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壺界的人?
那個駕御著大鳥神獸的年輕修士?
他不是已經(jīng)走了麼?
怎麼又回來了?
“莫不是我的誠心打動了他?所以他特意趕來找我?”
奢冶的心中下意識浮現(xiàn)出這個念頭。
又驚又喜,連忙傳喚:
“快去請他進(jìn)……不!我親自去見他!”
說罷,他連忙整待衣冠,對著鏡子看了一番,卻覺自己不堪入目。
心下自慚。
猶豫了下,還是轉(zhuǎn)頭便跳入了那頭怪物身上。
下一刻,怪物便緩緩起身,身形化虛,從殿宇內(nèi)飛出。
轉(zhuǎn)眼便來到了百鬼山的殘破界域之外。
遙遙便見一道俊朗身影負(fù)手而立,氣質(zhì)冷淡而貴。
看到那人,奢冶不禁一怔,心下茫然不解:
“這人又是誰?”
身後的百鬼山弟子匆匆趕來,卻被奢冶一個念頭便抓了過來,低聲問道:
“這是怎麼回事?他真的說他是玉壺界的?”
年輕弟子連連點(diǎn)頭,緊張道:
“是,他的確是這麼說的。”
奢冶心下微轉(zhuǎn),暗暗疑惑。
“難道是他通知了玉壺界的人,要來賠償於我?”
“可這也來得太快了些吧……還是說有什麼其他的事情?”
心中諸多念頭閃過,不過卻不耽誤他駕馭著怪物,輕盈飛落在那俊朗修士的面前。
掃了眼對方的修爲(wèi),卻不過才化神層次,當(dāng)下心中有數(shù),和聲道:
“百鬼山奢冶,見過玉壺界道友,不知道友怎麼稱呼?”
那俊朗修士聞言眉頭微展,冷淡的臉上,嘴角微微扯動,露出了一抹不算笑容的微笑:
“原來是庖屍鬼王當(dāng)面……鬼王前輩折煞晚輩了,在下玉壺界長盈道主門下,三代弟子,吉無咎,排行十七,鬼王前輩可喚我吉十七。”
“竟是長盈道主門下?!”
奢冶的語氣中充滿了吃驚,心頭更是不由一陣驚喜!
“長盈道主……那可是七階圓滿,只差一步便能邁入渡劫的頂尖大修士,能讓長盈道主三代弟子親自出面,那人的身份豈不是……”
心中越想便越是激動。
此刻只恨不得之前再多送幾塊道田給對方!
想到這,他連忙笑問道:
“久聞長盈道主之名,可惜未曾謀面,實(shí)在憾甚……不知吉道友此次前來是……”
說起來意,吉無咎稍稍正色,開口道:
“鬼王前輩既然垂詢,晚輩也便不作隱瞞了……也是巧,在下曾聽師祖說過,百鬼山本是源自遠(yuǎn)古大界百鬼界,自諸界崩毀之後,承得了百鬼界傳承,十分了得!”
聽到吉無咎這略有些僵硬的吹捧。
怪物體內(nèi)的奢冶,卻還是不禁面露少有的自豪之色。
少有人知曉,百鬼山乃是傳承自遠(yuǎn)古大界百鬼界。
渡劫層次的三大神屍,合體圓滿的百鬼盛宴……皆是百鬼界傲視羣雄的看家手段。
雖然一場波及範(fàn)圍極廣的大劫之後,諸多傳承都已不在,頂尖修士亦是盡數(shù)凋零,但好在一些主要的傳承,還是保存了下來。
這般根底,也是百鬼山上下修士一直引以爲(wèi)傲的事情。
“貴師祖謬讚了。”
奢冶謙虛道。
吉無咎卻搖頭道:
“這可不是謬讚,長盈師祖向來少有誇讚,若是這般說了,那必定是真實(shí)不虛。”
說著,他看向怪物,臉上露出了一抹笑容,終於說出了目的:
“聽說這其中就有一道是煉屍之法,可以祭煉出三大神屍,威能著實(shí)不凡,而晚輩近來要修一門‘破滅禁法’神通,需要以屍道寶傀餵養(yǎng),來此,也是想要借貴寶地磨鍊神通,不知前輩可否成全?”
聽到這話,怪物體內(nèi),奢冶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
原本的滿心歡喜轉(zhuǎn)眼消失,甚至隱隱生出了幾分憤怒!
這吉無咎說得好聽,需要屍道寶傀餵養(yǎng)……實(shí)則他卻是一下子聽明白了對方的來意,那根本就是打著百鬼山神屍的主意,想要以百鬼山辛苦培育出來的神屍來磨鍊其神通罷了!
一旦磨鍊有成,此神通便天然剋制屍道!
從此他庖屍鬼王在這年輕人面前,那便天然要低上一頭。
其心可誅!
