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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0 埋伏他一手

兩軍交戰(zhàn),當發(fā)現(xiàn)對方的最高指揮官實際上是自己人的時候,心情其實也是相當?shù)难}雜。

反正沙東怎麼都沒搞明白,怎麼項拔就成了老大的臥底?

不過轉(zhuǎn)念一想,自己搞不明白的事情多了去了,就好比新編義士五個大隊的大隊長,恐怕現(xiàn)在都是心情無比複雜的。

畢竟自己正熱血沸騰等著老闆開創(chuàng)不世之功呢,結(jié)果這麼大的工程,這麼大的項目,老闆帶著一票老弟兄,三下五除二就完成了。這真是,說不出的彆扭和難受啊。

“王號不可去,去不得,去不得。”

“這是爲何?不過是王號而已,降等爲公侯,又有何不可?”

“沙君聽我細細說來就是。”

以往兩國打打談談,基本就是劍拔弩張,像楚漢談判這麼和諧的,實在是少之又少。

只見剛成爲楚國司馬沒多久的項拔,語重心長地跟“漢子”談判代表解釋道:“若是去王號,宗室必定憤怒。如屈氏、鬥氏之流,多有桀驁不馴者。時下那處大夫雖已歸順,只是心思不純,不可以爲常例。”

“嗯……”

眼神有點嚴肅,沙東略微揣摩了一下項拔所說,心中也是承認,這位之前還是楚國都邑環(huán)列之尹的老傢伙,其實並沒有外間傳說的那樣,是個老牌廢物。

只是運氣有點差,加上出身也不太好,在楚國自然是混不上去。

現(xiàn)如今能夠起來,純粹是時來運轉(zhuǎn),抱上了李解的金大腿。

之前李解給他的那些開銷,用來運作升官發(fā)財拍馬屁,實在是綽綽有餘。

有錢之後,才能夠成爲趙太后的“心腹爪牙”,哪怕只是形式上的,但“環(huán)列之尹”還真不是阿貓阿狗就能混的。

閒散大夫那也是大夫,不配劍的君子也是君子!

“若是保留楚國王號,還能安撫宗室之中躍躍欲試之輩。此間運轉(zhuǎn),可以先行對外透露風聲,便說要逼迫楚王去王號。”

“先抑後揚?”

“先抑後揚?!”復讀機一樣重複了沙東的話之後,項拔連連點頭,“妙啊!便是先抑後揚,若如此,原本蠢蠢欲動之輩,定然安分守己。以漢軍之威,只待來年,便能隔絕楚國東擴之路。”

說著,項拔又點了點桌上面的地圖,“此地便是上鄀,以往楚國軍政大權(quán),便在此地。當時楚國國力尚可,以此爲郢都,故而上鄀乃是楚地雄城。只是,一旦楚國割讓漢東土地。”

篤篤篤篤……

手指有力地敲著桌板,沙東看了又看,這才反應過來:“上鄀在漢水東岸?”

“正是!”

猛地提高了音量,語氣有點激動的項拔看著沙東,“沙君想想看,若是有言在先,言必稱去楚國王號,再行所要漢東土地,難易如何?”

“自然是困難重重。”

“倘若先抑後揚,使楚人覺得終究保住了王號,這漢東土地丟了,便是丟了。”言罷,項拔又用商量的語氣說道,“只是,上鄀終究長期爲郢都,直接割讓,只怕還是有楚人不喜。不若以賃代割,便說租上二三十年,以全‘漢子’之名,定能順利!”

“咦?”

沙東一愣,“這事,我們在傅城幹過。宋國微山之南,就是用租賃的名義,拿下來的。”

“……”

一時間,雙方突然沉默了下來,有點尷尬。

楚國司馬項拔原本還挺不好意思的,心想這缺德主意,提出來有點丟人,顯得自己特小人特卑鄙特無恥。

可萬萬沒想到啊,這事兒,居然有人已經(jīng)幹過了!

沙東比項拔更尷尬,現(xiàn)在他們是在密謀怎麼搞楚國,怎麼把戰(zhàn)後利益最大化。只是這缺德事兒幹得太熟練,之前的黑歷史脫口而出,著實讓人有點難爲情。

好在空氣安靜了一會兒之後,雙方各自喝茶掩飾,也就不那麼尷尬。

“那去不去王號這件事情,就先這麼敲定。保留楚王王號。”

“善!”

