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欽笑道:“正確,鄉下人的心思是賺錢做房,娶媳婦生兒子,能傳宗接代延續香火。聽這個人說,他兒子有點弱智,但並不很嚴重,就算這是個問題,但也是他兒子。所以我想從他兒子身上下手。”
那次的策劃花了比較長的時間,大概有半年功夫,王欽用良好的服務態度和他特有的親和力使得那個專業戶幾次光顧了他的髮廊。從專業戶臉上的表情看,王欽斷定他替兒子的相親之事並不如意。有一次王欽試探著徵詢專業戶的意見,說:“大哥要是信得過我的話,我給你兒子物色一個女孩子怎麼樣?”
此言一出,大對專業戶的胃口,他立刻就從兜裡掏出了一疊錢,大概有一兩千塊,放在王欽手裡,說:“大兄弟,你若是真的弄成這事,我給你燒高香給你大酬謝的。”
有了這條誘人的線吊著,專業戶就基本上被王欽控制住了,我們也可以著手策劃下一步的方案。專業戶時不時竄到王欽髮廊來,問那事的進展情況。王欽不知從哪裡弄來了十幾張美女的照片,分別叫專業戶看,看得專業戶眼睛瞪圓,眉飛色舞,沒有一個說不好的。等專業戶看完了,王欽就收起照片,嚴肅地說:“你說好可沒用,還要人家說好。什麼時候你把你兒子帶來跟姑娘見個面吧。”
策劃到這個局面,還有一個特別重要的因素就是,要有一個女的參與進來,否則一切計劃都不切實際。當王欽面露爲難之時,叮叮說:“你髮廊裡還缺女的嗎,隨便挑一個就是。”
我罵他:“你真是豬啊,這事能讓店裡的女人知道嗎?”
做這個事,王欽完全是瞞著他那個美髮師女友的。王欽說,不僅僅爲了考慮她的安全,更多的是考慮言多必失的問題。做賊的有一句專業的術語:一個人是鐵門,兩個人是木門,三個人是無門。意思是做一件事若是太多人知道了,保密係數就大大降低了。所以叮叮說要動髮廊店裡洗頭妹的念頭,那簡直是活膩了的想法。
後來王欽就把柳慧慧叫來了。
那時我和叮叮跟柳慧慧都不熟,只知道她是在文藝學校學舞蹈的學生妹,偶爾會去夜總會裡竄竄臺,弄幾個零碎錢花花,日子過得比我們舒坦。叮叮第一天見著柳慧慧就露出了一副饞相,端茶遞飲料的,顯出一副奴顏婢骨的討好姿態。不過柳慧慧那會兒架子蠻大的,不怎麼搭理叮叮,只顧與王欽旁說話。他們兩人一個學過畫,一個跳過舞,似乎能找到一些藝術方面的共同破話題聊,插不進嘴的叮叮只能在一旁暗暗惱火。
柳慧慧是王欽髮廊的熟客,基本兩三天就洗個頭,一個星期就換個髮型。通過柳慧慧,王欽還得到了一大批文藝學校女孩子客戶的生意。不過那次與柳慧慧合作,王欽心裡是沒什麼把握,所以他打算先瞞著柳慧慧真相,來個雙重策劃。
幸好的是,柳慧慧是那種不喜歡動腦子的人,一點都不願意動,你要讓她玩會兒撲克都會要她的命。只要王欽說什麼,她就會照著去做,只要王欽不賴皮給她那點勞務費。按說王欽的整個策劃幾乎沒有什麼破綻,他對我和叮叮反覆交待了幾遍可能會出現的各種意外。但到了那天,毛手毛腳的叮叮還是出了差錯。
叮叮出差錯已經是很正常的事,他能做好一件事王欽常常是懷著十二分懷疑的。不過那次差錯叮叮有些做得過火了,過火到忘記了是在執行一項重要的任務。
專業戶帶兒子出來的那天,王欽早已將柳慧慧包裝了一番,不過此次包裝後來讓柳慧慧哭笑不得,她說她一輩子再也不會跟王欽合夥做下一次事了。王欽在幫柳慧慧化完妝後,乘著她不注意時偷偷在她臉上點了一點黑,王欽跟我們解釋說,那是一顆痣。
事後證明這顆痣的價值,也更襯托出王欽的先見之明有多麼的不同凡響。
爲了安全起見也爲了更方便做事,柳慧慧與專業戶兒子的見面,被王欽安排在了郊區的另一頭,與養豬專業戶的養豬場隔著一條小河。在一家飯店裡,我們見到了專業戶帶著他的寶貝兒子,專業戶特地去訂了個雅座,王欽和柳慧慧以及我(我是柳慧慧的孃家舅舅)在他的盛情款待下放開肚皮狠狠吃了一頓。狠吃是不需要做假的,不必在乎吃相有多難看,吃的越兇,越能表明我們幾個的貪小之心(要是什麼都不貪,反而顯得不真實了)。專業戶盯著對面的柳慧慧左看右看,上看下看,顯得相當滿意,笑呵呵地露出一嘴殘缺不全的黑牙齒,把一個大紅包塞到了柳慧慧的手裡。
專業戶給的那個紅包有多少錢,至今柳慧慧也沒告訴我們。只記得柳慧慧當時是手捂著嘴的,生怕專業戶的口臭一不留神會跑到她嘴裡去。專業戶那兒子倒是乖頭乖腦的,像個沒見過世面的鄉下女子,一直害羞地低著頭,不敢看生人,更別說看柳慧慧了。專業戶拍著兒子的後背說:“咱孩子可是老實本分的人,幹活賣力,我這豬場多虧了他打理。”
有一片刻,我甚至有點懷疑專業戶的真正居心,他是不是想自己佔點便宜?給兒子找媳婦純粹就是一個藉口?不過,這不是我們要管的事,只要能弄出錢,他怎麼想都無所謂。聽著專業戶使勁給兒子臉上貼金,王欽是一直頻頻點頭,大有一副要成人之美的媒人姿態。吃完了飯後,王欽吩咐柳慧慧帶著專業戶的兒子去隨便逛逛,說是兩個人要增加增加感情,樂得專業戶哈哈大笑直拍大腿。
等到柳慧慧帶專業戶的兒子走出了門,王欽就開始說:“這事應該沒其他什麼問題了,給姑娘家的聘禮相信你也懂行情的。只是有一件事比較麻煩……”
王欽賣著關子,專業戶緊張地問:“有什麼麻煩事?”
