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趙大禾一家太奇怪了,一連串的巧合有點不可思議。”
“無巧不成書,這句話你聽過嗎?”鄭重陽盯住歐陽,靜靜地說,“這個世界上每天都會死很多人。車禍,疾病,搶劫殺人,等等等等,所以也沒有什麼好奇怪的。”
警方再次大行動,去尋找靈靈的下落。歐陽雖然參與其中,心裡的疑團(tuán)卻愈聚愈多,他想:如果這次不能把小女孩找著,不能把那幾個綁架犯抓住,他就枉穿這身警服了。
在一間裝修得精緻的小屋子裡,靈靈睜著她那大大的黑眼睛,望著昏暗的窗戶外面,期待會有人從這裡經(jīng)過。窗戶的玻璃是磨砂的那種,可以從裡面看見外面,但外面卻看不見裡面。那些玻璃好像也很厚,屋子裡並沒有鐵錘一類的東西。
靈靈從地上的餅乾盒子裡取了兩塊餅乾吃,冰箱裡的礦泉水很冷,但她還是喝了一大口下去。她心裡突然升起了害怕,雖然她一直沒有表現(xiàn)出來。這種害怕以前從來沒有體會過,因爲(wèi)她一直高高在上。她是趙家的大小姐,有公司裡的人對她的另眼相看,有保姆對她的細(xì)心照顧,有學(xué)校裡夥伴們對她的真摯友愛……
但現(xiàn)在,這些都沒有了。只有一隻遊戲機(jī)陪著她。
幸好她還能玩遊戲機(jī)。鄭重陽從那個小女孩手上拿回了這隻遊戲機(jī),臨走時還給了她。靈靈可以沉浸在裡面,暫時把這些害怕忘了。前兩天她的嘴巴還在被一塊膠帶紙矇住,這幾天不知道鄭重陽出於什麼心思,又沒給她貼上。鄭重陽提了一些東西扔在她面前,有面包有餅乾,還有幾盒牛奶。他做事好像很文明,不打她也不罵她,只是一遍又一遍重複問她那盒錄像帶的事,有時也會跟她講講大道理,說說小故事。
可靈靈就是不肯吱聲,像從此變成了一個啞巴。
鄭重陽一直喜歡親自提審犯人。在警局的時候,他經(jīng)常會這樣做,通過自己細(xì)心的觀查和語言上的引誘,能得到意外的突破。他雖然沒有學(xué)過心理學(xué),但這方面的書還是看過一兩本,他有著極高的領(lǐng)悟力,略一斑而知全豹。鄭重陽是那種能舉一反三的人,有點像柯南道爾筆下的大偵探福爾摩斯。
眼下這個小女孩子,雖然不是一個窮兇極惡的犯人,但她比那些犯人還更危險,更讓人無法對付。因爲(wèi)她沒有大人的思維,也不具有常人的害怕。他的地位,他的經(jīng)驗,他的投石問路,在她身上都起不到多大作用。把她嚇得太厲害了,可能更得不到任何好處。惟一的辦法就是,通過做思想工作來敲開她的嘴巴。
過了幾天,靈靈終於有反應(yīng)了。
在這種沉默中,靈靈開始憋得很難受。她本來就是喜歡自由的孩子,那天她突然有一種不好的預(yù)感,她想念她的鳥兒了,不知道它有沒有被餓死。她的胸口出現(xiàn)一陣劇烈疼痛,她想哭了,想見爸爸了。鄭重陽發(fā)現(xiàn)了她的情緒,急忙催問錄像帶的下落。靈靈精神恍惚,弱弱地說:“你能把我的鳥兒帶給我嗎?”
鄭重陽說:“什麼鳥兒,我去買一隻給你?”
靈靈說:“它是一隻小麻雀,叫刺雀,羽毛上長著扎手的刺,但如果你用心撫摸它,它就不會扎你。它必須要每天出來自由地活動,不然它就會死的。”
鄭重陽皺起眉,說:“這是什麼鳥,我怎麼沒聽說過?”
靈靈說:“就是刺雀啊。”
“刺雀”這兩個字讓鄭重陽想起小時候的一幕情景,有一回暑假期間,他回到鄉(xiāng)下的外婆家玩,在一個池塘邊的樹權(quán)上他抓住一隻灰麻雀,用繩子將它拴在院子裡,然後拿削尖的竹劍不斷去刺它玩,可刺了半天就是刺不中,那灰麻雀一跳一跳的,最終還掙脫繩子飛走了,鬱悶了他好幾天。
這會兒,鄭重陽覺得這面前這個小女孩有點像那隻灰麻雀,很頑皮,很反叛,不太好對付。他咬著牙肌,慢慢地說:“哪天你帶我去見見這隻刺雀,它一定很可愛!”