保留楚王王號,短期內(nèi)反正是利大於弊。

畢竟逼迫楚王去王號,也就是周天子和“含姬量”比較高的國君們誇讚一聲“亞克西”,然後……就沒有然後了,該組成聯(lián)盟羣毆南方人還是要組的。

“迎回楚王、趙太后的名單,便在這裡,如今郢都世族稀少,寥寥數(shù)人,便爲令尹、莫敖。不過,以老夫愚見,趙太后可以返回郢都,至於楚王,還是留在渚宮‘避暑’。”

“嗯?”

沙東腦子沒轉(zhuǎn)過彎來,便問項拔,“可是要將楚王帶回姑蘇?”

“不必。”

擡手拿起茶杯,項拔又喝了一點涼茶,潤了潤嗓子繼續(xù)說道,“可使楚王認漢子爲伯父,再以楚王年幼爲由,使趙太后攝政。”

“那豈非要在渚宮駐軍?”

“自是要駐軍,不如此不能震懾郢都。”

一臉嚴肅的項拔提醒沙東,“只是漢子不必以漢軍之名,大可以楚王名義昭告全國,言籌建新軍,拱衛(wèi)渚宮。老夫既爲楚國司馬,又曾是‘環(huán)列之尹’,隨便勾個名號,稱‘近衛(wèi)’也好,名‘親衛(wèi)’也罷,只是個名號。這王前之師,終究還是漢子所掌。”

“換皮?”

“換皮?!”乍然又聽到沙東這麼精闢的總結(jié),項拔又是擊掌笑道,“妙啊!便是換皮,這王前之師,名爲楚,實爲漢。只是楚國上下,誰能戳破?如今郢都封爵加官之輩,皆要仰賴渚宮母子二人,自是不會拆穿。至於凡夫俗子,又不能親臨渚宮,豈能知曉真假?”

“……”

聽了項拔這一套套的,沙東感覺整個人都不好了。

之前他就覺得,雲(yún)軫甪這樣的老江湖,怎麼會在楚國淪落到那般地步的?現(xiàn)在一看項拔,沙東就覺得,這楚國今年不倒閉,明年也得垮臺。

這樣高水平的老陰逼,楚國居然沒有重用?

不過轉(zhuǎn)念一想,自己也就是現(xiàn)在讀了書認了字,還能夠跟在老大屁股後面勤勤懇懇地幹活,換作以前還是沙野一小土鱉的時候,他能想這個?他能琢磨這些?

他連個屁都不是,又怎麼去感慨這些呢?

無知的時候,又怎麼可能去知曉食肉者們的“懷才不遇”?更談不上什麼感慨不感慨。

“如此,看似漢軍不曾駐紮渚宮,實則渚宮爲漢軍所掌。”項拔並不知道沙東內(nèi)心現(xiàn)在異常的感慨,自顧自說道,“漢子有伯父之名,又是天下聞名之兵家,這王前之師孰人籌建訓練,舍漢子其誰?”

“有道理啊!”

“如是有個交待,這楚國各地之民,便不會深究其中不妥之處。”

“還真是……妙啊。”

沙東再度感慨,老大果然厲害,這樣的老陰逼,居然也能拉攏過來。

只是沙東哪裡曉得,李解壓根沒怎麼拉攏項拔,來來去去就兩招。

一是給好處,二是大力給好處。

沒了。

威逼利誘四個字,李總裁從來都是隻需要負責“利誘”,因爲“威逼”這麼個操作,還需要他幹什麼?他這張臉就寫滿了“威逼”!

“無論何時,楚王必須掌握在漢子手中,如此,趙太后也好,楚國新貴也罷,都猶如枷鎖在身,不得自由。”

“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啊。”

“咦?此言精妙,不知出自何人之口?”

“首李啊。”

“漢子果然神奇。”

項拔感慨之餘,又提醒了一下沙東,“只要太后、楚王皆是安全,到時倘若有邦國以救楚之名進犯淮水,大義名分,不攻自破!”

“這個倒是不必擔心,倒也不瞞項子,首李奇襲郢都之前,早就有所佈置,隨時防著姑蘇和北方呢。”

“眼下最有可能用兵漢子後方的,確實只有這兩處。”

眼神略微擔心,“姑蘇吳甲、健旅,乃是一時勁卒,吳威王臨終之前,更是憑此滅越。如今漢子位列諸侯,漢吳不兩立,必有一戰(zhàn)。”

“早晚有這麼一天的,白沙村早就搬空了,就留了幾家工坊還在。首李早就想要找個機會去姑蘇,只是太叔卯一直隔絕,也找不到合適的藉口。”

“……”

聽沙東輕描淡寫地說著這些,項拔只覺得心驚肉跳。

按照沙東所言來推算,那李解分明一開始就是帶忠臣……

不過看破不說破,現(xiàn)在大家一個鍋裡吃飯,那肯定是相親相愛。

“時下名單在此,老夫先行將去王號一事,於郢都運作一番。也好清查名單中人,何人可堪重用,何人當立即剷除。”

“有勞項夫子。”

“豈敢……”

項拔躬身抱拳,沙東趕緊還禮,連忙道,“以後首李一統(tǒng)天下,定然不能少了項子功勞。”

原本還心情放鬆的項拔,突然就心臟劇烈收縮起來,差點當場嗝屁。

“一……一統(tǒng)……天下?”

