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城市,我依然閒來逛去。
普通的長相,不具備特殊的氣質,混在人流中毫不起眼。我知道在這個時候,我還不是能夠去輕鬆,有警察在四處找我,但我並沒怎麼顧忌。我開著那輛並不顯眼的車子,在每天的夜裡繼續去各個角落搜索屬於我的樂趣。
玩了一陣時日,等我突然想起靈靈,已經過了有大半個月。
我打了個電話給看護靈靈的保姆,問有沒有什麼新情況發生。電話很快被靈靈搶去了,她在電話裡說:“阿昭哥哥,你還記得我呀,我一個人在這裡都快要悶死過去了,你快過來陪陪我吧……”
我暗悔自己的粗心,靈靈還是個未成年的小孩子,不可能會在那裡呆得那麼安心。但同時我的心裡卻感覺不對勁,我不太習慣去牽掛一個人。我說:“你不想回學校啊,你真就不用上課了嗎,這樣下去耽誤了學習怎麼辦?”
“我懶得上了,那些我都會了,考試去一下就行,就是覺得太無聊。”
“我現在忙得要死,你不是有那個阿姨陪著你嗎?”
“跟她玩一點意思都沒有,她只會做事,話也不跟我多說,煩死人了。”
我說:“你要聽話,過幾天我就過去看你。你放心,我已經跟你爸爸見過面了,他也讓你乖乖在那呆著,說過一段時間就接你回去。”
靈靈說:“你在說謊,他根本就不會這樣說。”
我詫異地問:“你怎麼知道,你打過電話他了?”
靈靈說:“沒有,我現在怎麼能給他電話啊。”
“爲什麼不能?”
“不能就是不能,這個也不明白,你是頭豬啊。”靈靈對我罵道。
我不是不明白,只是不想去太費神的猜測。靈靈說的意思可能是警方會竊聽趙大禾的電話什麼的。再猜下去,我就要去問更多的究竟了。趙大禾加上這小丫頭,兩個怪人物,多接觸兩天就把人弄得神經過敏。若不是看到錢的份上,我也會像叮叮一樣逃得快快的。王欽說得對,這年頭別問太多事不關己的問題,不然命活不長。
王欽是理智型的人,也特別愛說風涼話,這是他一慣來的毛病,說好聽是優點,說難聽是虛僞到家。因爲每次當著靈靈的面,他對她顯得比誰都親熱,看那樣子又不像裝的。王欽的解釋是,這孩子只要一見她面,所有想法都會沒了,就只有被她牽著鼻子走了。
那天韓舟打電話約我去玩,我故意說,是到你們警察局來接你,還是去你家接你啊?韓舟沒聽懂我話裡的意思,她竟真的考慮了一會兒,然後叫我開車去東橋邊接她。一見到她,我就順勢發了一通脾氣,說:“你要是跟我在一起會擔心的話,就別爲難了。”
韓舟不甘示弱,氣呼呼地說:“你以爲我願意這樣偷偷摸摸啊,我是怕你衝動起來會惹出更大的事,到時看吃虧的是誰。”
我哭笑不得,說:“我能衝動什麼呀。”
韓舟認真地說:“今天我們鄭局在會議上重點指出了你的案子。”
我嗯了一聲,說:“那怎麼了?”
韓舟說:“鄭局命令,必須在兩個月內偵破這宗綁架案。我勸你還是把那小女孩子放了吧,她說她想找媽媽,我看那是件很困難的事,你不能拿自己的前程開玩笑。”
我裂嘴大笑,說:“我早已沒前程了,管他呢。”
韓舟說:“那你考慮過她爸爸的心情嗎,人家也是一個父親啊。”
我冷笑道:“這回你就錯了,趙大禾還求我好好照顧她呢,我纔不怕被你們抓住,他可以爲我做證的。”
韓舟驚疑不已,說:“還有這事?”
