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來到淮藝茶坊,雖是縣上的茶坊,外部裝飾地一絲不茍,極盡富麗。面積之大,甚至佔據小半條街,多有外域的人前來買茶。
剛一進門,便有夥計迎了上來,客客氣氣地說道,“不知二位爺想瞧點什麼?”
許扇琯輕輕一笑,搖著摺扇,“我想同你打聽一個人。”
夥計仍舊客氣,禮數周到,問道,“不知二位爺是要找誰?”
“悠梨。”靳弦冷冷地答道。
夥計像是有些發懵,馬上拱手說道,“不好意思,二位爺,此處沒有這人。不知二位爺還有什麼吩咐?”
許扇琯笑著說,“不知此處可有云霧茶?”
夥計眼睛一亮,語氣越發客氣,小聲說道,“爺真是好品味,想這雲霧茶可是當朝的貢茶,輕易可是喝不到的。”
許扇琯自然意會,輕聲說道,“你只管放心賣便是。”
夥計聞言,知是懂行的人。忙帶著兩人走到裡間,瞬間茶香四溢,猶如身處茶海。夥計介紹道,“這便是雲霧茶的香氣,清雅幽遠,比夏日的蓮,冬日的梅還要更甚一籌。”
靳弦也是愛茶之人,自是懂得這雲霧茶茶香悠久綿長,確是綠茶中的珍品,倒是連太守府內也沒有此等好茶。
從遠處迎來一個人,看樣子像是這茶坊的掌櫃。只見夥計在他耳邊悄聲說了幾句,掌櫃的表情有了些微的變化,對靳弦他們二人倒還是客客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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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人叫淮封,是此間茶坊的掌櫃,二位爺可是要買雲霧茶?”
許扇琯笑著點點頭,“不知這價錢……”
淮封馬上會意,趕緊拱手說道,“這價錢自然好說,好商量。”
靳弦打量著周遭的環境,悠梨既然在這淮府,爲何這裡的夥計卻不識得她?難道,是有人刻意隱瞞,還是悠梨早已改名換姓。不管是哪一種可能,都不好處理。
許扇琯還在同淮封週轉之時,“嘭”地一聲,外門突然關緊。
淮封立馬換了口氣,問道,“不知兩位今日來找悠梨有何事?”
許扇琯收起摺扇,護在靳弦面前,冷笑一聲,“我們並沒有惡意。”
淮封咬牙切齒地望著他們,“你覺得我會相信,你們能尋到這淮藝茶坊來,必定是知情人。”
“你娶了悠梨。”靳弦冷靜地說道,一句話把淮封的氣勢壓低一大半。“我還知道,她如今換了姓名,是在躲避一年前發生的事。”
“你……”淮封已經氣得說不出一句話。
靳弦眼神發狠,一步一步逼近淮封,“你若也知情,便是同罪。”
淮封攥緊拳頭,情緒激動地吼道,“什麼知情,什麼同罪,她受了那麼多苦,你們爲何不能放過她?”
靳弦輕笑一聲,“看來悠梨的確在這裡。”
淮封自知失言,眼神氣得發紅,雙手一揮。瞬間涌出一堆拿著長刀的衆從,許扇琯見情況不妙,擋在靳弦前面,皺緊眉頭。盤算著待會兒若是動起手來,便要立馬擒住淮封,不然對方人數衆多,倒不好對付。況且靳弦不會武功,自己就是拼死也會護他周全。
靳弦絲毫不怯,望著淮封,一字一句地說道,“你以爲你可以躲多久,躲得了一生一世麼?悠梨。”這句話卻不是對他說的,而是對悠梨說的。
此話一出,隔間的門突地開了,悠梨慢悠悠地從裡面走出來。約是三十歲左右的婦人,保養得倒極好,極盡婀娜。
“你怎知我在此處?”
靳弦見悠梨從出來,面不改色,淡然地說道,“我並不知你在此處,只是賭一把。”
“賭?”悠梨望著他,知曉他並不是之前的那個人,放下心來,問道,“我的事你還到底知道多少,你又是何人?”
許扇琯搖著扇子,笑著說,“他便是如今的太守大人,靳弦。”
悠梨眼眸微震,打量著靳弦,如此年輕的一個人,竟會位置太守,實在不可思議。
靳弦冷笑一聲,“怎麼?看著我不像。”
淮封皺著眉盯著他,“哼,這太守大人一個月前剛失蹤,如何會出現這採津縣?”
靳弦沒有言語,只拿出袖中的手巾,一抖,赫然有一塊官印在上。
悠梨在一旁看得真切,心中一驚,難道此人真是?再瞧他的臉上毫無懼色,絕非等閒之人,小聲在淮封耳邊說了幾句。
淮封倒是極聽她的話,立刻換了臉色,退下了衆從。客氣地說道,“不知是太守大人,望大人見諒,請到寒舍喝杯清茶,也讓小人盡一番地主之宜。”
“淮兄臺有心了。”許扇琯微作謝意,同靳弦一起進了淮府。
剛一落座,馬上有幾位婢女端著茶緩緩而來,淮封客氣地說道,“這便是雲霧茶,請太守大人嚐嚐。”
靳弦並不想與他們多作糾纏,直接問道,“能否同悠梨夫人單獨聊聊?”