靈靈說:“如果我告訴你錄像帶在哪裡,你會放了我嗎?”
鄭重陽點頭:“當(dāng)然,我再給你一筆錢,或者,跟你買個新遊戲機(jī)。”
靈靈說:“可是,我怎麼能相信你呢?”
鄭重陽頓住身子不語了,是啊,他的舉止在她面前,已經(jīng)不具備有信譽資格了。他們已經(jīng)挑明瞭是對手關(guān)係,沒必要太含蓄地說話了。於是他用徵詢地口氣問:“那你說吧,你要我怎麼做才能讓你相信。”
靈靈笑了,說:“你去找候渚吧,那天我把錄像帶給他了。”
鄭重陽疑惑地問:“爲(wèi)什麼會給他?”
靈靈說:“那天我在遊戲廳玩,遇到了候渚跟我媽媽。我跟他們聊了一會。正好歐陽叔叔來了找我,我知道他是來帶我走的,我不想錄像帶落到他的手裡,本來我想塞給我媽媽,但是候渚在那裡。我知道你們是好朋友,所以就給他了。”
這個回答還算滿意,幸虧這小傢伙沒有把錄像帶給歐陽,否則後果不可挽回。鄭重陽鬆了口氣,爲(wèi)這個意外的驚喜而覺得慶幸。看來她是個大將之才,任何情況下都不會慌亂。可惜她不是自己的女兒,也可惜她參與了一件不該參與的事情。
鄭重陽當(dāng)即撥通了電話,打給了候渚,問是不是有這麼一回事。
候渚好像已經(jīng)記不清這件事了,不過在鄭重陽的提醒下,他還是有了一些印象:“那天這個小丫頭好像是塞給了我一盤東西,弄得我莫名其妙,但我沒看那東西。”
鄭重陽急忙說:“你丟到哪裡了?”
候渚說:“好像隨便放家裡的哪個角落了。”
鄭重陽說:“你必須幫我找到,這關(guān)係到一件重大的事情。”
候渚說:“那是什麼,是證據(jù)嗎?”
鄭重陽說:“你別問了,總之你一定要給我找回來。”
對於候渚的疑問,鄭重陽暫時還不想說得太清楚,他很少對別人去絕對相信,他記得候渚跟他說過一句話,授人以柄是一個人最大的忌諱。不過這時候,他突然又有一點淺淺的擔(dān)心,擔(dān)心候渚會不會拿這件事來威脅他。
你最好的朋友,有時也是你最大的敵人,因爲(wèi)他什麼都掌握了你的!你最大的敵人有時也是你最好的朋友,因爲(wèi)他有足夠的資格做你的對手!
鄭重陽鬆了口氣,確信靈靈沒有對他撒謊,她的做法雖然令人費解,但還算讓他滿意。他破天荒地捏了下靈靈的臉蛋,發(fā)現(xiàn)她的臉竟是那麼的柔滑。
就在鄭重陽趕往去候渚的賭場時,我也正在與候渚會面的路上。
那些天我身上的錢用光的差不多了,最近不太怎麼去賭博,所以也沒贏什麼錢。趙大禾先前給的幾萬塊和我以前攢著的那十幾萬,一併在這段時間消耗得流水一樣。不過我也沒怎麼擔(dān)心,因爲(wèi)我一直還未動用那張卡,就是靈靈第一次給我的那張有二十萬元美金的卡。
車子開到半路上,我折向了一家銀行。不知道美金的卡能不能取出人民幣,還是需要填寫各種各樣煩瑣的手續(xù)兌換?我不能在公衆(zhòng)場露太多面,這也是爲(wèi)什麼我一直沒有去動用它的原因。
我壯著膽子把卡塞進(jìn)自動櫃員機(jī),果然出現(xiàn)了跟我作對的情景,什麼也沒見顯示。我並不懂得美元的事,猜測是不是由於兌換誤差的可能。我取出卡跑進(jìn)了銀行,跟一個女營業(yè)員諮詢,她拿進(jìn)卡去弄了一弄,然後又丟回給我說:“這張卡上的錢早就被取走了。”
取走了?我腦袋一懵,靈靈騙我的?難道她給我的是一張空卡?我急忙問營業(yè)員:“是什麼時候取走的,你幫我查一下看。”