“是啊。”

有點耿直的沙東笑呵呵地看著項拔,“首李在‘白沙’時,便是‘受命於天’,立下大志,便是‘一統(tǒng)天下’。”

“……”

捂著心臟,項拔趕緊深呼吸,生怕自己死在這裡。

聽著沙東很認真的語氣,項拔見他神情不似作僞,頓時尋思著自己還年輕,還沒享受夠呢,這要是老闆一統(tǒng)天下,那自己的日子,得多爽多舒坦?

想到這裡,項拔老態(tài)盡掃,走路也鬆快帶風起來,趕緊回郢都找侍妾們樂呵樂呵,慶祝慶祝有了新的人生目標。

仔細想想,自己老個屁的老,正值當打之年,還能降服好幾十年的。

不過坐上陽水渡船的時候,項拔還是重新深思熟慮起來,原先的很多判斷,是基於李解要做一個諸侯來考慮的。

最大範圍的考慮,也不過是李解成爲吳楚之間的絕對霸主。

項拔並沒有正經(jīng)想過,李解直接吞掉吳國和楚國的地盤,會發(fā)生什麼。

兼併戰(zhàn)爭時有發(fā)生,楚國能夠發(fā)展到現(xiàn)在,也是乾死了大大小小幾十個國家,纔有了現(xiàn)在的地盤。

南方霸主現(xiàn)在被打成狗固然很醜陋,但項拔的老家,一百多年前還是獨立自主的國家,也曾經(jīng)前途光明過。

“國家興衰,莫測也。”

渡船之上,新任楚國司馬項拔,如是感慨著。

他也是第一個非楚國大族出身的司馬,也是第一個連像樣戰(zhàn)功都沒有的司馬,更是第一個連軍方支持都沒有的司馬。

不過這並不妨礙他成爲司馬,程序上是沒有問題的。

有人事任命,有楚王印璽蓋章,流程全部走了一遍,只是時機有點特殊。

旁人並不會關(guān)注項拔這個老廢物成爲楚國司馬,而是盯著曾經(jīng)的那處大夫鬥皇,因爲鬥皇現(xiàn)在是新任令尹,理論上來說,就是楚國的頂級實權(quán)人物。

當然,還是那句話,時機有點特殊,這種實權(quán)並沒有什麼意義,不過郢都的聰明人都已經(jīng)反應過來,很多人都猜到,搞不好鬥皇、項拔,已經(jīng)跟漢軍達成了秘密協(xié)議。

和談肯定有了眉目,而且進度不慢。

“項氏村夫,竟爲司馬?”

“王命如此。”

“王命……”

如今的郢都,頂級權(quán)貴已經(jīng)非常的稀少,但凡在老家有實力的,都已經(jīng)跑得一乾二淨。

能把郢都豪奢撐起來的,如今只有權(quán)邑鬥氏。

鬥氏的本宗子弟,包括家中女子,都已經(jīng)進駐郢都,城內(nèi)的很多物業(yè),尤其是那些老牌世族的物業(yè),都被徵用充公。

給了一筆賠償款之後,這些充公的物業(yè),又很快進行了拍賣。

即便是廣而告之,前來贖買的郢都土豪,能一次性掏出很多錢的,現(xiàn)在也只有權(quán)邑鬥氏。

那些個被套路的老牌世族,此時在郢都只留了一些看家護院打掃衛(wèi)生的僕役,哪裡能抗衡令尹、司馬之流。

曾經(jīng)的那處大夫鬥皇,也顧不得吃相難看還是好看,在李解真正動手之前,他必須把先撈上一筆,否則沒辦法跟族人交代。

此次權(quán)邑鬥氏進入郢都,賭性很大,一旦鬥皇賭輸了,搞不好權(quán)邑鬥氏,就會成爲鬥氏小支,再想以後有什麼話語權(quán),就是癡人說夢。

不過到目前爲止,鬥皇都沒有看到什麼不妥之處,隨著項拔從渚宮返回,鬥皇立刻前往司馬府邸打探內(nèi)情。

“司馬此去渚宮,漢子如何回覆?”

