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叮說:“暫時還不知道,估計是新來的沙場主人。”
我不敢怠慢,心裡估算了一下這事的份量,叮叮一直唸叨著的事這麼快就冒出來,我不能袖手旁觀。叮叮要是出了事,我在這裡也呆不下住。我乘車急急趕到沙場,心裡想要是老田和王欽在的話,誰還敢到太歲頭上來動土。真是此一時彼一時,虎落平陽都要遭犬欺,看來江湖中真的要改朝換代了。我下了車,車門都沒關就衝進了叮叮的辦公室,見叮叮的臉色鐵青,十分難看,他的身邊圍著五個人,手裡都提著傢伙——一種用貨車減震鋼板改成的尺子,即像工具又像刀,一看就知道是打羣架的老手。
我說:“哥們怎麼回事啊,有話好好說,別發火啊。”
一個滿腦袋黃毛的漢子目露兇光,把鋼尺指向我說:“你是什麼人,跑這兒來多嘴。”
我急忙掏出一根菸遞給他:“我跟叮叮是兄弟,大家都是混的,有事好商量。”
黃毛盯著我,又看看我手上的煙,就在他愣神的一剎那,我突然上前扣住了他的手腕,飛快地用一把小匕首抵住了他的喉嚨,低吼了一聲:“叫你的人放下東西。”
這場面大家都被震驚住了,沒有人再敢輕舉妄動。黃毛陰陰地笑了,從喉嚨裡粗澀地冒出一句話:“你是哪路跑來的要多管閒事,你會後悔的。”
我陰沉著臉環視那幾個人,毫無懼色,這種場面我不只經歷過了十次八次了。老田後來也教過我一句話,不要怕人多勢衆,兵貴神速,擒賊先擒王,有時看上去對方是一副衆志成城的兇神樣,只要你能震住某個人物的要害,他們就是一堆散沙。我的小匕首微微使了使勁兒,一股鮮血就順著那把匕首從黃毛的脖子上流下來。黃毛一臉黑暗,口氣變軟了,緩緩對我說:“小子,別玩硬的,你知道我是誰嗎?你不想活了?”
我用腳把地上的血搓了搓,說:“狗孃養的東西,現在是誰不想活了?這裡也是你撒野的地方嗎?老子幾年前混的時候你還在提尿壺呢。”
說話的時候我又把刀子帶了一下,手勢有些重,黃毛的脖子下又滲出了一條血絲,比先前更膿,染溼了他的衣服領子。黃毛嘴裡撕叫了一聲,這才慌了,急忙說:“別動別動,有話好話,我是候爺的人,這場子是他叫我們來清理的。”
又是一個候爺!
聽到候渚的這個大號,我跟叮叮對視了一眼,都覺得驚訝不小,看來這鳥人真是無處不在。自從封殺了劉麻子的賭坊後,現在又輪到叮叮的沙場。這一片沙場八成都要變成他的,看來勢頭是越來越大了,沒有一定的背景肯定是弄不來這些的。
我揪著黃毛的頭髮坐進了車裡,我決定要把候渚驚動一下,不然這其他的幾號人會跟在屁股後面窮追不放。我的車子旁邊還停著一輛高級車子,看得出性能比我的要好得多,強逃的話肯定逃不掉。我讓黃毛的一個手下打了電話給候渚。不一會兒,我們就看到候渚的車遠遠開來了。叮叮的身子竟然有些顫抖,悄悄跟我說:“這是不是有點過了,我們不能跟他斗的,他人多啊。”
我眼角抽動,說:“不把候渚叫過來,我怎麼能帶你走出沙場?眼前這幾條狗仔可不是吃素的,除非我們可以力挑他們,否則肯定逃不掉一場血戰。”
叮叮默然低下頭,知道我的匕首一離開黃毛,那幾個人就會撲過來撕碎我們。候渚從車子上擺著大牌的姿勢走下來,見到是我,也很吃驚:“怎麼又是你啊,真是無處不見啊。”