我說:“當然,更奇怪的事都會有。”
她說:“爲什麼,案子都是他報的啊,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看來韓舟對我的話是感到了吃驚,這個事本來也沒幾個人能真正明白。我嘆息一聲,說:“你也不想想,趙大禾有到你們那裡催過這案子嗎,這裡面有蹊蹺的。”
韓舟思索了一會兒,說:“他是沒催促過,但我看不出有什麼特別啊。法律是不會跟你討論這些的,你們綁架人質本來就不對,而且還驚動了很多人。鄭局已經在會議上發了脾氣,限期不拿到你們這個團伙,局裡全體都要受處分。
看著韓舟懇求的目光,我產生了猶豫,考慮這個遊戲要不要再玩下去。靈靈再可愛也是別人的女兒,跟我沒多大關係。趙大禾的錢不是那麼好賺的,真把我弄到警察局裡去,會翻出我們以前許多舊事,而這是王欽和叮叮都極不願面對的。要是真出了麻煩,這兩個人都拿刀會劈了我的。跟韓舟重溫了幾天舊夢,我有點被她軟化了。
那天,當著韓舟的面,我在電話裡告訴了趙大禾,希望結束這宗交易,我已經決定不再管這事了,他的錢我會還給他。同時我又打電話給靈靈,叫她必須回去學校了。我說:“哥哥我雖然想幫你,但是愛莫能助,現在麻煩太多,弄不明白的事情也有很多,所以我想歇歇手了,因爲哥哥有點想結婚了。”
“你跟誰要結婚啊?”韓舟在一邊聽的驚訝。
“當然是跟你啊,怎麼了,不樂意啊。”
“這怎麼可能啊,我纔剛剛提了警銜,不可能會結婚的。”韓舟說。
“笑話,提警銜跟結婚有什麼關係啊,難道你一輩子也不結婚?”
“以後的事以後再說,至少現在不能結。”韓舟臉色陰沉。
我在說結婚那句話的時候,突然發現我真的有點想成個家了,希望像老田一樣,至少享受一下家庭的溫暖。萬一哪天突然死了,婚也沒結一次,那會留下比老田還大的遺憾。雖然叮叮說我不適合結婚,跟他一樣心不安定,可是在韓舟的面前,我變得坦然安靜下來。條件是自己創造的,就算跟韓舟結了婚,以後會再離婚,我也滿足了一個心願。
兩天後,就在我打算把靈靈送回去,想好好跟韓舟過一陣時,但卻聽到一個很震驚的消息:靈靈失蹤了!
這是保姆第一時間通知我的。保姆說,她早上去了買菜,走之前還看見靈靈在屋子裡睡著覺,等她買完菜回來就發現靈靈不見了。
我心沉了一下,這丫頭是故意的。看來是那天我對她說的那番話引起的,我說得太過直接,沒有考慮到她接不接受得了。抱著僥倖心理,我打電話去問趙大禾,我想靈靈這會兒應該是在他那裡。如果是在的話,我也就徹底丟掉了一個包袱。
想不到趙大禾一聽這消息,嚇得哭了起來,連連說著:“這……這怎麼辦?”
我忿忿罵了兩句,說:“你一個大男人哭什麼,她會不會在孫菁那兒?”
趙大禾說:“不會,她恨孫菁。”
我說:“不會吧,怎麼說孫菁也是她媽媽啊。”
趙大禾說:“這孩子特記仇,我若罵她一句,絕對一星期不跟我說話。”
我深吸一口氣,說:“告訴孫菁住哪兒,我去她那裡瞧瞧。”
趙大禾說:“孫菁已經結婚了,靈靈不可能去她家裡的。”
我不再說話,同時煩躁起趙大禾來,覺得他太過於幼稚了,就算他出於自己的目的想讓我替他玩這個遊戲,但他早應該想到不能對我抱於過多希望。畢竟我是個綁匪,是個唯利是圖的不法分子,任何意外都可能出現。
趙大禾在排除了所有親戚之外,還是把孫菁的住處告訴了我。我悄悄去這個女人住的地方逛了一下,聽到門外守門的老頭說她出國去了,已經去了半個多月。我萬分納悶,剩下惟一的猜想,靈靈只有去了她同學那兒。但是我已經沒有辦法去打聽,聽說靈靈的學校已經被警方監控起來了。
幾天後,王欽知道這事,責怪我太大意了,我們坐下來分析了幾百遍,都想不出靈靈會去哪兒,除非是趙大禾還有什麼我們不知道的秘密住處。他也應該有其他的窩點吧?可從趙大禾的著急程度來看,好像又不太可能。
事情就這麼僵著了,趙大禾也派了人去尋找,他對我徹底失去了信心。我本來可以閒下來,可是靈靈的笑容時不時會閃現在我面前,我內心平靜不了。要是早點把靈靈親自送到趙大禾那兒就好了。現在人就在我的眼皮底下跑了,如果真像趙大禾說的那樣,靈靈是在被什麼人追殺,我會一輩子不安的。我再次找到了韓舟,問她能不能找幾個要好的朋友悄悄尋找一下靈靈。
韓舟說:“我只認識警局的人,但這個我也不能單獨做主,現在的警力很不夠,再說靈靈本來就被警方納入了尋找範圍。”
我說:“這都公式化了還用找你幹嘛,你就沒一兩個追求你的哥們嗎,讓他們私底下幫你一下?”