我看到這兩個人的表情,有點想笑,若不是王欽在桌子下使勁拽我的衣服,估計我就要噴飯而出。王欽說:“姑娘你也見過了,看得出她對貴公子也中意。只是姑娘家裡曾經給她訂過一門娃娃親,那男的是個小混混,沒什麼本事卻不好惹,怕他以後會找你麻煩。”
專業戶喝了些酒,腦子有點往上衝血,他瞪著大眼說:“娃娃親?那不是封建思想嗎?都什麼年代了。不需怕他的,只要姑娘自家願意,哪個也干涉不了。”
我漸漸明白了王欽的用意,他在一點點煽動專業戶不服輸的心理。於是我急忙接住王欽的話,代表柳慧慧的孃舅大說特說了一些苦衷,王欽則拼命灌專業戶的酒。
那一次做秀從下午做到傍晚,讓我頭回感到了口才的潰乏。王欽已藉故早早溜之大吉。按先前的設計,他這個媒人只做到牽線的地步,不再繼續惹以後的事。接下來的戲就是我跟叮叮演了。我掏出電話打給了叮叮,聽專業戶的意思,他是要付一筆錢給叮叮,讓叮叮跟柳慧慧結束兩人之間的娃娃親。
叮叮粉墨登場的時候,柳慧慧正好帶著專業戶的兒子返回,也不知柳慧慧用了什麼**的招術,那小子竟然敢與她手牽手,看得專業戶心花怒放。所以當叮叮一副吊兒啷鐺的樣子晃到飯酒出現在我們跟前時,專業戶立即拿出了一紮用報紙包住的錢(事後知道那是五萬塊),扔在叮叮前面說:“這位大哥,姑娘以後是我家的兒媳婦了,這點錢給你,你另外再找一個女孩子吧,不許再來糾纏她了。”
事情做到這種局面,本來也是該收一下手的時候了,我沒想到專業戶會這麼幹脆。但叮叮看到柳慧慧與那小子牽著手坐在一塊時,不知道他是忘了在演戲吃起了醋,還是他又想把戲演得更像一些,他突然作出了一個誰也沒想到的舉動。
叮叮上前一把扯開了柳慧慧,胳膊一伸就勒住了專業戶兒子的細脖子,對專業戶大聲吼道:“想用這點錢就打發我,沒門兒。”
大家都驚呆了,柳慧慧也嚇得伸出了舌頭,專業戶慌得不知所措,我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一下弄得不知該怎麼辦。我衝叮叮喝道:“你想幹什麼,你趕緊放開手……”
叮叮並不理我,而是先把桌子上那扎錢放入了兜裡,又取出了一把水果刀,朝著我揮舞了兩下:“滾開你啊,討厭的傢伙,這裡沒你的事。回去告訴那個媒人,我不會放過他的,她是我的女人。”
聽到這裡,我確信叮叮是理智的,他還在演這個戲,進入角色也很投入。但他也太大膽了,王欽好像事先也沒這麼安排情節。專業戶這時口氣軟下來,說:“好說,好說,你手放輕些,,別傷了我孩子,你想要多少錢?”
惡人已經被叮叮做了,我不得不唱了個紅臉。我說:“小叮子,別貪心不足,人家陳老闆雖然不在乎這幾個錢,但是你也不能這麼做啊。”
專業戶可能真怕叮叮會把他兒子給傷了,反而勸起了我:“算了,親家舅,你消消氣,錢生不帶來死不帶去,只要大家高興,多花些也無防。”
我裝著氣呼呼地拉著柳慧慧出去了,心裡暗想叮叮這小子真夠狠的,莫非想一下把人家給敲空。爲了以防萬一,我叫柳慧慧先回去,自己則守在飯店的不遠處盯著這邊看。柳慧慧喜滋滋地拆開那個紅包開看了看,我問:“是多少?”
