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舟繼續接收審查,每天的吃住都有兩個女警陪在身邊,歐陽直接負責對她的監督。因爲這件事,歐陽差點被鄭重陽調離這個職位。好在他跟了鄭局多年,鄭局也知道他的做事能力,沒有過分爲難他。那天歐陽破例請韓舟吃了一頓飯,爲了跟韓舟談談有關於綁架犯的案子,希望從側面突破一下,早點結束這個案子。他知道在韓舟的心裡有了一個結,這個結他若不去打開,兩人可能就沒有未來了。
韓舟很驚訝歐陽這個時候會帶她出來吃飯,這個一向來視紀律爲神聖的人,也敢冒違反原則的危險。韓舟問道:“看你現在的樣子,是不是可以鬆口氣了?”
歐陽說:“還鬆不了,案還沒結,四個綁架犯中有一個生病死了,有一個被判了刑。還有兩個人沒有歸案。等這兩人被抓住後,才能算完事。”
“那我呢,我還有什麼事?我可是局外人?!表n舟冷冷地說。
“表面上是這樣?!睔W陽說,“那天你做的事已經違反了紀律,雖然現在還沒有十足的理由證明你是故意這樣做的,但我知道你是故意的?!?
韓舟避開歐陽的目光,說:“那就行了,什麼事都需要證據?!?
歐陽就說了他的很多感受,丟開這個案子以外的個人感受,甚至談到了曾經那一段浪漫的時光。他想讓韓舟知道,他對她的那份感情還是真實的。
韓舟安靜地聽了會兒,突然說道:“我們說點其他的吧。”
歐陽以爲她不耐煩了,問道:“你想聽什麼?”
韓舟說:“你說對這個案子的細節還有疑問,能不能跟我說細一點。”
歐陽很遲疑,這個女人喜歡歸喜歡,但他無法確定會不會再次被她戲弄。韓舟看出他的顧慮,說:“我並不是想打聽什麼,只是跟你辯論一下我過去的男朋友,也討論一下你的做法,我們都不要帶個人情緒。”
那天我跟歐陽打完電話後,就通過阿四去見了候渚。
歐陽與韓舟的討論再在繼續,中間夾帶了多次我的名字。他們從平靜剋制,再到脣槍舌劍,我在遠處強烈地打了幾個噴嚏,心裡暗罵是哪個傢伙在背後說我的壞話。
那天候渚應了約,我們在一個很空曠的大廣場上,四面未完成的建築物都離得很遠,這裡非常開闊,誰帶了幫手都不能隱藏得住。
老田的被害與候渚有關——王欽的話始終充擠著我的耳朵,就算老田做了對不起我們的事,我要爲這個事討個公道。混混們最大的個性就是不喜歡被人耍弄。
候渚是一個人來的。
他那輛車緩緩從遠處駛來,像地平線升起的一架飛機,在跑道上滑行,並慢慢停在一根巨大的路燈柱子下。他從車上下來時腳步被一塊磚著絆了一下,嘴裡罵了幾聲。我見到他的那件寬大的風衣被風掀起的瀟灑樣子,襯托得他形象高大,勢氣無比。我拼命控制住了非常激動的情緒。
那一刻,我感覺自己非常渺小。
對於跟候渚相見,我沒有多少底氣,這種底氣跟見趙大禾完全不一樣。趙大禾是直面的,我最大的只是擔心,而不是像候渚這樣的威懾。候渚與我的見面還是在沙場,有過那一次不算衝突的衝突後,我們再也沒有交往過。我雖然不是一個膽怯的人,但在候渚到來的這一瞬間,我還是感覺到了自己的嘴脣在顫抖,一支菸幾乎含溼了一半。
原來在本質上,我還是有著深深的自卑。
我們站在兩個角度對視著,保持著十米的距離。候渚先朝我笑了一笑,我也朝他笑了一笑。我慢慢說出了老田的死因,說出了王欽一系列的懷疑,以及阿四泄露的秘密。候渚默不做聲,等我說完,然後問我:“那你想怎麼樣?”
我說:“你自己看吧,至少你應該給我一個交待?!?
候渚哈哈大笑,說:“交待?我從來沒聽說這個詞。你就是一跟班的料,你有什麼資格要我給你一個交待,少在我面前充大頭蔥。”
我顫抖一下,冷冷地盯著候渚的臉,心裡承認他說的很對。這幾年我是沒有什麼資格可以顯耀我縱橫江湖的本錢,而且我也麻木了思維,太多的惰性讓我不愛思考事情了。其實跟王欽也一樣,我們更願意被人領導,被老田這樣的人物領導,不用去構思太多事情。叮叮說得沒錯,我的自負有時是盲目性的,現在候渚無論從年齡上還是經驗上,都比我強十倍。我想抗拒他的實力是螳臂當車,不堪一擊。
我記得以前靈靈幫我用電腦做過一次測試,說我的智商屬於中檔偏下,還顯示我只適合打下手,一個做小配角的材料,當不了決策性的人物。雖然這些測試有些無聊,但我還是承認它測到了我的心坎上。
我掏出了一盤錄音帶,舉在手裡,做最後一個虛張聲勢的威脅。我告訴候渚:“阿四所說的經過我都錄了下來,只要我把它交給警方,你就一定會有麻煩?!?
