的男人比女人還討厭。
爭吵的過程中(實際上是趙大禾一個人在鬧,鄭重陽只不過壓低了聲音偶爾申辯一兩句)。趙大禾無意中說到了宋尋源,透露了他對這件事的態度。鄭重陽心裡暗暗笑了,本來還在申辯時的語氣一下就沒了,他只說了一句話:“你給我回去,不然妨礙了公務,我叫人把你抓起來。”
趙大禾氣沖沖地走了,透過窗戶,鄭重陽看見了他鑽進了一輛豪華的轎車裡,似乎在跟車裡的人竊竊私語著什麼。這個時候的鄭重陽,感覺像下一盤棋下到最後,結局即將揭曉,勝負初露倪端。對方的棋子已經逼近了他的老帥,形勢有幾分危急,他不能不作反應了。他拿起了電話打給了一個人,交待完一些事後,便靠在椅子上閉目養神。
那天的趙大禾也許忘了一件事,忘了他是在跟什麼人說話,忘了這個狂妄之人曾經把一個人從幾十層的大樓上肆無忌憚地推了下來,動作乾淨利落。也是因爲思女心切,趙大禾氣憤之下一不留神就把宋尋源抖了出來,這個時機選擇的非常不是時候,方式也不對,由此決定了趙大禾的命運。
儘管鄭重陽表面上不動聲色,除了在剋制住一股不耐煩,但惡念早已升起。他心想,原來這父女倆都在跟我演戲。
車禍的製造並不複雜,鄭重陽沒有去找候渚幫忙,他不想讓候渚知道自己太多的事。受人以柄也是有分寸的。要不是迫不得已,這幾年來他一直還是跟候渚保持著距離。
當天夜晚,鄭重陽裝成一個普通的老闆,到了一家歌舞廳,與電話里約好的人碰了面。那是幾個等錢急用的亡命之徒,鄭重陽遞給他們一個紙袋子,隨後揚長而去。
趙大禾死了,按鄭重陽預想的那樣,死於一場正常的車禍當中。肇事司機也沒有逃逸現場,一切都按正常的交規辦理了這起事故。幸運的是,趙大禾在赴黃泉之路上還帶著他心愛的情人,不至於在陰間做一個孤單的野鬼。
帶著被愚弄的羞恥,鄭重陽又一次來到了遠離市區的那幢別墅。打開了幾道開門,見那個小女孩還在裡面,她正縮著身子,躲在一張桌子後面看著他,眼睛瞪得很大。
這個討厭的丫頭不再是那麼鎮靜自若了,鄭重陽第一次覺得她很普通,不再那麼邪氣,不知她對趙大禾的死有沒有一點心靈感應。不過面對那一對略帶憤懣的眼睛,他還是有點害怕的感覺。
鄭重陽問了一番毫無效果的話後,決定要將趙大禾的死訊說給她聽,不然真是太費時間了。但就在這時,他的手機響了,他接了起來,聽到了那個開工程車的人說:“老大,有個陌生人現在正在向這邊打探觀望,行跡很可疑。”
鄭重陽眉頭一皺,關了電話,一衝而出……
在這幢房子面前,我不得不承認它的漂亮。
紅色的牆體,華麗的造型,不鏽鋼的門以及花崗石鋪就的地板。有些人畢生都不能住在這種環境中,更別談去擁有它了。儘管周邊地區還有些凌亂,還在不斷建造新的房子,但我能想象不久後的這裡,會是一個貴族炫耀的區域。能在這一帶擁有別墅的人,好像都有不一樣的身份,能把別墅扔在這裡而不去居住的人,更不會是簡單的人物。有錢人的派頭與享受無疑都是一流的。
我對這種奢侈的美好只是仰望了一瞬間,立刻就從心裡鄙夷它了,不屬於我的東西,我向來感受不到半分的喜悅。這幢別墅的精臻,我也絲毫沒有特別的感觸,更不憐惜。我從車子裡尋了一把扳手,砸掉了所有門上的鎖,衝進了屋子裡。
房子很寬敞,我不停在推開那些華麗的木門,搜索要找的人。終於在最裡面的一間小房間裡,我看到了靈靈,一個頭發亂七八糟的靈靈。
她還在低著頭玩遊戲機,短短的頭髮已經長長了許多,蓋住了她的半邊小臉頰,那隻遊戲廳不知道被她玩了有多少遍了。這個人就是那個靈氣的小女孩,王欽說帶著無限邪氣的小女孩,老田做夢都想擁有這樣一個女兒的小女孩。從她緩緩擡起的眼神中,我看到的是冷靜中透著明亮,並無太多的慌亂,除了一些睏倦,除了面色有些蒼白之外,看不出她落在了一個惡魔的手裡。