韓舟兩眼一瞪,說:“哥們能追我嗎,你以爲是你那圈裡的人,誰都亂追一通。”
我嘿嘿一笑,說:“這怎麼說的,一般女孩子都有幾個人追的,我又不是女的,要不然絕對使喚身邊的男人像陀螺一樣轉。”
韓舟鄙夷的白我一眼,說:“哪天我使喚你一下試試?讓你做天使你不做,偏要去做惡魔。現在人跑了,還要自己去擦屁股,你是沒得救了。”
這段時間我跟韓舟的關係恢復如初,或許在沒有外界的影響下,我們這份重新好起來的溫情會延續的更長久。雖然兩人經常有一些嘴上的爭吵,但就是那次身體上的接觸,我們又找了相互依戀的微妙親切感。我們都沒再提結婚的事,我是不敢提,她是不願提,橫在兩人面前的還是她的家庭,或者職業。我暫時不去考慮太多,靈靈跑了之後,雖然我心裡有些內疚,但畢竟輕鬆了幾分,看來那張卡上的錢我是不用再還給趙大禾了。
至少我覺得是這樣!
王欽最近有點古古怪怪的,脾氣也不太好,與他那個漂亮的美髮師女友吵了幾回架,吵到了分手的程度,王欽還差點動手打了她,弄得那女的不斷打電話向我與求救。我去責問王欽怎麼回事,再怎麼著也不能打女人啊。王欽也說不出個理由來,只說近來心裡特煩,像有什麼事要發生。
叮叮嚇得塞一根菸堵在王欽的嘴巴上,說:“你這烏鴉嘴巴,我怕你了,真不喜歡聽到你翻來覆去說的那些什麼邪不邪的理論,我可想多活幾天日子。”
王欽大笑,把煙夾耳朵上說:“你怕什麼呀。我又不是大仙,真能料事如神了,也用不著呆在這個地方了,我只是感覺而已。”
叮叮說:“別來這個了。自從老田走後,我也老感覺睡不踏實,真懷念跟老田相處的這一年,這一年過得真是快啊。”
是啊,這一年過得真是很快,老田與我們合作不知不覺就已過去一年時間了。在這一年中,我們賺足了錢,也賺足了開心。我們弄錢、賭錢、揮霍錢,不拿錢當一回事。日子雖然麻木,卻也其樂無窮。生活就是找樂!我們有想過某一天會失去這種快樂的日子,但最壞的打算也僅僅是被抓局子裡去蹲幾年,還沒有要爲此付出生命的概念。王欽說,他不舒服的原因是因爲想起了老田的事,有很多次晚上總覺得老田在託夢與他,跟他說了大堆的話,可他就是想不起說的是什麼,那夢一醒過來都忘得一乾二淨了。
叮叮打著哈欠說:“我什麼夢也不做,倒在牀上睡得跟豬一樣死。你那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想,哪有什麼託夢之說,神話啊。”
我向叮叮的肚皮瞧去,這傢伙的確胖了許多,有些發膘了,腹部凸起成一道弧線,像有幾個月身孕的女人。能吃能睡也真讓人羨慕。
王欽終於說出了一點他想象的事,他說:“那天我去一家娛樂中心玩,後來跟一夥人玩檯球,中途聽到有一個人說起了老田的事。”
“那人說的是什麼?”我問。
“那人是在顯耀,說老田得罪了他老大,就活該被除掉。”
“老田不是腦溢血嗎,醫院都出具了證明。”我疑惑。
王欽說:“醫院證明的就對了嗎,醫生也有被收買的,老田臨死前不是跟什麼人出去喝過一次酒嗎,那些是什麼人,我們都不知道。”
叮叮與我面面想覷。
的確是不知道,老田除了在這個圈子裡呆,好像並沒有其他的複雜人際關係。我們有點不願意挖掘出老田更深的背景,怕情感上受不了。老田死都死了,不管是自然死亡還是別人陷害的,反正也不過活過來了,挖掘出這些來會有意思嗎?