她把紅包放回皮包裡,說:“沒多少,肯定沒桌子上那一紮多。”
我說:“叮叮要是惹火燒身了,你這錢也要吐回去。”
柳慧慧嘟了一下嘴,不作聲了,一會兒就見她攔了一部摩托車悄悄地溜走了。
王欽聽到我彙報的情況,在電話裡大發了一頓雷霆。我說:“你也別火了,只要叮叮能演好這齣戲,那養豬佬以後也不會跟你再沾惹上是非。”
我跟王欽的通話剛結束,就看到叮叮捂著頭從飯店裡衝了出來,一臉的驚慌。我拉住他問他出什麼事了。叮叮擦了擦臉上,一手的血,他咬牙切齒地說:“跑吧。”
我們撒開腿拼命跑,跑到一個預先備好車的地方上了車,我把車往城裡開得很快,一邊嘴裡罵著叮叮剛纔的自以爲是,說我就知道會出事。車子駛出了足足有十幾裡的路程,確定後面沒有人追蹤時,我才停了下來。我問:“到底發生什麼事了,你臉上怎麼都是血?”
叮叮忿忿地說:“那媽的,我光顧著說話了,一沒留神被那小子咬了手臂上一口,讓他溜掉了,不然還可以弄他一筆的。養豬佬不知從哪兒撿到了一把扳手,跟我打了起來,這傢伙力氣比我大,我打不過他,被他敲了一下頭。”
我嘿嘿笑道:“就你這兩下子,也想弄大錢啊,命都要被搭進去。王欽肯定已被你氣死了,這是玩腦子的買賣,不是動粗能動來的。”
那天晚上王欽見我們安全回來,並沒有再說什麼責備的話,他還爲我們舉行了一個小小的慶賀儀式。畢竟叮叮是新手,王欽沒至於生太大的氣,至少這次行動還得了五萬塊錢。
幾天後那個養豬專業戶報了警,王欽髮廊裡來了好幾個警察,詢問有沒有一個叫小叮子的人,還對髮廊裡的每個洗頭妹都檢查了一下,看臉上是不是長有黑痣。由於王欽推卸得很乾淨,而且他也沒在現場拿錢的證據,那些警察只是隨便登記了一下王欽的資料,這事就這樣不了了之了。
像這樣意外的情景,後來是越來越少了。隨著叮叮的成熟,隨著我的老練,隨著王欽更多花樣翻新的策劃手段,一直到老田進來後,我們都做得比較平穩。王欽的宗旨是:寧缺勿濫!沒有必要的險絕對不冒。
近來發現王欽有點瘦了,這是我與他碰了一次面注意到的。我估計他是找到了老田的什麼線索,不然他情緒不會波動這麼大。王欽說他在找一個叫候渚的人,外號叫候爺,好多人都說老田臨死前與他在一塊喝酒來著,之後就沒再見這傢伙出現過。王欽問我:“你有沒有空去一趟鄰城縣,聽說那裡新開了一家娛樂城,老闆就是此人。”
我說:“我近來沒空,靈靈失蹤了,我必須把她找回來,不然對不起趙大禾。”
王欽疑惑地問:“怎麼對不起他了,你收了他錢嗎?”
我吱唔了一下,說:“人是從我手裡丟的,至少有點說不過去吧。我們是爲錢,但也不能失了信用啊。”
王欽使勁盯著我,說:“聽賊嘴裡講信用二字,誰相信啊,你小子別有事瞞著我,不然我跟你急。”
我紅起了臉,說:“哪有啊王哥,我能有事瞞你嗎,你是誰啊。”
王欽的眼睛太毒,不亞於老田,我差點就要把那筆錢的事說出來,可是又有點怕說,覺得既然以前都瞞了,索性就瞞到底了,再說現在說出來顯得太假了。另外老田也對我們沒說實話,我怕讓王欽傷心。
那天我出現了一個失誤,我沒有拉著王欽一起去找靈靈,而是讓他自己一個人去了鄰城縣找人。這個失誤當時並沒有怎麼察覺,但當我醒悟過來時,已經晚了,晚得無可救藥。因爲那次失誤,王欽從此被關在了監獄裡,一直到我進去時,他都還沒有出來。
我自認爲除了王欽與老田之外,我也算是個策劃高手,佈局大師,但是我絕對沒想到我的那個對手會是一個如此厲害的角色。他的智商非同小可,比我和王欽高十倍。難怪趙大禾會那樣怕他,也難怪靈靈這個古怪聰慧的女孩會躲避開來。
所有的事情在我打算去碰觸時纔剛剛開始,直到有一天我親自見到了這個人,見到了這個叫鄭重陽的重量級人物時,我便發現我的生命突然變得脆弱不堪起來,脆弱到這個人用一隻手就可以把我截得粉碎。小說.拯救最後一滴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