“還是一樣。”

臉上沒有流露出什麼破綻,項拔一副坦然的模樣,對鬥皇道,“漢子所求,還是漢東土地。”

“只怕消息傳出,國內(nèi)震盪啊。”

“再震盪又是如何?形勢如此。”

言罷,項拔又道,“不過,上鄀倒是可以商量,以賃代割。”

“以賃代割?”

“正是。”

“願聞其詳。”

“漢子租賃上鄀三十年,以全‘漢子’之名,三十年租期一到,再歸還上鄀。”

“哈……”

鬥皇笑了笑,顯然沒有當真,一旦租出去,還想拿回來?這世上哪有這樣的好事。

不過看破不說破,這就是個表述問題,無非就是臉面上好看些。

但是在鬥皇看來,要是能如此,那大概也是相當?shù)牟诲e。

楚國子弟要是還有志氣,那就賭這一把,賭三十年後,楚國能夠壓倒李解,那麼這丟掉的土地,再奪回來,也不是什麼難事。

“還有一事,漢子有意讓楚國去王號。此事,纔是真正麻煩之處。”

“去王號……”

唸叨了一遍,鬥皇眉頭微皺,換位思考,要是他是李解,也會讓楚國去王號。

但顯然楚國要是真去了王號,搞不好楚國各地就會出現(xiàn)扶持先王子嗣甚至兄弟爲王的事情。

大義名分,稍微動一動,就能轉(zhuǎn)換。

王號還保留著,那麼大義名分,還是在的,投機者野心家就算想要操作,也找不到什麼切入點。

那些之前被鬥皇、項拔套路的楚國豪族,也就只能在老家乾瞪眼,老老實實地在封地做土老財。

但凡想要發(fā)難,就沒有合適的藉口。

可只要去王號,各地就有的是藉口來起事,成不成功且先不提,這給自己弄個令尹、司馬、若敖,根本毫無難度。

有樣學樣麼,你那處大夫鬥皇能做初一,我們就不能做十五?

那處大夫能成令尹,能成國君之下第一人,那別人要求也不用太高,左尹可以吧,右尹可以吧?

甚至那些跑路的軍頭,比如說冥阨關(guān)守軍,完全可以混個左司馬右司馬噹噹,要求不用太高嘛。

想到這裡,鬥皇眉頭緊皺,心中覺得奇怪,漢軍難道只會打仗?難道看不到這樣乾的結(jié)果,只會讓楚國到處都是山頭?

要說之前提出“去王號”,還可以當做是一種口號,但真的要來操作,那就有點奇怪,甚至有點莽。

不過鬥皇突然又冷靜了下來,他再度用反其道而行之的辦法去思考這個問題,李解能不能做到?能。

那麼就當“去王號”是真的。

於是乎,鬥皇也沒有去求證這個事情的真假,也無所謂真假,就當是真的,然後在這個基礎上,去琢磨怎麼撈個大便宜。

他現(xiàn)在是楚國令尹,理論上的治國輔政一把手,那麼一旦楚國去王號,他這個令尹還能茍存多久,能管多大的地盤。

新任司馬項拔也沒想到親家能夠想那麼多,他作爲臥底,考慮的重點不在楚國一方,而是怎麼讓漢軍好處最大化。

於是乎,剛剛結(jié)爲親家的兩個楚國高官,都是各懷心思,暗地裡準備著怎麼對楚國各地進行宣傳解釋。

在秋收秋種總指揮沙東眼中天天不幹正事的老大,此刻幹完了正事之後,摟著趙太后面帶微笑地咂嘴回味,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淡定地說道:“下個月,你就返回郢都,現(xiàn)在令尹是鬥皇,司馬是項拔,算是自己人。”

李氏口水吃多了之後,說話方式也越來越像李某人,趙太后一頭青絲散落肩旁,她當真是個人間絕色,朱脣不點自紅,娥眉不描自黛。

又因爲久居高位,氣質(zhì)也是有些不同,英氣勃發(fā),更有女強人風範。

此時作小女子狀,那“委曲求全”的隱忍、倔強、不忿、堅持……都讓李總裁有著前所未有的體會。

百玩不膩,這誰頂?shù)米。窟@誰頂?shù)米。浚?

趙太后聽得吳國野男人一番話,頓時一愣:“項拔?!”

“我拿了楚王的印璽,蓋了個章,給他封了個司馬噹噹。原本讓他當令尹,他說不合適,那就算了。正好他跟斗皇聯(lián)姻,兒子要娶鬥皇的女兒,那就讓鬥皇當這個令尹,反正就是個木頭人,到時候……還不是你這個聽政秉政太后說了算?”

