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久聞周知府乃是法家子弟

“這種話就不要再說了。”

孔胤植瞪了孔胤樉一眼，隨後才淡淡道，孔家在天下讀書人中的地位太高，朝廷本就已經相當忌憚了，之前設計讓縣城遷移是因爲涉及孔家的核心利益，不得不做，現在如果再展現出強大的力量，那孔家就等著朝廷的打壓吧。

一個空有名氣地位的孔家還在皇室和朝堂上袞袞諸公的忍受範圍之內，可是一個擁有強大實力的孔家那就不是可以被容忍的了。

當初朱元璋爲什麼要打壓孔家，除了不滿孔家的左右逢緣外，主要還是爲了壓制孔家，雖然蒙古人打下中原後，尊孔崇儒，恩及孔子後裔以安撫漢人，但元朝的統治階層是蒙古人、色目人，人家可不信什麼儒家學說，孔家僅僅空有一個衍聖公的名頭，在朝堂上卻一直沒什麼地位。

不過如今大明是漢人天下，儒學又是天下顯學，所有文官都是儒家子弟、孔門弟子，這樣一來，孔家的地位就太高，沒人想要頭上多一個太上皇，皇帝不想，百官們也不想，所以壓制孔家是朝廷大勢。

當然了，主要是滅掉孔家也不太可能，當初朱元璋也動過廢除衍聖公的念頭，可是當時朱元璋的勢力已經成形了，麾下的衆多文官都是儒家子弟，孔家相當於儒家的一面旗，沒人願意讓朱元璋廢除衍聖公，這會讓文官的地位一落千丈的。

而且當時的朱元璋也找不到代替儒家的辦法，最終只能捏著鼻子認下了孔家衍聖公的爵位，但是打壓也再所難免，這種打壓的態度一直持續到現在都沒有消失過。

“族長，叛軍停在了四十里外。”

這時候，一個年輕男子匆匆走了進來道：“不過他們派了上百人，敲鑼打鼓地過來了。”

停下了？

所有人都愣住了，都做好了逃跑的準備，沒想到竟然還有轉機。

不過孔胤植還是最先反應過來，疑惑道：“那些叛軍爲什麼要敲鑼打鼓過來，我們孔家和造反的那位錦衣衛千戶應該沒什麼牽扯吧？”

聽到這話，其他人也醒悟了過來，雖然叛軍停下了是一件好事，但是這敲鑼打鼓就有點想不通了，他們孔家爲了避嫌，基本上沒有摻和到朝堂中去，連朝堂上的文官都很少主動接觸，更別說蘇浩這種錦衣衛千戶了。

見所有人都一副茫然的樣子，孔胤植擺了擺手道：“既然對方停下了，那就等對方來了再說吧。”

…

次日，午時。

曲阜縣城，城樓上，孔胤植和衆多孔家族老以及曲阜知縣孔興都時不時遙望遠方。

這時，一陣敲鑼打鼓聲隱約從遠處傳來，衆人順著聲音望去，一隊人馬出現在了道路盡頭，又過了大半個時辰，人馬纔在城門前十餘丈處停下。

“來者何人？”

曲阜知縣孔興走出城樓大聲喝道，雖然孔胤植這個衍聖公論地位在他之上，但是這裡是曲阜縣，他纔是知縣，他自然得出面。

“送請柬的。”

燕俠上前大聲喊道：“在下奉教主之命前來送請柬，請衍聖公出來一見。”

“哼！”

聽到這話，孔胤樉走出城樓，冷哼一聲道：“衍聖公又豈是什麼阿貓阿狗想見就能見的！”

“是嗎？”

燕俠冷笑道：“我家教主說了，先禮後兵，既然來禮的，你們不要，那就等著兵戎相見吧！我們回去！”

說完之後，燕俠便作勢要走。

這下子輪到孔胤樉坐蠟了，本來只是因爲燕俠一開口就要見他兄長有點不爽，纔開口嘲諷了一句，沒想到人家比他還剛，直接就走了，還要帶人來攻城。

這時候孔胤植也坐不住了，本有可能和平解決的事情，如果搞得兵戎相見，那就是真的蠢了，於是連忙走出了城樓，開口喊道：“小兄弟留步，本官便是衍聖公孔胤植，不知你家教主讓你送來請柬，所爲何事？”

“伱就是衍聖公？”

