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看楚太夫人不說話，楚章半合了眼許久，“阿孃覺得可以，我便寫下和離書，今日去府衙備案，儘快解決此事。”

“不，不能啊章兒。想想三娘，就算是爲了三娘，鍾氏也不會答應的，你去了只會自取其辱。這麼多年你還沒被鍾氏侮辱夠嗎？”楚太夫人腦子一轉，想到了楚昭，趕緊拿過來拿擋箭牌啊。說出口的話，越想越覺得有道理。

“依鍾氏的性子，我若提出和離，她絕不會不同意。至於三娘，只怕出了我們楚家的人，靠著鍾氏的名聲，前程必然無憂，你多慮了。”楚章如此說著，鍾氏的性情，夫妻那麼多年，他了解得很，正是因爲了解，楚章說得十分篤定。

楚太夫人一聽，舌頭有些打結了，“章兒，章兒別去，別去。”

楚章道：“瞧，其實阿孃你心裡比誰都清楚，這個家，這麼多年來都是鍾氏在撐著，你，我，都是吃著鍾氏的，用著鍾氏的。”

“她是我們楚家的人，她的一切都是楚家的，我們用也是應該啊。”被楚章這麼撕破了臉地說，楚太夫人著急地說。

應該的啊，應該的啊！楚章笑了起來，聲音中透著前所未有的悲哀。

楚太夫人吼道：“你究竟爲何，爲何突然說這些話？”

“爲何啊，爲何？你知道昨天我有多尷尬啊。”楚章坐在了地上，“我原以爲最好的朋友，最好的朋友啊，我只是去趟茅房回來而已，竟然聽到他們在笑我蠢，笑我跟你一樣的蠢，明明可以位極人臣，卻選擇茍延殘喘地活著。”

楚章怎麼都忘不了昨天發生的一切，那就像當場被人扒了皮，原來他在所有人的眼裡竟然是那麼蠢，那麼蠢。

“他們不知道鍾氏願意嫁我的原因，也不知道我爲什麼娶鍾氏的原因。可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他們就像是在看著一個天大的笑話，鍾氏的兄長是當朝的大將軍，但凡我待鍾氏好一點，鍾氏願意爲我說一句話，我不會當了近二十年的閒官。哈哈，哈哈，你說我是不是蠢，這樣明白的道理，我竟然還要別人跟我說。阿孃，這麼多年，我究竟是爲了什麼跟鍾氏鬥著氣呢，我爲什麼寧願當閒官也不肯對鍾氏好一點呢，爲什麼？”

楚章竟然落下了淚，楚太夫人心疼地道：“我知道你心裡苦，我知道，鍾氏那等寒門出身的人，一味爭強好勝，從來不曾留過你面子，你委屈，我知道，我都知道。”

說著說著也跟著哭了起來，楚章道：“你不知道，不知道。”

鍾氏是個什麼樣的人，早在他沒娶鍾氏之前他就已經知道了，那個時候，那個時候……

“你若是當真受夠了，那就和離吧，阿孃就算一輩子跟著你吃糠咽菜，也不願意你過得不好。”楚太夫人終是咬了咬牙說話，

楚章剛剛聽出了楚太夫人的猶豫，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楚太夫人已經半隻腳邁進鬼門關了，她不想再過以前的苦日子他明白，因此也輕視。

但是，母親依然是母親，他們曾經相依爲命，如今在楚太夫人的心裡，最重要的還是他，爲此而願意去過她不願意過的日子。

哪怕他的母親確實蠢，有很多的不是，可對他，從來都不曾虧欠於他。

他縱有滿腹的怨恨，也不該朝她發作。

“不了，阿孃。既然你喜歡現在的日子，我這輩子就這樣了，想要站起來，要一身傲骨，誰又拿我當回事了，不過是再讓人看了笑話。”

“前面的十幾年，我都渾渾噩噩地過來了，現在又何必要清醒呢。傻有傻的好，只看到自己想看到的，只做自己想做的，又有什麼不好呢？”

聽到楚章的喃喃自語，楚太夫人更慌了啊，這莫不是還有什麼事楚章沒說。

自己養的孩子自己清楚，楚章啊，沒有多大的本領，腦子也就那樣。

“章兒，你要是有什麼爲難的不好跟別人說，那就都跟阿孃說，阿孃再沒用，總能聽聽你發發牢騷。”楚太夫人伸手給楚章擦著臉上的淚，楚章看到楚太夫人眼角的細紋，初初還以爲自己看錯了，定眼一看，真的是細紋。

“阿孃……”楚章伸出手碰了碰楚太夫人的眼紋，楚太夫人道：“哎喲，你看大郎都成親了，阿孃可不是老了，也沒多少日子能陪著你了。”

楚章哽咽地說不出話，楚太夫人道：“你啊，阿孃還是擔心你，你娶了鍾氏這樣的人，莫氏吧雖然小意，總是上不了檯面，要不，我再給你找幾個貼心的人？”

“不必了。”傷感瞬間被楚太夫人的話驅散得一點都不剩。

“怎麼了？大郎不喜歡小姑娘，你也不喜歡了？這些年，我看莫氏伺候得不錯沒給你添新人，你現在這個樣子，莫氏定是年紀大了，連伺候你的心都淡了。男人的事，阿孃懂，你喜歡什麼樣的，阿孃就給你找什麼樣的。”楚太夫人說得豪氣，楚章差點被咽死。

“難道你怕鍾氏？”楚太夫人遲遲得不到答案，再接再厲地問。

“阿孃，不必你操心了，我不差人伺候，往後，你少動這些心思，我也是，大郎也是，我們想要伺候的人自會去找。”楚章一句話堵了楚太夫人。

楚太夫人瞧他並不像剛剛那樣嚇人，心頭的大石定了，她就這麼一個兒子啊，那是她全部的指望，無論如何，絕不能鬧得離心離德。

“你好生歇著吧，我走了。”楚章想好了，舉步往外走，只是走到路口，目光看向鍾氏的院子，依然露出了迷茫的神情。曾經的他有機會的，只是他把握不住，終究錯過了……

十幾年吶，匆匆一過十數年啊，鍾氏是不可能會回頭的，他現在最該怨，最該恨的是他自己，今天一切的事，都是他自己親手造成了，怨不得任何人，包括楚太夫人。

“太夫人不好了，奴婢去庫房給你拿燕窩，庫房的奴婢說娘子下令，從今往後不給我們院裡拿任何東西，太夫人，這可如何是好。”剛鬆了一口氣的楚太夫人吶，乍聽這消息，整個人都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