“權(quán)邑鬥氏乃是鬥氏正宗,子弟數(shù)萬,豈能服我?”

“怕什麼?我給你留兩個大隊,再編練一支義從新軍,算十個大隊,五千兵力,讓你橫掃不服可能差點意思,讓鬥皇心甘情願輔佐你,綽綽有餘。”

“那……那小羆怎麼辦?”

“我是他伯父,當然要好好教育他做人的道理啊,他就留在渚宮,陪我過年。”

“……”

很明顯趙太后嬌軀一顫,她還是害怕兒子被殺。

“小羆”是楚王的小字,李解玩了她一個月,“小羆”原先的大名就被扔了,改名熊應。

趙太后給李解的解釋,就是“順應求生”,然後李總裁就笑呵呵地又給改了名,熊應變成了熊生。

不管李總裁怎麼表示自己不會殺一個熊孩子,趙太后還是不信,於是李總裁就在渚宮,開了眼界,學到了很多種新的姿勢。

“還請夫君寬待小羆。”

啪!

擡手輕輕地一拍,李總裁手掌揉了揉,淡然說道:“我李某人從不濫殺無辜,懂?”

“是……”

秋收秋種的工作還在繼續(xù),鬥皇也正式拿到了任命,他就是新任的令尹,只是這一回,沒有莫敖。

因爲莫敖代表的是楚王,現(xiàn)在誰能代表楚王?

當然是楚王熊生的“伯父”……周天子冊封漢子李解!

既然是周天子冊封的漢子,那李解能來楚國做莫敖嗎?最重要的是,莫敖一向都是宗室把持,李解是宗室嗎?

理論上來說……其實也算。

趙太后的姘頭,這咬咬牙再厚顏無恥一點,總也能說道說道。

關(guān)起門來,也是自己人嘛。

趙太后準備著返回郢都,她現(xiàn)在是無比害怕渚宮,渚宮帶給她的回憶,大概只有恐懼,無窮無盡的恐懼。

她從未想過,自己會有一天,委屈求全到這般下賤的地步。

只是爲了活下來,只是爲了重新掌握權(quán)力。

哪怕這個權(quán)力,依靠的還是帶給她恐懼的男人。

不過趙太后雖然忙著求活,郢都以及郢都以北的城邑,都在震驚另外一件事情,那就是吳人逼迫楚國去王號。

原本司馬項拔就是想先試試水溫,先找?guī)讉€地方宣傳宣傳。

他哪裡想到,自己纔剛宣傳呢,漢水兩岸就傳遍了李解要逼迫楚王去王號的消息。

而且漢水兩岸還有別的消息在流傳,比如說楚王被逼著改了兩回名字,先是熊應,然後熊生。

總之是各種屈辱,總之是各種不堪。

不過再怎麼屈辱,再怎麼不堪,漢水兩岸的“土老財”們,也沒有什麼實際行動,就是在本地吵吵嚷嚷嘰嘰喳喳。

沒辦法,這“衡山軍團”就在漢東,鬼知道是不是形成一股兵災,把他們家給抄了。

更要命的是,三關(guān)以北的商無忌,天天派人叫陣,各種勸降,要不是丹陽公斗尊心理素質(zhì)過硬,壓制住了三關(guān)將士的活躍躁動心態(tài),整個三關(guān)不攻自破。

實在是楚國的優(yōu)勢蕩然無從,三關(guān)將士又不是傻逼,怎麼可能不明白大後方都沒了的慘烈?

孤軍在外也就罷了,現(xiàn)在這支孤軍,還他孃的窩在大別山裡,這能挺到什麼時候?聽到趙太后生二胎嗎?

只是三關(guān)將士主要就是鬥尊的晚輩子弟們,丹陽公斗尊就跟晚輩們仔細地分析了現(xiàn)狀。

投降不是不可以,但是輕易地投降之後,能有什麼好待遇?不可能有好待遇。

唯有顯露出自己的抵抗決心之後,再去投降,敵人才會高看。

這是話術(shù),鬥尊壓根就沒想過投降,到他這個級別,就算投降,能投降商無忌?商無忌算個屁!

只是鬥尊在前線頂著,也不是個事兒,他派出親兵,前往“漢中”求糧,也沒有說什麼忠君愛國的廢話,就一個態(tài)度,老子要是頂不住,就放商無忌進來,到時候你們自己看著辦。

這就有點喂屎的感覺了,“漢中”兩岸的土族豪門,那是相當?shù)碾y受。一方面想著重返郢都爭權(quán)奪利,否則什麼都給鬥皇、項拔弄過去了;一方面又擔心去王號之後,他們的地位跟著降等,家族蒙羞就在當代。

在這麼個當口,還要面對三關(guān)將士的敲詐勒索。

換作以往,別說你丹陽公斗尊,你就是那處大夫鬥皇,那又怎樣?給你臉?