王欽若有所思地說:“我要去查一下那次與老田喝酒的人,他們都是哪條道上的傢伙,如果老田真被人黑了,我們可要替老田出頭。”
對於王欽的這個提議,我們毫無意見,這本來也是我們兄弟的面子問題。王欽說,老大都能讓人不知不覺給人黑了,那我們以後還怎麼混?如果不能替老田出頭,那麼這個城市的地盤遲早也不是我們能夠混得下去了。
這纔是我們的正事。
大家被王欽的話點燃思緒,重新活躍起來。叮叮與王欽立刻投入到了這場戰火當中,我由於靈靈的事,還不太方便公開出面。就在我整理出了那天與老田一塊喝酒的三個人當中的一個人時,趙大禾自己找上門來了。
趙大禾先用電話預約了我,我在一家電影院門前等他。當他那輛像一道黑夜光芒的豪華車子出現時,我的眼球被照耀的惘然失色,我產生幾分慚愧之色。坐在趙大禾旁邊,看著車內的頂極配置,羨慕的直流口水,比看見了裸體的漂亮女人都感到激情。
我喜歡車不亞於喜歡女人,我喜歡車的年齡要比喜歡女人的時間更早。大概穿開衩褲的時候,我就開始玩車了——當然玩的是玩具車。小時候有玩具車是個奢望的夢想。我玩得最多的是泥巴車,在工廠家屬區後面的矮山上,跟著幾個差不多大的小朋友,用一塊塊的黃泥巴捏造出一輛輛車子並排在一起。我懷疑那會兒我就是一個發明家,一個設計師,大大小小千奇百怪造型的車子都曾從我那雙髒兮兮的小手中誕生出來過。我一直都喜歡車子,一直也時常在想車與女人之間的結合點,或共同之處。都有流線型,都是光滑的皮膚,都能讓男人產生駕馭的激情……
我問趙大禾能不能讓我開開他的車。趙大禾不理我,也不說話,只顧把車子開得極快,然後停在了一個偏遠空曠的地方。這裡是一塊舊牧場,四面都長滿了綠綠的草,也有一些坑坑窪窪的地方。我笑了笑,說:“這回你就有了什麼話對我說吧。”
趙大禾下了車,我也跟著下來。站在牧場上眺望了一會,趙大禾突然揪住我的領口,用一副惡狠狠地口氣說:“你要是找不回我女兒,我會宰了你。”
我吐掉嘴巴里的煙,手腕一翻,把他掀倒在地,並用一隻腳踩在他胸口上,說:“他媽的,你配嗎,宰我還沒那麼容易。”
趙大禾掙扎了兩下動彈不了,只得無奈地展開四肢,突然嗚嗚地哭開了。
我收回腳,罵道:“沒出息,男人的眼淚有這麼不值錢的嗎?”
趙大禾坐起來蹲在地上,說:“你沒做過父親,你不知道我這種心情,靈靈不是一般的女孩,她可是我的命根子。”
我冷冷地說:“命根子有交給一個綁匪的嗎,這也太可笑了吧。”
趙大禾說:“我這是沒辦法,那個追殺靈靈的人太陰險了。”
我默了一神,忍不住再次問道:“連你都覺得害怕,這人到底是誰啊?”
趙大禾說:“這個人沒有人不知道,你應該知道這個人。”
我大皺眉頭:“我知道?我怎麼會知道?”
趙大禾眼睛發呆,看了我很久,慢慢說出了三個字:“鄭重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