靈靈!我喚了她一聲,這一聲儘管很輕柔,卻還是讓她驚了一下。她顫抖了一下身子,茫然的眼神從散亂中凝聚起來,她垂下了手裡的遊戲機,慢慢走近來,看了我足足有五秒鐘,接著就飛撲了過來,像一隻脫飛的小鳥一樣,一下躍入了我的懷裡,雙手緊緊勾住我的脖子說:“哥哥,是你啊……”
這一聲“哥哥”叫得我鼻子發酸,我突然發現自己的左鼻翼有些癢,好像是被流出的一股液體弄癢的。這輩子我從來都沒有哭過,更沒有流過眼淚。即便是在母親與父親離婚的那段時日,即使在我被暴打無數次的時候,我也沒有這麼傷心,沒有如此的情緒……
十年前,我問過老爸一個問題,爲什麼我沒有一個妹妹啊。老爸聽了臉色非常不好,不過他第一次沒有衝我發火,以往我若是提了讓他感到不舒服的問題時,他總是會在我的腦袋上狠狠扇上一巴掌。老爸順著我指的方面看著一個穿小花裙子的小女孩,那個小女孩一隻手拿著一個棒棒糖,一隻手被一個大男孩牽著,嘴裡不停地叫著:“哥哥!哥哥!”老爸開始望著天空,似乎也在陪我一塊想這個問題。想了很久纔對我說:“要是你媽媽沒走的話,你一定會有一個妹妹。”
靈靈的雙臂把我摟得很緊,我也把她抱得很緊,我的手撫摸著她的頭,穿過她的黑髮又摸到了她的小臉蛋上。我發現她就像那隻鳥兒,機靈而渴望自由的刺雀。如果她再在這裡呆下去,她肯定也會死去的。
我們抱得忘了時間,忘了地點,也忘了背後的危險。不知道過了多久,我聽到了一個聲音,像是槍響,並不大聲音的那種槍響,是裝了消聲器的那種。接著我又聽到了靈靈的尖叫聲,接著我的肩膀突然麻了一下,並不特別疼痛,然後就有一股鮮血冒了出來。
我回過頭去,見門口不知什麼何時站著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他戴著一副黑色的眼鏡,目光隱藏在眼鏡裡面,殺氣卻在向我們逼來。我笑起來:“局長大人,你終於現身了。”
這是我第一次這麼直接與這個神秘人物面對面。一個讓韓舟無比崇拜的人,一個歐陽的精神偶像,他的各種神奇早已不止一次灌入了我的耳朵,轟炸著我的思維,此刻就這樣立在我的面前。我很想叫他摘了這副眼鏡,再仔細看清楚一點他的面容,因爲一點都不配他的身份。我想看他的眼神是不是充滿了骯髒,充滿了渾濁。
他笑了笑,說:“你就是那個通緝犯?膽子不小嘛,還敢到處亂走。”
我盯著他手裡的槍說:“比你就差遠了,至少我還不敢殺人。”
現在看他的感覺很特別,我想起了在電影裡的某些畫面,蒙面淫賊,黑衣刺客,戴著眼罩的北歐海盜。不管我怎麼捕捉準確的想象,都無法把他與警察局長聯繫起來。除了羨慕從孫菁嘴裡聽說他的那次豪爽——在賭城一擲重金的瀟灑動作之外,他給予我的形象並不怎麼強大,僅僅像剩下的一個虛僞軀殼在猙獰,在掙扎。
我把靈靈往身後拉了拉,但她卻硬要站在我跟前,兩隻手依舊挽著我的腰。我與鄭重陽對視著,像兩隻尚未發出攻擊又等待著撲向前面的獵豹,都在尋找對方的弱點。
我突然開口講了一個故事,這是我從未做過的事。因爲我並不擅長講故事,所以這個故事被我說的有點婆婆媽媽的感覺。這些事情很精煉,都是我一點一滴積累起來的信息,也可以稱之爲總結,一個被冠之傳奇人物的總結。我儘量用了比較簡練和實用的敘述方式進行表達,但還是說了很長的時間。
果然鄭重陽聽著很仔細,也很入迷。他並不打斷我,聽完後,反而鼓起了掌,並用一種智者的語氣說:“看來你知道的還真不少。”
我說:“只要事情發生了,自然就會有人知道。”
他說:“很可惜,上次如果不是和候渚發生了點誤會,你絕對不能從那裡逃脫。”
我笑道:“我知道是你告密的。” 小說.拯救最後一滴眼淚 最新章節第48章 驚心動魄的較量(1) 網址:html/49/494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