淮封聽到此話,臉上微變,端起茶碗愣了半晌。詢問式地望向悠梨,悠梨點點頭,輕聲說著“放心”,便引他們二人到了另一處房間。
靳弦直入主題,說道,“悠梨,想必我們找你是爲了何事,你也知曉。”
悠梨臉色不變,比起淮封倒更加鎮定,笑著說道,“太守大人,我如今名叫吳深安,是淮府的二夫人。悠梨,早就不在了。”
靳弦也不惱,繼續說道,“我知你在躲避兇手?”
“哦?”悠梨淡然地笑了笑,“我又沒做什麼,爲何要躲,我現在不是活得好好的麼?”
靳弦換了眼神,不經意地說道,“你覺得兇手爲什麼會放過你”
此話一出,悠梨手中的茶差點傾灑出來,表情也不再平靜。靳弦看在眼裡,也沒說破,刻意說道,“兇手殺了那麼多人,爲什麼會放過你?”
靳弦直直注視著她的眼神,說完最後一句,“依兇手的性子,你敢賭麼?”
悠梨避開他的目光,略有心虛地說道,“賭什麼?”
“拿你的命賭,是兇手先滅你的口,還是我先破案?”靳弦一字一句地說道,極盡冰涼的語氣,如千根針一點一點扎在她的心上。
悠梨終是招架不住,閉緊雙眼,過了半晌,才慢慢說道,“那件事,不關我的事。”
靳弦一聽這話,便知其中大有文章,繼續問道,“你知道多少?”
悠梨搖著頭,似是不想再觸碰到那段回憶,眼神驚恐,臉上皺紋橫現,不再是妝容考究的模樣。“我不能說,他會殺了我……就像他殺了章畫……”
“你知道是誰?”靳弦剛想進一步問,聲音也提高許多,許扇琯一把拉住他,用眼神攔著他。小聲說道,“不用急於一時。”
靳弦知道自己差點又過於激進,此時面前的悠梨,不過也是一個可憐人,躲藏了這麼久,改名換姓,卻還是逃不過自己的夢魘。
許扇琯走向前,輕聲說道,“你若說出來,太守大人必定會救你。”
悠梨慢吞吞地看著靳弦,自己應不應該相信他……但是如今,自己又能夠相信誰?多年前的事,總有一天會被揭開,紙永遠是保不住火的。
“這是報應……“悠梨的聲音顫顫巍巍,陷入回憶,”在我十七歲時,便被章畫納作妾室。章畫的正妻畫汶十多年一直無兒無女,章畫一連娶了幾門妾室,也是沒有子嗣。章畫無奈,娶了又休,幾年來只剩了我一門妾室,封爲二夫人。章畫在時,十分寵我,極少去看望他的正妻畫汶。漸漸地,畫汶便在積鬱中病重去世。而我,也成了太守府的大夫人。哪知有一天……“悠梨閉緊雙眼,表情痛苦,”章畫同我說,他身體不好,又無子嗣,因此想私修墓陵……“
“私修墓陵”靳弦腦中斷掉的一根弦,瞬間連上,難道就是那日去的亂葬崗?
悠梨繼續說道,“當時我年輕氣盛,也沒阻止,想著天遠地遠又有何人來管?章畫計劃了五年,從選人到動工都極其隱秘,幾乎沒有人知曉。除了我和他,應該就只有棋墨,一直是他在幫章畫負責此事。”
原來棋墨也是知情人,靳弦之前的猜測都沒有錯,突然想到一件重要的事,問道,“那些工人呢”
悠梨絕望地搖搖頭,似乎說話時已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嘴脣抖動著,“我是真的不知道了……”
房門一下開了,淮封走進來抱住悠梨,眼神中盡是擔憂和不忍,低著頭誠懇地說道,“二位請回吧,悠梨早已不在了。”
靳弦知曉再問下去也沒什麼意義,便與許扇琯一同告辭。
回太守府的路上,靳弦和許扇琯坐在馬車裡,外面夕陽已落,竟有些殘頹破敗之感。“扇琯,你說人對於地位的慾望到底有多大?”
“靳弦,道家常說,無爲而不無爲。不欲以靜,天下將自定。若是當今統治者爲蒼生著想,無慾無求,又哪裡會滋生這麼多的貪慾?不過都是各取所需,各自爲利。”
靳弦輕嘆一口氣,“皇上並不是那番無能之人,他只是不得權。“
“靳弦,你又何嘗得知?你一切都好,唯一一點,便是太過輕信別人。”
靳弦也不反駁,兩人沒再言語,氣氛愈發凝重……世人都願天下和平安寧,又有多容易呢?
靳弦沒有細想許扇琯所說的話,只以爲他是不喜皇上的處事方式。
哪裡知道其中深藏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