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大禾有點自得,問:“是不是頭一回見這種佈置,感覺怎麼樣?”
“粗看還行,仔細看後又發覺沒什麼意思。在樓頂上弄這些,說好聽一點是浪費人力物力,說難聽一點是吃飽了撐的,沒事找事。”我故意打擊他。
趙大禾絲毫不介意我怎麼說,只是含蓄地笑著,跟我聊起了這裡的獨特設計結構,非凡的風格創意。這一個漂亮的女工作人員上了樓,爲我泡了一杯茶。她爲我倒茶的時候,我盯著她緊繃著的屁股,看了半天也沒看出有內褲的印痕,我真想問一下她是不是沒穿內褲。
待女工作人員倒好茶,我盯了一眼杯子裡翻滾擴展的茶葉,然後就看著她的臉微笑,繼續添油加醋的亂說一通,故意找岔子,不讓趙大禾有炫耀的機會。
要不是當著趙大禾礙於面子問題,我真想問女工作人員要一個手機號碼。女工作人員見我唾沫橫飛,使勁賣弄口才,暗暗捂嘴偷樂了一下,接著就不再看我一眼離開了。等我說完了,趙大禾才略顯神傷地說:“其實這裡不是我弄的,是以前靈靈媽媽弄的。”
“是孫菁嗎?”我脫口說道。
趙大禾沒有接我話,說:“那時這裡還比較簡陋,只有一些雜草盆景,後來我一有時間就會收拾一下,幾年下來,就變成這規模了。”
這一收拾規模可不算小,不知道一隻小鳥日愈積累地做窩,是不是也能弄出這麼一個超大的窩巢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樓頂上的架勢是花了不少銀子的奢侈工程,除了這裡配置著昂貴的休閒設施外,頭頂上還全部加蓋了全透明的玻璃瓦,一半能透進明媚的陽光,另一半則古樸素雅,上邊懸掛了許多光耀的燈具。能想出這些設計的人物,估計也不是隨隨便便的腦子。我突然想起了那隻鳥,問道:“那隻刺雀呢?”
“什麼刺雀?”趙大禾愣了愣。
“靈靈跟我說過,她養了一隻羽毛上帶刺的麻雀。”
趙大禾低下頭,緩緩地說:“死了。”
我很驚訝:“死了?”
趙大禾做了個惋惜的表情:“是的,那鳥養了有三年時間了。是我有一次帶靈靈去朋友家玩,靈靈看到這鳥,第一次摸它就被紮了一手的血,但靈靈卻喜歡上了這鳥,我就買下來了。靈靈在家時,會把它放出籠子,這鳥便不停地繞著靈靈飛來飛去跟她玩耍,也不飛遠。後來靈靈沒在家時,保姆就把它關到籠子裡,日子久了它也不吃不喝,前幾天才死。”
我冒出一股不好的預感,擔心靈靈會不會有事。
靈靈要是知道這鳥死了,估計也會挺難過的。趙大禾也有所感覺,轉移了話題,對我照顧靈靈的事表示了感謝和歉意。我提起鄭重陽會怎麼對待靈靈,趙大禾說:“鄭重陽現在可能不會對靈靈怎麼樣。”
“爲什麼,是因爲他沒拿到那盒錄像嗎?”