這確是一個嚇唬人的幼稚把戲,我想候渚肯定會不屑一顧,至少在口氣上他不會這麼軟弱,他可能會諷刺我是異想天開,然後轉身走人。我盯著他的表情,如果他真的不屑一顧的離去,我會方寸大亂的。
可是,候渚聽了後,卻很認真地沉思了一會。我見他慢慢把手伸進了衣兜,開始我以爲他是去掏槍,我眼睛一閉,等待槍聲發出??墒堑任冶犻_眼睛,卻發現他掏了一疊錢,用力丟在我面前的地上,讓我萬萬沒想到。
候渚笑了笑,說:“很好,你做得很細心,不愧在這個圈子裡混了這麼多年。既然這樣,我就向你賠個不是,算是爲老田的死吧。你把那東西給我,我們可以做個兩清?!?
我愣住了,看著地上的那疊錢,懷疑是不是聽錯了。
候渚說:“我很欽佩你對老田的忠誠,一個老大能有你這樣的手下真是令人羨慕,不像我手下的那些膿包,只會盯著我口袋裡的錢,要是他們能有你一半的話就好了?!?
我舉著錄像帶的手僵硬在那裡,不知該不該去撿地上的錢,我怕有詐。
候渚點了支菸抽,噴出的煙霧吹向了我這邊,夾著一股濃濃的酒味。他說:“老田的事是我做的不對,可是我也是受人之託,老田做事太不仗義了。你要是把老田想得太好了,那就大錯特錯了?!?
我眨巴著眼睛,有點不明白他的話。
候渚又把話題轉開說:“人死已不能復生,就算你把我送進了大牢,現在老田也不能活過來了。我給你個建議,你過來幫我做事吧?!?
我心裡一動,這可是一個好機會,能溶入到候渚強大的圈子裡,我還能煥發出我的江湖本色。我沒有懷疑候渚的這個建議,他不需要對我撒謊,因爲我的實力弱不禁風,構不成對他的威脅。我裝著思索的樣子說:“讓我想想吧,給我幾天時間考慮?!?
候渚哈哈大笑:“別太久就行,看得出你是個聰明人。”
他轉身上了他的車。在車上,他衝我勾了勾手指,示意我把那盒錄音帶給他。我從錄像帶裡扯出膠帶,當他的面用打火機點著。風裡揚起了一陣難聞的味道,在火光中,我看到候渚起動了車子揚長而去,地上的錢被風翻弄著,像一本小人書。
誰也沒想到我會真的去投靠了候渚,帶著一點自私的陰謀。
我通知了叮叮一下,故意跟他說我是去做臥底的,爲自己鋪了條後路。我讓叮叮做好料理我後事的思想準備,候渚的地盤不是那麼好進的,弄不好會死無葬身之地。
叮叮正在爲他新的人生計劃揮汗如雨著,對我的通知毫不在意。一個星期後,我頂著一顆惶惶不安的大腦袋,走進了候渚的賭場,西郊外那家並不豪華的賭場。
上帝把人造出後,可能都安排好了各自的位置。無論你怎麼掙扎都不可能衝破圈子。我相信定數,也相信輪迴??赡芟螺呑游視錾弦粋€老大,娶上一個比韓舟更漂亮的老婆。目前我只適合做江湖混混,就算是小混混,我也要做得心安理得。否則讓我一個人逛蕩在大街上,會像一條失去了主人的喪家之犬,惶惶不可終日。我的混沌生涯註定滅絕不了,註定要在這動盪不安的變化中變化自己。靈靈,老田,叮叮,坐了牢的王欽,開始遠離我的視線,我要踏上一條新的生存道路。
此時的西郊賭場,已變得熙熙攘攘,處處喧譁,比先前更加的熱鬧了。這裡擁擠著這個城市裡和城市以外的各種無聊閒雜之人。人模狗樣,道貌岸然的人都有。在這兒接待我的人是孫菁,從那天我在劉麻子賭坊裡見過她精妙的手法之後,我就斷定她是候渚的賢內助。當我們兩個面對面握手時,孫菁笑了起來,笑得很風趣,說:“沒想到是你?!?
第一次這麼近距離看這個女人。
她的確姿色迷人,三十歲的年齡一點都看不出來。皮膚白皙,不顯一絲皺紋,胸部高挺豐滿,非常誘人,不明白趙大禾當初怎麼會捨得她離去。孫菁那對眼睛老愛半瞇著看人,與靈靈大大的眼睛很是不同。以前在賭坊裡看到她戴著一副眼鏡,現在能直接與她對視,感覺是一種很大的享受。
孫菁膽子極大,一點也不迴避我色迷迷的眼光。我說:“上次在劉麻子那裡還沒怎麼看清楚你的芳容,原來你不僅是一個高手,更是一個大美女啊?!?
孫菁抿嘴一笑,說:“美女可以接收一下,高手就談不上了。近墨者黑,近朱者赤,我只是跟著別人學著玩玩,跟你比可差遠了?!?
我說:“你怎麼知道會比我差,我們兩個又沒玩過?”
孫菁說:“感覺,從你這雙眼睛裡就可以看出來,你不是個簡單的人?!?
我說:“過獎了,你也不是普通的人。”
孫菁笑得燦爛如花,說:“咱倆別相互吹捧了,有機會切磋一下就知道了。”小說.拯救最後一滴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