我笑笑說:“是啊候爺,不打不相識,你是菩薩成佛,處處顯靈啊。”
候渚不情願的謙虛了一下:“哪裡啊,現在也不好混了,這不好久都沒給弟兄們開工資了,他們就急了。”
我說:“有點對不住,先前我們也不知道這地兒已經是你的了,可就是你的人來得太兇了,總要給點退路吧,不能一下就逼上梁山啊。”
候渚微微一點頭,說:“我知道還有一個多星期的期限,他們是太急了點,別見怪。”
我順勢說:“我們投標失敗,離開也是遲早的事,這個請候爺放心。”
候爺哈哈大笑,說:“你說話很爽快,我很喜歡。我跟老田曾經也有一面的交情,早知道是你們的地盤,我就不來插足了,真是不好意思。”
這話說得就實在太假了,這種來清場子的架式,根本就沒把任何人放在眼裡,好像世上沒有不屬於他們的東西。但我們不能不順著臺階下,識時務者爲俊傑!叮叮與我心裡都明白現在的境況是敵強我弱。我跟叮叮對視一眼,心照不宣地交換了一個眼神。
我說:“候爺,你客氣了,你是操心勞累了,手下那麼多,哪裡管理得過來。我們在這裡也做不出什麼成績,遲早都要仰仗候爺指點。”
我必須作出一副豪爽的樣子,主動先提出退出沙場。候渚顯得也很給面子,從包裡摸出一疊錢,估計有四五千塊,往車上一擱,說:“辛苦二位了,這點錢拿去喝杯茶。”
那錢我們自然是沒要,我鬆開了抓黃毛的手,說了聲:“得罪了!”
車門打開,黃毛看著候渚,拉著一張長臉走下去。
避免開了一場激烈的戰鬥,我跟叮叮在開往郊外我那處“別墅”的路上,並沒有覺得怎麼高興,尤其是失去了沙場的叮叮,像被抽了筋骨的一條死魚始終發著愣。我感覺候渚還是隱藏了一些不痛快,在以後的幾次接觸中,候渚也完全暴露出了我的不滿,他可能對我們曾經所擁有的輝煌產生了深深的嫉妒。
叮叮變得真正落魄了,先前那點良好的自我感覺現在是一點都找不到了。他也懷念起老田來,懷念王欽來,懷念我們四個人在一塊時的那種天下霸主的感覺。那天夜裡,叮叮拉著我喝了一夜的酒,慫恿我再跟他去做一次案子,弄一筆大的就歇手。
我說:“別做夢了,哪有目標啊。以前都是王欽吊線,我去踩線,老田把舵,你只是做個跟幫。就算現在我們不需要老田,可憑我們兩個人的能耐行得通嗎?”
叮叮悶頭喝著酒,說:“就弄一次了,以後我也正正經經做個人。”
我指著外邊說:“你瞧瞧這走在大街上的人,有哪個能弄?”
叮叮沮喪不已,說:“算了,我去擺地攤吧。”
我默默笑了笑,早能這樣想,吃苦耐勞,估計也是個什麼人物了。我們這夥人除了享受和揮霍,好像都不具備做“人物”的條件。只覺得王欽也弄進去了,真是一個很大的損失。我給叮叮提了個醒:“候渚弄了你的飯碗,你有沒有不甘心?”
叮叮說:“當然不甘心,可又能怎麼樣?現在是他們的天下。”
我衝他頭上扇了一巴掌,說:“你真是頭豬,以前說起道理來是景德鎮的瓷器——一套又一套,現在也太窩囊廢了。”
叮叮撓撓頭皮,說:“我的哥哥,你乾脆告訴我該怎麼做好吧,別再讓我繞圈圈了。”
我提到了劉麻子,說:“這傢伙的賭坊也是被候渚弄滅的,現在恐怕也憋得正火呢,你去找他煽煽風,看能不能弄出些更熱鬧的場面來。借刀殺人這句話聽過嗎?”