心頭震怒,幾乎便要發(fā)作,可看到對方語氣雖謙恭,神色卻不卑不亢的模樣,轉(zhuǎn)念便立刻想到對方身後的龐然巨物,那股怒氣便先自軟了。
只是心中猶自不甘,終於按捺不住:
“那、那個人……他便是這般讓你找我的麼?”
“那個人?”
吉無咎略有些冷漠的臉上,不由得浮現(xiàn)出幾分疑惑。
奢冶心中有氣,語氣也加快了些:
“便是你們玉壺界中的一位煉虛修士,駕馭有一頭碩大無朋的飛鳥……他讓你來,可曾、可曾說過那三塊道田的事情?”
“煉虛修士?碩大無朋的大鳥?三塊道田?”
吉無咎的臉上卻是更加茫然:
“鬼王前輩說的是……”
奢冶見狀,只道這吉無咎是故意掩護(hù),雖不敢輕易撕破臉皮,但也出離憤怒了,當(dāng)下怪物的鼻子輕輕一噴。
隨即一道青煙便迅速勾勒出一頭大鳥揹負(fù)著一位青袍修士的畫面。
奢冶壓抑著怒氣的聲音,也隨之傳來:
“便是此人,想來也是你們玉壺界的高人,你來之前,他沒有和你說些什麼?”
吉無咎皺著眉頭盯著這畫面,目露思索之色,可最終還是搖搖頭,說出了一句讓奢冶心頭一震的話:
“鬼王前輩莫不是被宵小鑽了空子?”
“我從未在玉壺界中見過此人,也沒有見過這隻鳥……不止是我們玉壺界,其他兩界,我也未曾聽聞過這般的人物。”
“你沒見過?!”
奢冶心中驟沉。
他仔細(xì)盯著吉無咎的面色,卻始終沒有看出半分欺騙的跡象。
一股不妙之感,瞬間襲上心頭!
“界亂之海幅員之廣,難以窮盡,此人到底是什麼身份,我看不出來,不過在玉壺界之中,卻的確沒有這般模樣和特徵的,其他兩界,以我所知,也不曾有。”
吉無咎搖頭補(bǔ)充道。
人且不說,變化之術(shù)常有之,除非是記住了其元神氣息,否則的確難以辨別。
但那頭大鳥卻實(shí)在是太過顯眼,若三界之中有這樣的神獸存在,他身爲(wèi)長盈道主嫡傳後輩弟子,自是不可能不知道。
怪物身軀內(nèi),奢冶的面容已經(jīng)是一陣青一陣白!
他並非蠢人,只是一時先入爲(wèi)主,先是見到了對方氣息勃發(fā),生機(jī)濃郁,充滿著少有的活力,容顏亦是唯有界域之內(nèi)的修士纔有的樣子,先自便覺對方很可能是三界之人。
加之那頭大鳥神獸也觀之不凡,看起來便不是一般勢力所能豢養(yǎng)。
又有其談吐、氣勢爲(wèi)證。
幾番迭加,哪怕對方連連否認(rèn),他卻也已經(jīng)認(rèn)定了對方的身份。
可如今想來,對方的確從未承認(rèn)過他是玉壺界的人,卻反倒是一開口便有意無意地引導(dǎo)著他的思路。
“不是玉壺界……難道是另外兩界中的?”
奢冶忍不住開口。
他實(shí)在是還有些不敢相信這個結(jié)論,更是極爲(wèi)不甘幻想的破滅。
到了此刻,吉無咎如何還看不出這位鬼王顯然是被矇騙了。
再度搖頭道:
“若真是其他兩界的,我可以代前輩問問,不過還是那句話,以我所知,的確沒有這樣的人。”
“不……我親自看看!”
奢冶卻忽地開口。
說罷,他心念一動。
以其爲(wèi)中心,無數(shù)顆光點(diǎn)如星辰一般極速浮現(xiàn)在他的心頭。
隨後這一顆顆星辰便在極短的時間內(nèi),化作了一道道虛影!
虛影之中,燭照四周,那是一片片佈滿了廢墟碎石、雜物的虛空……
這些虛影正是百鬼山許多年來佈置在周圍廢墟中的探查、監(jiān)控法器。
奢冶的神識幾乎在一瞬間,便掃過了這無數(shù)的虛影。
一道、兩道……一千道、一萬道……
“沒有!沒有!”
怪物身軀內(nèi),奢冶醜陋的面容越發(fā)蒼白!
“怎麼會沒有?!這些地方早都被佈下了不知多少的法器……”
而就在這一刻,一道不起眼的虛影忽地微微一閃,隨即黯淡了下來。
幾乎是同一時刻,又有數(shù)道虛影直接消失!
“有人在破壞探查法器!”
奢冶一怔,腦海中猛然間想起了之前對方在他面前破壞探查法器的景象!