聽到孔胤植的聲音，燕俠也沒有繼續走，而是轉身打量了一番孔胤植後，才催動內力揚聲道：“我家教主準備半個月後舉辦登基稱帝大典，還望衍聖公到時可以蒞臨觀禮！”

昂揚的聲音瞬間傳遍了方圓兩百丈的距離，不僅城牆上的孔胤植等人聽得一清二楚，連其他守城的士卒也都聽得一清二楚，甚至連城中都隱隱聽得見。

一時間，所有人都下意識地看向孔胤植，蘇浩想要稱帝這事不奇怪，造反的人都有野心，蘇浩現在佔了大半個山東，也有稱帝的資本了，只是讓人想不到的是，蘇浩竟然會邀請孔胤植去觀禮。

而此時的孔胤植則是彷彿吃了一坨粑粑一樣，他已經後悔自己爲什麼要走出來了，這蘇浩哪是送請柬過來，這送的是催命符啊！

他是誰？

衍聖公！

朝廷御封的衍聖公！

蘇浩是反賊，現在蘇浩要登基，還給他發來了請柬，這讓皇帝怎麼看？朝堂上的百官怎麼看？

臉色變了數變後，孔胤植一咬牙，怒吼道：“住口，本官乃是朝廷御封的衍聖公，蘇浩他一個亂臣賊子大逆不道，今日還敢在這裡大言不慚，孔知縣，將這些亂臣賊子盡數拿下！”

“原來這就是你們孔家的教養。”

聽到孔胤植的話，燕俠哈哈大笑道：“兩軍交戰尚不斬來使，沒想到堂堂孔家竟然連我一個來送請柬的都容不下！”

被燕俠這一嘲諷，孔胤植的臉色瞬間漲得通紅，可是燕俠說的也沒錯，兩軍交戰都不斬來使，更何況燕俠一個來送請柬的。

最重要的是，這燕俠他們這一隊人馬會派到這裡來，顯然是也是一些不受待見的小人物，拿下了他們，根本沒有任何作用，反而是丟了孔家的臉罷了。

“馬捕頭，你帶人將這些亂臣賊子拿下！”

見狀，孔興連忙朝身旁的捕頭馬執吩咐道，他可不想孔胤植被燕俠一刺激就放過了燕俠他們，燕俠他們大張旗鼓而來，如果再安然離開，孔胤植作爲衍聖公，這種小事不至於被朝廷問責，但他這個知縣就免不了被朝廷責罰了。

“是。”

聽到孔興的命令，馬執拱手應道，然後便帶著衆多衙役下了城牆。

燕俠等人本就離城牆不遠，雖然聽不到孔興的話，但是城牆上的動靜卻是看得一清二楚。

“各位，接下來各安天命吧。”

燕俠哈哈大笑，然後身形一動，朝著遠處逃去，他本是一個江湖遊俠，因爲看不慣青州府城中的豪門世家潘家的小少爺潘純武欺男霸女，想要小小教訓他一下，結果一不小心下手太重，潘純武的身子骨又太弱，一下子就斷了氣，他也因此被青州府的捕頭抓住。

這次從牢獄中被選出來，蘇浩曾許諾過他，只要他能活下來，便赦免他的罪行，其他人的情況也和他差不多。

燕俠一跑，其他人也頓時如一窩蜂似的瞬間炸開，各奔東西，當城門打開，馬執帶人出來的時候，人都已經跑出了數百丈遠，馬執連忙帶著人追了上去。

…

隨著消息從曲阜傳開，一時間，整個兗州府頓時沸騰了起來，所有人都知道了蘇浩要稱帝的消息，還派了人去曲阜邀請衍聖公孔胤植，結果被衍聖公孔胤植大義凜然地怒斥爲亂臣賊子，只能灰溜溜地逃走。

當然了，消息能傳得這麼快，肯定少不了孔家在暗中推波助瀾。

………

濟南府。

當曲阜的消息傳到府城的時候，所有投靠了蘇浩的文官都是心驚膽顫，誰都沒有想到，蘇浩竟然會異想天開到派人去曲阜邀請衍聖公孔胤植來參加他的登基大典。

其中最爲驚慌的就是萊州府知府周賢了，在所有投靠蘇浩的文官中，他的地位是最高的，登州府知府則是在城破後自焚殉國了。

“廖百戶，不知蘇千戶召下官前來有何要事？”