但現(xiàn)在不行,真要是放了商無忌的大軍進來,必定重演當年吳威王伐楚的局面,那是一片狼藉、滿目瘡痍。

吳威王留給楚國的創(chuàng)傷,絕非一朝一夕能夠消弭的,而現(xiàn)在,這個傷口彷彿是要被再度撕開。

不但要撕開,還要在上面擦一把陳年老壇酸菜。

人心惶惶之下,倒是壓榨出了人們的反抗決心,勇士們一口氣提起來,打算跟吳人拼了!

在郢都的司馬項拔還納悶了,心想老夫就是派人去探探口風,不過是先放了點風聲出去,說要“去王號”,怎麼就一下子搞得漢水兩岸同仇敵愾了?

這是要打郢都保衛(wèi)戰(zhàn)呢還是要打衡山保衛(wèi)戰(zhàn)?

不過轉(zhuǎn)念一想,司馬項拔尋思著,這事兒也不是什麼壞事兒,之後再正式宣佈沒有去王號,這種返轉(zhuǎn)心態(tài),應該會更加強烈。

到時候,再提割讓漢東土地一事,也就輕鬆的多。

只不過司馬項拔萬萬沒有想到,自己的親家,令尹鬥皇有著另外一番操作。

鬥皇命令鬥氏子弟暗中推波助瀾,說要“去王號”的同時,又盯緊了漢東世族的動向。

誰叫囂得最兇,誰不聞不問,都是記錄在案。

摸底用不了幾天,有什麼反饋,都是一個晚上的事情。

大概就是李解籌備趙太后迴歸的前後,郢都的宮牆之間,令尹鬥皇拿到了一份名單,這份名單之上,就是漢東叫囂最厲害的老世族。

“夫子,如是便是漢東、溠水欲起兵‘勤王’之人。”

“新市、安陸這兩地,還真是勇氣可嘉。”

“安陸之戎,非我族類!”

鬥皇子侄們紛紛狂噴安陸起事的土族豪門,對鬥氏這種“血脈高貴”的楚國最頂級世族來說,安陸那些土鱉,那是什麼東西?不,那不是東西,安陸那裡只有畜生。

之所以有這樣的態(tài)度,那是因爲安陸得名“安於陸地”,但真要是“安於陸地”,楚人早就自己開發(fā)了,哪裡輪得到別人?

這安陸的地方世族,多以陸氏爲主,而陸氏的由來,卻又不是楚人,而是秦晉之人。

但問題又出在這裡,如果真是秦晉之人,鬥皇子侄們,也不會這麼瞧不起,開口說什麼“安陸之戎”,閉口講什麼“非我族類”。

根子在陸氏的祖先身上,安陸的陸氏由來,是因爲當年晉國稱霸之後,把洛邑附近的陸渾之戎擊潰。這些陸渾之戎只能逃跑,逃跑的方向無非就那麼幾個,原本是要去秦國的,但秦國本來就跟陸渾之戎打了不知道多少年,恨不得陸渾之戎全部死光。

當年晉國一波帶走陸渾之戎,秦國怎麼不可能趁此機會一網(wǎng)打盡?

無奈之下,陸渾之戎就只好南下。

這南下的時機也是比較微妙的,楚國的王號起伏,是有波折的。

一開始自然是楚子,但實在是被排擠的受不了了,就勵精圖治擴張成了楚王。

但後來晉國專治各種不服,楚國又自己去了王號,蟄伏了好些年,等到晉國勢力收縮,又重新稱王。

就是在楚國二次稱王的時候,陸渾之戎被擊潰,晉國也沒有興趣趕盡殺絕,畢竟陸渾之戎雖然是“戎”,但就跟北狄一樣,當年也是受過冊封的,甭管是哪朝封的,論根腳,基本上就是一家子。