營業(yè)員服務(wù)態(tài)度不錯,很耐心地幫我查了,說是半年前的一天。我仔細(xì)想了想那天,以及那天發(fā)生的所有事。取走錢的那天之前,這張卡已經(jīng)在我身上了,說明靈靈給我的卡還是真的,她並沒有騙我。而取走錢的日期靈靈也沒有離開過我,她還住在表姐家裡。
我越來越糊塗了,這張卡應(yīng)該沒有第二個人動過。那麼是什麼原因呢?是誰乘我睡著了動的手嗎?離我靠得最近的只有柳慧慧和靈靈,但也不可能,她們沒有這個機(jī)會。一個江湖混混還沒有死睡到這種地步,否則腦袋早就不在身上了。
營業(yè)員見我陷入在沉思中半天不動,笑著說了一句:“這是辦的一卡一折,有任何一樣?xùn)|西都可以在銀行取到錢的。”
這麼簡單的事我竟然要想個半天,看來我是變得遲鈍了。我突然想到了老田,這張卡是他替靈靈辦的,存摺就應(yīng)該在他身上。可是他已經(jīng)死了啊,錢又是在他死後才取走的,他不會變成了一個鬼吧?我思考了一陣,得出一個結(jié)論,老田存完錢後,把卡給了靈靈,而把存摺又給了另一個人。
這個人會是誰呢?是柳慧慧,還是叮叮,或者是王欽?三者分析一下都不可能。看來就只有一個人的可能性是最大了。這個人就是謝雲(yún)麗——老田的老婆!
我猛然一陣大悲哀,老田玩了一手絕的,他不僅在靈靈面前做了一個好人,也私自侵吞了這筆錢。我竟然還在爲(wèi)他的死東奔西走,冒著被警察抓捕的危險。太可笑了。我從手機(jī)裡翻出謝去麗的號碼打過去,這個號碼在我的預(yù)料之中停機(jī)了。接下來的情景可能也在我的猜測之中,謝雲(yún)麗會賣掉那套房子,會遠(yuǎn)走高飛再找個人嫁出去。
我難過了幾個小時,心潮起伏地回憶了一遍我們四個人打天下的情景。不過當(dāng)想到老田已撒手人間時,我才漸漸釋然起來。這是天意,天意懲罰了老田的貪婪。都是一夥混混,還需講什麼信用,真是可笑。我自己還不是如此,瞞著王欽與叮叮想獨享這筆錢,現(xiàn)在被老田捉弄也是活該。這些猜測只能就此爛在肚子裡,不能拿來跟叮叮他們傾訴。我後悔沒有早點去核實一下這張卡,不然也用不著浪費那麼多心血在靈靈的身上了。我吐掉嘴裡的煙,回到車裡狠狠罵了老田幾句,還操了他祖宗十八代。
可是靈靈是無辜的,在給我這張卡時,她是真誠無比的。她不可能玩那麼深的角度,給我卡後又再去取出這筆錢,這種事只有老田這種人才玩得出來。想到爲(wèi)裡,我又升起僅存的一比欣慰,不枉我對靈靈那麼操心。我盡力不去想人心的險惡,不想老田拿掉的錢。我在想氣急敗壞的鄭重陽對靈靈會作出什麼可怕的事,那個邪氣的女孩子命運到底如何了?
我突然想去找歐陽,這個我的情敵,拋開韓舟來說,他是一個很微妙的人物。我在猜測他跟鄭重陽是不是一路人,那天我的逃跑說明了一個問題,韓舟在他心裡的份量佔了很重,否則我絕對沒有機(jī)會。我猶豫了半天,在拋了一個硬幣的正反面後,我聯(lián)繫上了他。
在電話裡,歐陽的呼吸氣憤而沉重,因爲(wèi)我聽到了他咽口水的聲音,他可能認(rèn)爲(wèi)我是在向他示威和挑釁。我對他說:“你不要激動,先冷靜一下,我知道你很想抓住我,我會給你個機(jī)會的。”
“不用你給我機(jī)會,我不會再讓你跑很久的。”歐陽吼道。
“是嗎?”我笑道,“那希望我們會很快見面。我不是來跟你囂張的,沒那個必要。我只是告訴你一個事,你們的鄭局長不是個好人,他是個殺人犯。”小說.拯救最後一滴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