“只能這麼認爲,那盒錄像帶實際上在我的手上。”
我沒感到多大的意外,想起靈靈曾經的謊話,編得有模有樣,我說:“那你女兒又騙了我了,她跟說,錄像帶早還給鄭重陽了。”
趙大禾哈哈大笑,說:“這有可能嗎,她是不太相信你才這麼說的。這盒帶子目前還是一個重要的籌碼,估計要是還給鄭重陽了,我這公司早被他整垮臺了。”
這是他們之間的事,我整不明白,也不願意猜測。無奸不商,殺人往往都不見血,沒比我們這些惡人好多少。我喝著上好的茶水,嚼著兩片茶葉,邊聽著趙大禾說出他與鄭重陽之間的矛盾。
早在幾年前,鄭重陽就已經在逐漸吞噬趙氏礦業公司的財產了。趙大禾不是笨人,他早就有查覺,只是沒拿到證據,況且就算髮現了證據,憑鄭重陽目前的身份,也不敢拿他怎麼樣。當有一天宋尋源告訴趙大禾,說他掌握了很多鄭重陽的違規材料,要向董事會抖露出來時,趙大禾還勸過宋尋源不要多心,可是想不到沒多久宋尋源就突然死了。
我諷刺說:“知道這叫什麼嗎?這就叫多管閒事的報應。古來就有殺人滅口的事列,宋尋源的死,不能不說你也有責任。”
趙大禾贊同我的觀點,內疚地說:“確實是,我縱容了鄭重陽的行爲,把這份危險全部給了宋尋源一個人。這是因爲我忽略了鄭重陽的狂妄,我實在想不到他敢殺人。”
那天的情景在趙大禾敘述中再次清晰起來。
湊合這些情景需要很大的想象力,因爲他與靈靈說的都有點偏差,編輯起來很零碎,前後不一致的地方要不斷重新組合。更重要的是,我在想靈靈的出發點,畢竟是她先要求與我們合作的。任何人做一件事都是有出發點的,不管大人還是小孩。而且她的神態一直都是那麼鎮定自如,沒有她自己的心思在裡頭,別人是強迫不來的。
那天靈靈逃離開樓頂後,她乘電梯回到了樓下的臥室。在房間裡,她撥了趙大禾的電話,想告訴他看到的這一幕。但那天趙大禾正在外地出差,他的手機不知怎麼沒有信號,靈靈撥了幾遍都沒接通,她在屋子裡呆了一會兒,就聽到了外面的敲門聲。是鄭重陽來到了門口,他先是輕輕敲了敲門,然後再按響了門鈴。
鄭重陽說話的聲音很溫和,在門外一遍又一遍地喊靈靈的名字。他知道這個小女孩呆在屋子裡,但房裡子始終沒有一絲聲音發出。靈靈嚇得緊閉了嘴巴,一句話也不敢回答。一直等到鄭重陽離開後很久,她才溜了出去找孫菁。
後來的故事趙大禾就不太清楚了,他敘述的有點模糊,有點混亂,情節需要我很費勁來拼湊,有些累人。趙大禾說,等他出差回來時,就聽說宋尋源自殺了,警方的結論是,宋尋源是貪污了公款,畏罪自殺的。趙大禾查過財務上的賬,沒發現宋尋源有什麼不乾淨行爲。只是看到了靈靈放在他辦公室裡的那盒錄像帶,他才感到了震驚。
靈靈開始住到了學校裡,是趙大禾安排的,怕家裡不安全。因爲公司與趙大禾的住處是在同一幢大樓。趙大禾說,他起初以爲靈靈的失蹤是無中生有的事,她只是去了孫菁那兒,直到後來證實靈靈確實是被我們綁架後,他反而放心起來,因爲他知道綁匪要的只是錢,在沒有任何綁匪跟他見上面之前,靈靈應該不會有事。
我說:“靈靈來我們這兒,是你們商量的結果嗎?”
趙大禾說:“是有一天她突發其想跟我說的,開始我以爲她是開玩笑。”
我糊塗了,說:“我就納悶她爲什麼要這樣做,連你也不清楚這事。上次你說是不想讓鄭重陽對她下毒手,可她卻說是你找了個小情人,不關心她也不喜歡她了。”
趙大禾皺了一下眉頭,他對這個說法很感意外:“有回事嗎,我跟小蝶的關係她一直是知道的啊,她從來都沒有表現過不開心,而且她們相處得也不錯。你知道我就這麼一個女兒,她要是不同意,我也絕對不會這麼做的。”
我想象了一下他嘴裡稱做小蝶的女子,一定是個不錯的妞,而且是個挖錢的貨色。我開始諷刺他:“那你也太忽略孩子的感受了,靈靈對親生媽媽的感情,不是你能體會的。”
趙大禾說:“在婚姻上我是很失敗,孩子沒有母親,長期下去也不是個事,你明白我爲什麼想再個女人嗎,其實不單單是我個人的需要。”
我不想與趙大禾去產生共鳴,這人估計也是找藉口安慰自己。我說:“你也太狠心了,這麼大的事情你竟然會同意她去做,萬一我們是窮兇極惡的殺人犯怎麼辦?”