周賢小心翼翼地看著前方帶路的廖青，心中則是怒罵不已，一邊罵蘇浩不知所謂，一點也不掂量一下自己幾斤幾兩，竟然想要招攬孔家，人家孔家堂堂世襲衍聖公，地位尊崇，蘇浩不過是一個叛賊，有什麼資格去招攬孔家，一邊也在罵孔家不識好歹，當初連蒙古人都可以投靠，現在又在裝什麼忠臣孝子。

“周知府不必擔心，千戶並沒有牽怒你們。”

聽到周賢的話，廖青也知道他在擔心什麼，於是笑著說道。

聞言，周賢頓時鬆了口氣，以廖青的身份並沒有騙他的必要。

沒一會，兩人便來到了蘇浩所在的樓層中，而廖青也順勢退了下去。

“下官拜見千戶。”

周賢恭敬地行了一禮，心裡卻有點彆扭，蘇浩明明已經造反了，卻還保留之前的官職稱謂，搞得現在不倫不類的，還好現在蘇浩已經要稱帝了，要不然繼續下去，都不知道誰官大官小了。

蘇浩淡淡道：“起來吧。”

在得到蘇浩的迴應後，周賢才小心翼翼地站了起來。

“久聞周知府長期鑽研法家學說，乃是鑽研法家學說的宗師級人物。”

這時候，蘇浩突然說道：“本教主這裡有一本法家典籍，不知周知府能否替本教主解惑一二？”

法家？

宗師？

聽到蘇浩的話，周賢一臉茫然，蘇浩所說每個字他都聽得懂，但是合在一起，他就聽不懂了。

不過到底是在官場上摸爬滾打了多年的老油條，周賢還是很快便反應了過來，謙虛道：“下官只是對法家學說略有研究，不敢當宗師之稱。”

雖然還搞不懂蘇浩葫蘆裡賣什麼藥，但不妨礙他順坡下驢，反正順著蘇浩的話說，總不會出錯。

“那周知府便替本教主看看吧。”

蘇浩笑著將手中的書籍遞了過去。

接過書籍，周賢便仔細翻看了起來，這不看不要緊，一看直接讓周賢懵了，因爲書中絕大部分內容都是大明律，只是多了儒家那套君君臣臣的核心理念。

這時周賢再傻也知道蘇浩的打算了，蘇浩這是打算讓法家學說代替儒家學說啊，不過明白歸明白，周賢卻沒有傻傻地反對，蘇浩要將儒家踢開與他何關，他又不是孔家的人。

況且現在蘇浩將這本書交給他，意思已經很明顯了，就是想讓他扛起法家這面大旗，這對他來說無異於天上掉餡餅的事情，一旦法家學說真的取代了儒家，那他也將名垂青史。

不過風險也大，這種事情相當於在挖儒家的根，一旦傳開，他周家的祖墳估計都得被刨了，只是他也沒辦法，在投降後，他就已經派人回老家通風報信，讓他的家人找個地方隱姓埋名，祖墳那邊他也實在是顧不上了。

“千戶，此書中的道理實在高深，下官只能粗略看懂，請千戶指點。”

思索了一下後，周賢拱手道，既然蘇浩已經準備讓法家取代儒家，那肯定有自己的想法，他沒必要去自作聰明。

“既然如此，那周知府不妨帶回去仔細研讀，再過幾天便是登基大典，到時刑部還要周知府來扛大旗。”

聞言，蘇浩平靜道。

刑部？

聽到蘇浩的話，周賢的眉頭皺起，這個結果超出了他的意料，按照他所想的，蘇浩若是想讓法家取代儒家，那他的官職應該是在禮部纔對，畢竟禮部主管教化、科舉等事情，只有在禮部，他才能推動法家取代儒家，可是現在蘇浩卻讓他去刑部，這就讓他有點摸不著頭腦了。

“下官必定用心鑽研，不負千戶的一番苦心。”

不過想不明白歸想不明白，周賢還是躬身應道。

…

等周賢退下去後，蘇浩再次讓廖青去帶侯遠高過來，現在侯遠高掌管了他麾下所有的兵器製造工坊，既然想要讓百家重新崛起，那侯遠高自然是執掌工部的不二人選。

其他的學說，他也已經有了安排，他也好，他的後代也好，只要牢牢掌握住吏部，分成了上百個學派的文官基本上就鬧不起什麼風浪了，畢竟學派之爭有的時候比其它鬥爭更殘酷，文官們統一戰線的土壤就不復存在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