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5章 仙凡一動，咫尺天涯

宋辭晚站在長街的這一邊，只見身旁的漁夫忽然轉(zhuǎn)頭，一聲長嘆。

三百年前，漁夫築基用的是火樹級築基丹。

那是最低等的築基丹，如今，他對宋辭晚說，要幫她籌謀一顆赤金級築基丹，這在漁夫看來，已經(jīng)是非常了不起了。

然而此刻，在那長街盡頭，高塔腳下站立的年輕人，卻輕而易舉得到了一顆白玉級築基丹！

有白玉級築基丹做對比，赤金級便又算不得什麼了。

長長的雲(yún)街上，掃街的老金放下了手中的掃帚，呆呆看向那長街盡頭。

有道是，你一生所追逐之物，在某些人那裡卻連塵埃都不如，這滋味，又該怎樣形容？

雲(yún)街兩旁，有一名騎鶴的尋仙者感慨：“竟是白玉級築基丹，想當(dāng)年我若能有此人機(jī)遇，得到白玉級築基丹，後來又何至於花費(fèi)百年方纔結(jié)丹？有此築基丹，也不至於直到如今，突破元嬰亦是遙遙無期。唉！”

原來這一名騎鶴的尋仙者也是金丹期！

金丹期，若與大周修仙者相比，則相當(dāng)於化神期。

只不過在大周，化神是很稀有的，而在這裡……宋辭晚忽然生出一種金丹滿地走的古怪感覺。

這是真的？還是錯覺？

真的金丹滿地走？金丹那麼不值錢？

宋辭晚心念電轉(zhuǎn)，幾乎生出一種要用奇門道術(shù)度量衡去將這滿大街的人都度量一遍的衝動——

但不過是一瞬間，這種衝動就被她壓了下去。

沒有度量衡，要準(zhǔn)確判斷出各人境界，那的確是有點(diǎn)難。但宋辭晚還有靈覺感應(yīng)，多多少少的，她總也能得出些結(jié)論：金丹滿地走應(yīng)該不至於，但金丹不在少數(shù)，這是一定的。

此處不是世外桃源，也不是天上仙宮，這是一個需要宋辭晚審慎，警惕的地方！

長街盡頭，手舉玉盒的人還在笑，忽然，也不知是從街角的哪個方向，斜刺裡衝出來兩個人。

那是一個頭包巾帕的灰衣婦人，她手上還牽著一個不到三尺高的小女孩。

雖然牽著人，但婦人奔跑的速度卻很快，快到那後方的小孩兒被她拉扯得哇哇大哭：“娘！嗚嗚嗚，心兒好痛，心兒跑不動了！我不要跑了，嗚嗚嗚……”

婦人卻不管，只是拉著女兒衝到了掃街的老金的身旁。

然後她轉(zhuǎn)身抱起女兒，將她直往老金懷裡塞。

一邊塞她一邊嘶聲大喊：“金老二，你女兒哭呢，你女兒在哭你看見沒有？求什麼仙？你還求個什麼仙？你求了三十年還是什麼都沒求到，人家這裡卻是隨隨便便就能求到一個白玉級！”

她滿面淚水，吼出聲：“你沒那個命！你就沒那個命啊，你明不明白？那仙不是咱們該求的，老金，你就聽我的，聽聽我的吧！”

吼完了，她又泣聲哀求：“縱是求到一顆火樹級的，又有什麼用？築基往後，三百年，五百年都不一定能結(jié)丹。別到那個時候，你仙也成不了，我和女兒卻早早化成了枯骨一片。

到那時，你還有什麼？你還能有什麼啊？回去吧，老金，跟我回去……”

她生拉硬拽，老金將女兒胡亂抱在懷裡，上半身雖是被婦人拉扯得搖搖晃晃，一雙腳卻牢牢粘在地上，像是打了鋼釘般紋絲不動。 老金的臉色有些蒼白，有些麻木，他的一雙眼珠子嵌在瘦到凹陷的眼眶裡，卻是亮得出奇。

他說：“蔓娘，你仔細(xì)想想你說的話，若不尋仙，三百年、五百年後……不，都不必三百年，只是三十年或是五十年後，你我便都將化作枯骨！做凡人，百年即死，你願意嗎？

而若是尋仙去，哪怕不能結(jié)丹，我們也至少可以再多活五百年！蔓娘，我又何嘗忍心與你分離？然而我也必不能放棄尋仙！倒不如……倒不如你也尋仙，咱們一同去尋仙！”

說到這裡，老金麻木的臉上綻放出了驚人的神采。

他被歲月摧折的脊背在此時忽然便直立了，他一身鬱氣也盡皆消散。念頭通達(dá)的這一刻，他平庸的身軀上像是陡然間便多了一種什麼力量。

他將女兒從懷裡放下來，拉起妻子的手說：“蔓娘，你與我一同去尋仙。今日我們斬了塵緣，不再做夫妻，來日你我同上仙途，卻能再做道友。從此世上少了一對凡人夫妻，卻多了一對尋仙道侶，如此豈不是一段佳話？”

說話間，老金的臉上帶了笑。此時，衆(zhòng)人再看他，便只覺得這人眉清目秀，身如松竹。

滿是風(fēng)霜的臉也掩蓋不了他此時的風(fēng)采，被歲月偷走的那些青春氣息，在此刻似乎都重回他身上了。

這哪裡還是那個掃街三十年的平庸老金？這分明便是一個意氣風(fēng)發(fā)的尋仙者！

即便，他此刻尚未築基。

蔓娘被他拉著手，又聽他在自己面前緩聲細(xì)語，便不由得微微仰起頭，癡癡看著他，歡喜道：“你說的極是，只是我們都去尋仙了，女兒又該怎麼辦？”

老金看向了被放在地上的小女孩。

小孩兒三歲了，被蔓娘養(yǎng)得很好，粉妝玉琢的小臉蛋兒上雖然還帶著委屈的神色，一雙大眼睛卻像是被水洗過似的，烏黑明淨(jìng)，懵懂又清澈。

老金的臉上不免露出了三分不忍，但更多的是堅(jiān)定。

他道：“心兒雖小，但等她長大以後，她也總是要踏上尋仙之路的。今日你我去尋仙，便是爲(wèi)她斬去父母羈絆，使她塵緣更少，日後仙途更暢。”

蔓娘頓時便驚怔說：“可是，可是她才三歲……”

老金道：“不怕，咱們雁翎鎮(zhèn)有慈育院，心兒去了，反而能得到更好的照顧。你我先行一步，爲(wèi)她鋪路，日後見面互稱道友，豈不勝過百年之後黃土一抔？”

蔓娘只覺得很有道理，臉上神色不由得鬆動起來。

直到被兩人放在中間的小女孩彷彿明白了什麼，忽然張口大哭起來：“嗚嗚！心兒不要，心兒要爹孃！”

她撲上前，抱住了蔓孃的腿。

蔓娘頓時渾身一顫，宛如過電般。

“娘！娘！”小女孩撕心裂肺地大哭大喊起來。

蔓娘再也忍不住，一彎身將大哭的女兒抱了起來。

她將孩子抱在懷裡，緊緊摟著，淚眼迢遞，又望向面前咫尺天涯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