趙大禾說:“我沒想那麼多,我只是相信靈靈。她跟我說過,你們是她很熟悉的朋友,只是大家在做一個綁架的遊戲。我想賭一把。”
又是賭!我暗暗嘲笑起來。
趙大禾接著說:“有一次我聽說鄭重陽去學校找過她,我突然發現那裡也不是安全的地方,爲了暫時避開一下這個危險,我口頭上同意了她的遊戲。”
這傢伙要去警察局報案,卻又不去指證鄭重陽,這做法不是矛盾就是陰謀太深。我把疑慮說出來,趙大禾有些語塞,吸了半支菸說:“報案是我故意的,我想轉移鄭重陽的視線,不想讓他覺得我知道了這件事,並且還在參與之中。更不想讓他的矛頭指向我。”
停了一下他又說:“至於你要我去指證鄭重陽,你不覺得這很不現實的嗎?你忘了他是幹什麼的了?”
我倒抽了一口冷氣,說:“當然知道,他是警察局的老大,指證他是有點棘手,不過你可以向反上級部門反應啊,拖久了也不是個事啊。”
趙大禾冷笑道:“你這個提議太弱智了。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鄭重陽能坐上這個位置,可不是一個簡單的人物。官場上向來是盤根錯節,關係複雜,在我沒理順思路之前,我怎麼敢對他亂來呢,更不敢把錄像帶給他。”
我沒法反對趙大禾的話,那樣做確實有點貿然行事。在談話中,我慢慢知道了候渚與鄭重陽的關係,以及候渚在鄭重陽的幫助下日愈張揚的生意圈子。我愈來愈佩服王欽的判斷,而且我也聽到趙大禾提起了一個人的名字,那個人就是老田。
老田的死確實不是簡單的。趙大禾說:“鄭重陽有一次跟我提到過一個綁架團伙,那是很早的事了,可能就是你們。”
我說:“你怎麼能確認是我們?”
趙大禾哈哈一笑,說:“敢對民營企業家老八下手的人也不多啊。”
看來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鄭重陽對這件事瞭如指掌,不得不欽佩他的能力。原來在我們自以爲非常隱蔽的時候,風聲早已傳了出去。我生出一絲憂鬱,不是爲自己擔心,是爲老田與我們曾經的煞費苦心而傷感。
聯想到叮叮最近幾次情感上的脆弱反應,我突然很贊同他的想法了,他真的該放棄江湖生活,去認真結一次婚。不管柳慧慧是什麼樣的女人,只要他喜歡就行。就像幾年後我還是會接受韓舟一樣。經歷了那麼多年的混混生活,我們會更體會和注重自己的過程,我們需要平常人的一些過程,要親人,要朋友,更想要有愛人,奢望一下還會想要自己的孩子。我們需要在風和日麗下做一次放鬆,度過一天真實的日子,哪怕所有的構想會消失的很快,或像夢一樣的短暫。
正當我跟趙大禾商量怎麼打聽到靈靈的情況時,我聽到了一個響亮的聲音。
那是從樓梯口下面傳來的聲音,一陣很爽朗的笑,聲音很張揚,很有震撼力,也有幾分耳熟。這個聲音讓趙大禾的臉色大變,他猛地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怎麼了,你身體不舒服?”我問。
“前臺的服務生是怎麼回事,他來了也不給我打聲招呼?”趙大禾聲線顫抖。
我側起身子往樓梯口看:“是誰來了,是你的客戶嗎?”
趙大禾還未回答,我就看見樓梯口冒出一個人來。這個人年齡接近五十歲,一身西裝筆挺,容光煥發。在這個年齡的人還能有如此風度,確實令人羨慕。
趙大禾已迎了上去,嘴裡喊道:“鄭局長,什麼風把你給吹來了?”小說.拯救最後一滴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