實際上陸渾之戎,是正經(jīng)周天子冊封過的子爵,又稱“陸渾子”,理論上來說,跟當時的楚國,是平起平坐的。

當然實際上肯定不是這麼一回事兒,於是一個被周天子冊封過的子爵,被另外一個準備重新稱王的子爵給接納了。

這顯得楚國大氣啊,做事敞亮啊。

楚國又把陸渾之戎安置在了一塊高地,當時開發(fā)起來比較麻煩,沒合適的人手,因爲楚國正忙著防備二次稱王之後的戰(zhàn)爭。

於是陸渾之戎和楚國之間,算是一拍即合,一個需要人手來開發(fā)土地,沒必要過度消耗自己人;一個需要茍全性命於亂世,有口吃的就行。

這麼一來,陸渾之戎,就安置在了溠水之畔的高地上,恰好就是在雲(yún)夢澤的北邊。

很大的一片土地都沒有開發(fā),楚國白撿了好名聲不說,就隨便給了點工具土地,由得陸渾之戎去翻地燒荒,最後還白撿了大量優(yōu)質(zhì)耕地。

也爲後來楚國橫掃大別山西南奠定了基礎。

陸渾之戎紮根楚國之後,就以“陸氏”行走,也就是楚國安陸陸氏的由來。

不過終究是外來戶,楚國的高官爵位,追溯源流,那都是一個祖宗,外來戶根本沒戲。

所以安陸陸氏這麼多年下來,混得最好的,也就是一個縣尹,出過大夫,還是因爲蒲騷之戰(zhàn)殺出來的大夫。

再之後,就啥都沒有了。

說是土老財,可能有點過。

但要說是什麼楚國豪門,那真是臉上貼金。

至於老世族三個字,厚著臉皮在國際上胡扯,倒也不差,在楚國國內(nèi),安陸陸氏低調(diào)的很。

所以鬥皇子侄們狂噴什麼“非我族類”,一臉的看不起,還真不是胡扯。

此時安陸陸氏要“勤王”,也算是把握住了機會。

換任何一個時候,想要“勤王”發(fā)家,可能性都不大,但現(xiàn)在不一樣,只要亮明態(tài)度,就能自行組建武裝力量。

大義在此麼,大傢伙爲什麼抄傢伙上路?那是因爲要去救老闆啊。

當然能不能救回來,這兩說,救不回來也沒啥損失,這手中弄起來的部隊,還能輕易解散了不成?

只要手中有合法合理的軍隊,在哪兒不是爺!

安陸陸氏的想法非常合理,而且可操作性也非常高,同時風險也不大。

但是安陸陸氏萬萬沒想到這背後還有鏈傳動坑,司馬項拔的後手,那是正式和約出臺,可司馬項拔的親家,完全你沒有管那許多。

在知道安陸陸氏要號召“勤王”之後,令尹鬥皇立刻召集鬥氏子弟,然後宣佈了一個密令。

“溠水陸氏意圖謀反,孰人敢往安陸,誘殺陸氏子!”

鬥皇此言一出,就表明了態(tài)度,殺是肯定要殺的,但怎麼殺?誘殺。

令尹鬥皇的打算,就是用鬥氏的身份,宴請“勤王”忠義之人,然後在宴會上,直接乾死這些想要“勤王”的陸氏主謀。

成功率很高,因爲鬥氏的身份地位擺在那裡,安陸陸氏想要穩(wěn)住地位,沒有楚王血脈的人支持,他們就是個屁。

現(xiàn)在,鬥皇就是打算讓他們成爲一個屁!

促使楚國令尹鬥皇態(tài)度這麼堅決,沒別的原因,他就是改換了思考模式,先推演李解有沒有“去王號”的意願?有。

那麼接下來就是李解有沒有“去王號”的能力?有。

最後就是李解有沒有承受“去王號”損失的勇氣?有。

於是鬥皇就得出一個結(jié)論,李解會這麼幹,李解一定會這麼幹。

這就讓鬥皇非常堅決,其他什麼考量都是次一級的,優(yōu)先級就是讓整個鬥氏撈著大好處。

什麼得罪安陸陸氏,什麼溠水反覆漢水震盪,關(guān)他屁事?

大王今天不在家!

爺是令尹!

爺最大!

鬥皇亮明態(tài)度之後,鬥氏子弟也不含糊,立刻有形貌風流走路蹁躚的年輕君子出列,抱拳躬身道:“吾願爲使,前往溠水,誘殺陸氏子!”

“善!”

見鬥氏子弟不減風采,鬥皇於是道,“此行安陸,許你死士五人聽命!”

“嗨!”

“若陸氏子伏誅,溠水雖亂,不至敗壞此時局面。”

“謹遵上尹教誨!”

是夜,郢都就有人出城東去,直奔漢水,過了渡口,再改換車駕,前往溠水安陸邑。

整個鬥氏的活動,並沒有逃過沙東安排的探子,遊哨將鬥氏子弟的行蹤稟告給沙東之後,沙東也是覺得奇怪,心想這鬥氏是想幹啥?

