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靈有點困的感覺。昨晚她沒睡好,一直在跟人聊天。
昨晚靈靈是睡在警察局的招待所裡,是歐陽安排了一位警察姐姐陪她的。近段時間,靈靈一直沒在家裡睡過,一會兒是在郊區,一會兒是在河邊的舊房子裡,後來又跑到了柳慧慧的家裡。這種飄來飄去的感覺對靈靈來說,確是很新鮮,也很刺激。靈靈沒有覺得不習慣,因爲家裡一點也不熱鬧,沒有溫暖的氣氛,甚至可以說是很冷清,很寂靜。保姆只會做她該做的事,趙大禾管理著他該管的公司,還要不斷地應酬各種各樣的人,都沒空陪自己。靈靈喜歡接觸新朋友,喜歡跟陌生人閒聊。
在招待所裡住的整個晚上,靈靈都纏著那個陪她的警察姐姐問了很多事,弄個警察姐姐早晨起來兩眼無神,佈滿了黑圈兒,像只大熊貓一樣。警察姐姐在照鏡子時,對她發出了埋怨,說:“看你做得好事,這麼淘氣,老要聽什麼故事。等下我怎麼去見人啊。”
靈靈拉著警察姐姐的手臂,撒著嬌說:“改天我一定讓我爸爸給你買一套最好最高級的化妝品,把你恢復成世上最漂亮的姐姐。”
警察姐姐拍拍靈靈的臉兒說:“謝謝了,我用不著那些東西,你以後只要乖乖地上課,性格不要那麼內向,多學點兒給別人講故事的本領就好了。”
表面上看靈靈是個很內向的女孩。
其實靈靈自己知道,這是一種假象,一種她不屑於跟外界隨便表露心思的假象。事實上,靈靈的活躍是非凡的,在同學圈子裡,她是領導性的人物,多數同學都喜歡聽她講一些稀奇古怪的新聞。她常常在電腦裡開f1快車,在遊戲裡飆勁舞團打電動,但也常常幻想在某個晴朗的星期天,左邊能被爸爸握著手,右邊拉著媽媽的衣角,快快樂樂坐過山車,玩碰碰船,逛遊樂園。
但是靈靈這些幻想只能在夢裡實現,儘量她的夢做得很完整,很完美,但都很難實現。她沒有媽媽,所以爸爸的概念就變得有些殘缺不全。靈靈的大部分時間就是在玩遊戲,她喜歡玩遊戲,在遊戲裡設計許許多多的情節。鄭重陽讓她參與了那個“貓抓老鼠”的遊戲時,她很快就進了角色,並玩得很起勁。雖然她知道這個讓她玩遊戲的叔叔是個危險人物,他的目的只是她手裡的那盒錄像帶,但她並沒有覺得害怕。
前面我說過,靈靈在跟我們幾個打成一片成了“鐵哥們”時,她提出了那個“綁架”的要求,都是按照鄭重陽策劃的一部分。後來我明白了老田的態度,就是他不想進入這個綁架方案,卻又無法拒絕的態度。喜歡歸喜歡,靈靈再可愛,老田還是會細想這裡面的究竟。他比我們都更聰明,只是這個遊戲的涉及面太大,這就不是老田能夠想象得透徹了。
靈靈不是一個安分的女孩,從她不願意上學就能看出。那些隨性的舉止,大富千金小姐的豪邁,自然是吸引我們這羣生活在低層當中混混們的因素。人都有仰望的習慣,像那些追星族一樣,拿著兒時的夢想,拿所謂有素質的人當神聖。
一個有著寬裕家境的個性小姐,鄭重陽要想讓她按步就班去充當一個“傀儡”,好像不太現實,這要取決於靈靈的心情。而特別是在靈靈的心目中,本來就不喜歡鄭重陽,若不是她聽說了“可以把媽媽叫回來”的誘惑,這個遊戲早就不可能進行下去。
那天一坐上公共汽車,看著歐陽在電話裡皺著眉頭打完電話,靈靈的心裡就開始活動了。在我認爲,這好像是做我們這一行纔有的後天素質,術語叫做:警慎,多心,不動聲色!靈靈拿出她的電話撥了一個號碼,應該是我的,可那天我的手機沒電了,我揣著電話仍在四處奔跑著,想去找一個叫阿四的人。因爲突然下雨了,我只好又回到了屋子裡,拿出了沒電的手機插在電源插座上。
那個電話沒打通之後,靈靈就坐在車上不斷回頭,估計她是有心靈感應什麼的。她一邊玩著遊戲機,一邊看著車尾座上的一個跟自己年齡相仿的女孩子。她跑到後面跟一個人換了下座位,然後跟這個女孩子說起了話。
靈靈的家不在市裡的老城區,而在一片新建設開發的新城區內,距離一直沒搬出老城區的市警察局大概有半個多小時路途。這兩年,大部分的別墅都建在新城區內,趙大禾的那幢漂亮別墅自然也在那邊。靈靈教身邊的女孩子玩了一會兒遊戲,然後她突然衝著司機揮手喊了一聲:“停車,我要尿尿!”