其實我這主意日後證明一點用處都沒有,劉麻子根本無法與候渚抗衡,不管是實力還是心理。劉麻子也只是暴跳如雷地做了個樣子給叮叮看,之後就讓這件事不了了之,風消雲散了。我把靈靈在柳慧慧那兒的事告訴了叮叮,叮叮非常驚訝,說:“乖乖,都窩到我女人家裡去了,這丫頭是不是我們的剋星啊?”
我附合著說:“是啊,自從她與我們接觸之後,邪勁兒就沒斷過,事兒也一波一波來,我沒見過有這等的怪事。”
於是我們坐下來認真商量了一番,從趙大禾與鄭重陽的關係談到孫菁與候渚的關係。這之間好像存在著許多過於巧合的疑點,比如孫菁是趙大禾的前妻,候渚又與老田的死有極大的嫌疑。分析來分析去,叮叮直喊頭痛,最後說:“還是要找趙大禾通通氣,靈靈要是想繼續留在我們這兒,必須得給我們倆一筆錢。”
叮叮是黔驢技窮了,只要有錢的法子都想去設計一下。我不好說出那張卡的事,只好說先問問試試,如果真是鄭重陽在追殺靈靈,趙大禾是一定會給錢的。
我去看靈靈,她照常在玩她的遊戲。我想起電視上說的一些孩子玩遊戲的害處,不明白這個女孩子爲何也會陷入這些。靈靈見到我高興地說:“我已經破解了一個很好玩的遊戲程序,這幾天正在改動它。”
我說:“你做這些有用意嗎,肯定要耽誤你學習了。”
靈靈說:“現在不能跟你說太清楚了,不久之後,你就會知道有什麼用意了。”
我對靈靈的聰慧感到高興,那天我把心裡的疑問都說了出來,也說了這幾天發生的事,包括王欽與沙場的事。靈靈這回聽得很認真,一句話都不插,只是在我提到孫菁的時候,她的眉頭有輕微地一動。我說:“你是不是真想你媽媽了,爲什麼不對我說真話呢?”
靈靈小臉蛋紅了起來,不假思索地說:“是啊,我想她了。”
見我不語,她又說:“我睡覺時,經常會夢到她呢。”
我喃喃地說:“她好像也是外面混的人,真不明白她也會沾上候渚那些人。”
靈靈突然蹦出了一句話,驚了我一跳,她說:“我認識候渚,他是鄭重陽的朋友,我媽媽就是他介紹給候渚的。”
這句話像一條救命的信息,也像黑夜的一道閃電,我猛然悟到了很多事。這些本來錯綜複雜的事,也都漸漸清晰明亮起來。老田的死果然是與候渚有關,王欽猜得沒錯,這一切的根源還是因爲靈靈。我問她:“老田死前是不是帶你去逛過一回街?”
靈靈說:“是的,老田哥哥那天帶我去了肯德基,然後我跟著他去玩了一會兒保齡球,十點多後他接了一個電話,就送我回表姐姐家了。”
我說:“你們遇到了人沒有,在玩的途中?”
靈靈想了想,說:“我遇到了,老田哥哥沒有。”
我連忙說:“那你遇到了誰?”
靈靈說:“鄭重陽和候渚,他們也在肯德基裡面,當時低著頭說話,我看到了他們,他們好像沒看到我。”
我停住了問話,望著靈靈那張稚嫩的臉,心裡氾濫起一陣酸辣的滋味。叮叮說得沒錯,靈靈是個小災星,她的出現讓我們這個團伙慘遭滅殺,現在我已斷定,王欽會栽進監獄裡去也絕對跟鄭重陽有關。
我面臨了一個從未交鋒過的對手,這個對手是大智商、大手筆,我與老田的那些事都只能算是些小玩意兒,不值一提。靈靈的生命真像趙大禾所說的一樣,極其的脆弱,像風裡的一堆枯草,隨時都有可能被撕裂,被摧毀。小說.拯救最後一滴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