尤其是鬥皇,已經(jīng)成了令尹,儘管暫時還差點漂亮的儀式,但手續(xù)是齊全的,他現(xiàn)在就是楚國名義上的二把手。

“莫非鬥皇老兒,是想聯(lián)絡大別山楚軍?不可能啊。”

沙東想不明白,他不認爲鬥皇會這麼傻,暗中簽訂密約,鬥皇是摻和了的,只不過鬥皇和項拔考慮的不一樣,項拔可以不要臉,鬥皇要臉。

目前對外公佈的狀況,那就是原那處大夫鬥皇,之所以願意接受遙命“令尹”一職,不是鬥皇歸順李解,而是歸順太后和大王啊。

正所謂“順楚不順李”,這“氣節(jié)”這“品格”,終究還是保住了的。

他鬥皇降了李解嗎?

沒有!

他這是恭迎太后王上歸來呢。

現(xiàn)在他忙前忙後的,不就是爲了營救大王和太后嗎?

等到時候王上來一個“王者歸來”,這都邑的大門口,怎麼可以少了他鬥皇這樣的大忠臣呢?

合情合理,可喜可賀,實在是感動人心讓人肺腑都要吐出來。

“隊長,現(xiàn)在是要翻曬麥子嗎?”

在軍營中,沙東正在琢磨鬥氏的操作,怎麼都想不通,正入神呢,副手進來問他秋收的事情。

只是喊了一聲,沙東還是在發(fā)呆,於是副手覺得奇怪,大聲喊道:“隊長——”

“嗯?!喊你媽呢喊!肏!嚇老子一跳!”

越來越有李氏風格的沙東哆嗦了一下,立刻狂噴,罵罵咧咧好一會兒,這才皺眉問道:“什麼事?!”

“我就是過來問問,是不是現(xiàn)在就翻曬麥子。”

“麥種準備好了?土地翻耕好了?人手組織好了?”

“沒呢。”

“沒你他媽的問個屁?滾!”

“……”

“滾!”

“是!”

想不通事情的沙東心情有點糟糕,這要是以前,他早就去問老大,這鬥皇到底啥意思?這時候還偷偷派人出去浪。

可現(xiàn)在不好意思啊,老大一天天的不幹正事的,窩在渚宮都一個月了,還不下來。

整個楚國都特孃的翻了天,北線大軍雖然也傳來了消息,說是幾個山口已經(jīng)掌控在手,但什麼時候動手,也沒個準,就等時機呢。

沙東也不知道到底啥纔算是個時機,楚國的太后、大王都落在手中了,還等?

“他媽的……就算楚國司馬是自己人,可郢都還是沒打啊!”

心中擔心的要死,畢竟鬥氏是豪族,而且是頂級豪族,光鬥氏自己,就能拉幾萬人上城頭打防禦戰(zhàn)。

這要是讓鬥氏搞出了大事情,那他們不是白來了?

就混一個趙太后回去?還有那數(shù)也數(shù)不清的糧食?

“不行,我得去問問首李!”

忍不住,軍國大事不能當兒戲,沙東趕緊叫上親兵,前往渚宮,說是有要事稟報。

這一回倒是容易,輪值的鱷人,直接就把沙東領了進去。

沙東頓時大喜,心說這一回,老大總算要幹正事兒了,總不能一天天的跟趙太后這個臭娘們兒玩吧!

進去一看,高臺之下有個樓閣,樓閣之外有個涼亭,涼亭四面有水,石橋連接,活水出入其中。

此時,傳來了啪啪啪啪之聲,沙東豎起耳朵一聽,挺耳熟,等走近了,才發(fā)現(xiàn)是老大在教人學算盤。

“……四上四,四下五去一,四去六進一……”

啪啪、啪啪,李總裁擡手一揮,對身旁的小孩子道,“學會了這個,就楚國稅賦那點計算量,能瞞得了你嗎?對不對?”

“謝謝伯父。”

“應該的,應該的,我不能讓你白叫一聲伯父啊。”

說罷,李解扭頭瞪了一眼沙東,“你他孃的又來幹什麼?!他孃的要還是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老子他孃的抽死你!你他孃的不好好盯著地裡幹什麼呢你!”

“……”

臉皮抖了一下,沙東硬著頭皮說道,“首李,鬥皇連夜派人離開郢都,前往漢東。”

“然後呢?”

“然後?沒了。”

“就這?就這?!就這——”

李解頓時大怒,抄起石桌上的大算盤就衝了下來,“別跑!你他孃的還敢跑?!我肏你大爺——”

嘭!嘩啦啦啦啦……

算盤砸中了一根廊柱,直接碎了個稀巴爛,聞名江淮的沙場宿將沙東,跑得比兔子還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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