他沒有半點(diǎn)猶豫,直接鎖定了最後一道虛影破滅的位置,怪物的面前無聲浮現(xiàn)出了一道虛空裂縫,他隨即一步跨了過去。
穿過虛空。
他看到了一道渺小的青袍身影正遠(yuǎn)遠(yuǎn)立在一頭巨大的飛鳥頭頂上,對他的到來似乎沒有半點(diǎn)意外,朝著他微微一笑,擡手遙遙一禮,朗聲道:
“多謝鬼王款待,送君千里終須一別,鬼王便不必再送了!”
說罷,那大鳥扇動雙翼,速度在這一刻驟然暴漲!
無有半點(diǎn)廢墟的虛空之中。
那大鳥再無遮擋,以明顯超過之前的速度,奮力朝著遠(yuǎn)方的虛空深處飛去,只是轉(zhuǎn)眼間,便已經(jīng)消失在了視線中……
怪物中的奢冶怔怔看著這一幕,終於醒悟過來!
催動怪物神屍,朝著對方消失的方向追去。
可只是數(shù)息之後,他便又驀然頓住。
對方……徹底消失在了他的感應(yīng)中。
而更讓他無力的是,他想要通過佈置在這裡的探查法器來找到對方的蹤跡,卻愕然發(fā)現(xiàn),附近的一大片,已經(jīng)再也找不到任何一個完好的探查法器。
這一刻,他終於明白了此人爲(wèi)何之前一路上都不厭其煩地毀掉那些造價不高的探查法器。
原來不是無用功,而是……早有預(yù)謀!
已經(jīng)不需要再讓吉無咎去找其他兩界的人驗(yàn)證此人的身份了。
奢冶的眼中此刻不禁流露出極度的憤怒、不甘和後悔……
“三座道田!三座道田!”
“我要?dú)⒘怂 ?
“去找陰蝕鬼王!我要咒殺他!咒殺他!”
但他忽然頓住。
這一刻,他才猛然回想起來,對方?jīng)]有給他留下半個名字……哪怕是一個假名字。
而咒殺之術(shù),至少也需要一個可以和對方對應(yīng)上的名字才能施展。
“好!”
“好!”
“壞我三座道田!毀我後裔血脈!我便叫你‘鳥道人’……我便不信,不能咒到你!”
百鬼界的咒道之術(shù)博大精深,即便不知道名字,修士若是記得對方的氣息,也可以爲(wèi)其取一個假名,再對其咒殺。
當(dāng)然,這種咒殺的效果多半是比不上那些條件更多的咒術(shù)。
但不如此,實(shí)在無法泄去他的心頭之恨和喪田之痛!
當(dāng)下便迅速回返百鬼山中,向其他鬼王尋求幫助。
……
界海虛空。
王魃立在翻明的頭頂,心中平靜無比。
庖屍鬼王的突然出現(xiàn),顯然意味著自己的僞裝終於被對方看破。
不過王魃也並不是太在乎了。
吃了兩座界胎周圍的混沌源質(zhì),翻明雖然並無突破的跡象,但它的速度卻已經(jīng)穩(wěn)穩(wěn)又上了一個臺階。
之前翻明和那庖屍鬼王奢冶的速度便相差彷彿,若非被廢墟拖慢了速度,奢冶是追不上他們的。
何況王魃又特意選擇了沒有阻礙的虛空,以及沿途被他提前掃清的探查法器。
奢冶也就再無可能追上來,只能無能狂怒。
“不過……吞下了兩座界胎,翻明都沒有突破的半點(diǎn)跡象,這會不會是和這雙重瞳有關(guān)?”
王魃看著翻明的金色重瞳,心中忍不住思索。
可惜他終究沒敢繼續(xù)讓翻明吞下去,只將第三座界胎周圍的混沌源質(zhì)吸乾便直接停下來了。
不然,說不定有希望助翻明更進(jìn)一步。
“這傢伙,也算是十分少有的神獸,別的神獸哪怕是吞食混沌源質(zhì),也沒有它消化得這般快……”
心中感慨了一句,隨後看向翻明脖子下面那碩大透明的嗉囊。
裡面的混沌源質(zhì)都被翻明壓縮到了極點(diǎn),濃稠無比。
王魃特意挑了這二十多座界胎中,混沌源質(zhì)最多的一個,足可以維持小倉界存續(xù)近三百年。
如今,便都藏在翻明的嗉囊裡。
“這次,界內(nèi)的修士們,終於可以好好安心修行一段時間了。”
回首身後的廢墟、虛空,王魃長長出了一口氣。
轉(zhuǎn)眼,便是三年後。
穿過重重的廢墟。
王魃終於看到了那座已經(jīng)越發(fā)乾癟的渾黑界域。
小倉界,終於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