車子緩緩在路邊停下了,司機很詫異地盯了靈靈一眼。靈靈說:“對不起啊,叔叔,我憋不住了。”說罷,她把遊戲機往小女孩手裡一塞,跳下了車子。
在跳下的同時,她邊跑邊喊:“我拉肚子呢,你們先走吧,等下我打車回去……”話未說完,靈靈已鑽進了路邊的一家小副食品店裡。
有一天靈靈用很平淡的語氣跟我訴說這一幕情景時,我沉思了大半天,我在想自己這很多年的混混生涯中,有沒有哪一段可以拿來跟這一幕的精彩相媲美,或者有異曲同工之處,好像沒有。我一直認可的優秀只是在遇到了緊急事情時,所能夠作出來的正確反應,而不是像靈靈這種能預先判斷所採取的不可思議的舉措。
可能會有人覺得那是靈感,或者叫第六感覺。
在公共汽車上,一車子的人都在看著這個戴著眼鏡的人。
小女孩擡起臉時,鄭重陽明顯覺查到自己的面部扭曲了一下,一種深深的恐懼漫延在他的心裡。他的手劇烈地抽了下筋,手心裡的汗被他用力捏了一把。怎麼換人了?那個小丫頭竟然溜走了?眼前的這個小女孩並不是靈靈,雖然髮型有點像,但臉蛋稍長,眉毛稀少,眼睛也沒那麼大。鄭重陽倒吸了一口氣,天下最滑稽的事都會出現!
看到這個奇怪的戴墨鏡的人,小女孩的身邊站起了兩個粗獷的男子,還有一個橫眉豎眼的女人,他們一起疑惑地看著鄭重陽,鄭重陽只得掏出證件亮了亮,說了聲:“查犯人!”
放走了公共汽車後,鄭重陽坐在車裡傻笑了一番。他有點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實,不敢相信自己設計的這個陰謀竟會被一個還在讀小學的乳臭未乾的黃毛丫頭識破,並且還能堂而皇之的逃之夭夭。這實在是一個天大的諷刺,一次對他智商上的絕對愚弄。
天色暗下來,飄下了一陣毛毛雨,鄭重陽忍受著疲倦的神經,沿著來的路向回慢慢開著車,眼睛搜索著道路兩旁。他可不會甘心接受這場失敗,今天就是找到天黑,他也要找遍這個小女孩可能躲藏的所有地方。他知道此時若是讓她逃脫掉了,以後會造成更多的麻煩和被動。幸好在下車的時候,他問了一下那個公共汽車司機中途停車的地點在什麼地方,腦子裡逐漸形成了一個想法,當不遠處出現了一家小副食店品時,他的臉上立刻露出了笑容,因爲他看到了自己想看到的東西。
他看到的是一個人,這個人就是靈靈。此時她手裡拿著一包薯片,跳跳躍躍從店裡出來,她在看來往的出租車,顯然沒有注意正在靠近她的這輛黑舊的車子。
四年前,在靈靈還是八歲的時候,她就變得很叛逆了。她不喜歡安靜地坐在教室裡,在家裡也不喜歡吃固定的飯菜,更不喜歡趙大禾跟陌生的女人呆在一起。有一次,靈靈因爲在課堂上看了一本漫畫書,被老師發現了。老師將她狠狠地批評了一頓,並把她的漫畫書沒收了,靈靈竟然在下了課後,跑到老師辦的公室裡,偷偷把漫畫書拿了回來,還一個人離開學校,徒步走回了家。當趙大禾接到老師打來的告狀電話時,大爲震驚,晚上跟靈靈談話後輕輕批評了她,但是發現女兒的性格上起了一些變化,她已經跟他拉開了距離。這種變化一度讓趙大禾非常不安,等他想抽出時間去跟女兒溝通,卻爲時已晚。趙大禾很後悔一件事,他知道這一切的緣由,可能是因爲自己的一次越軌行爲而造成的。
離了婚的趙大禾,作爲一個正常的男人,他那些七情六慾的本能一直爲了靈靈而做著苦苦的壓抑。趙大禾有時候覺得,自己如果要再找一個妻子的話,那個女人已不僅僅是要適合自己,更要適合做靈靈的媽媽。有一回,趙大禾被客戶拉去談生意,客戶很熱情,談完後給他介紹了一個年輕的女子。那名女子已經成年了,已經會用比較成熟的風韻來吸引他,誘惑他。趙大禾是想拒絕的,那個客戶有些諷刺他的落後,最終趙大禾沒能經受住這些,在他突然萌生出一絲孤獨時,他控制不住把那個女子帶回了家。小說.拯救最後一滴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