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漢主動提出讓二房的小子福多搬到正屋,王元兒也覺得意外,不過很快就釋然,更覺自家阿爺這出發(fā)點(diǎn)極好。
不是她瞧不上自家二叔二嬸,可兩人的性子是什麼樣的,大家都有眼看,二叔經(jīng)過牢獄之災(zāi),好歹收了從前那好高騖遠(yuǎn)的性子,一心只想踏踏實(shí)實(shí)的經(jīng)營鋪?zhàn)影讶兆舆^起來,可二嬸呢?
經(jīng)了王敏兒一事,她還不頓悟,再經(jīng)王二一事,也不頓悟,如今再有福全的事,她第一反應(yīng)是如何?還不是抱天怨地,出了問題就只管尋人幫忙,卻從不想著自己解決。
一個孫女已經(jīng)廢了,一個孫子又養(yǎng)歪了,二房統(tǒng)共也就只有三個小輩,剩下一個福多,王老漢是不敢再讓兒子媳婦教養(yǎng)了啊。
如今福多還是純善的樣兒,可難保潛移默化之下會變成什麼樣,若都還是跟著他爹孃的性子去,二房就真沒希望了。
王老漢不敢拼,趁著自己和老婆子還有點(diǎn)氣兒,乾脆將這個孫子接過來自己教養(yǎng),日後便是成不了大器,總比學(xué)著他大哥那樣混天胡地的要好。
晚頭,王老漢還在和王婆子商量,是不是要把偌大一個王家,分開三家來住,獨(dú)門獨(dú)戶的。
王婆子自然是不同意的,大房和二房分開也就罷了,可他們兩個,就只有王二一個兒子了,自然是要一起住的。
王老漢也知她肯定是不願意的,本來梁氏去的時候,王婆子就不願意分家,後來分了也就罷了,現(xiàn)在連房子都要拆分開了,那麼整一個家,也不像家了。
人老了,只會越來越粘子孫,斷沒有想和他們分得開開的,楚河漢界那般,那也是家不像家了。
王老漢嘆了一口氣,摸出菸袋子點(diǎn)起煙來。
都是一宗的血脈,可不成事的,就總是二房的,大房的幾個孩子,哪個不是沉穩(wěn)乖巧讓人省心的?這不省心的,盡出二房裡,也就剩了福多一個還沒看得出性子。
“一代好媳婦,三代好兒孫,這話可真沒錯,老二這媳婦,唉……”王老漢吐了一口煙,又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王婆子抿著嘴兒,沒好氣地道:“睡吧,明兒還得去縣裡頭?!?
那方家的主子在通州當(dāng)?shù)墓賰海杉覅s在縣裡頭,所以他們要上門賠罪,也是去縣裡的。
王老漢點(diǎn)了點(diǎn)頭,可出了這樣糟心的事,哪裡睡得好?兩老口長吁短嘆的,硬是在牀板上烙了一宿的煎餅,第二天兩人的臉色都極其不好看。
王婆子再一次從貼身戴著的口袋裡掏出那把小鑰匙,再一次將整副家當(dāng)拿了出來,眼圈泛紅。
“如今六月了,要是元丫頭他們那邊的商船順當(dāng)回來,到時候開了鋪?zhàn)?,?yīng)該也有點(diǎn)花用,若不然,七八月收了租子糧食,總能有進(jìn)息的?!蓖趵蠞h勸慰。
王婆子吸了吸鼻子,點(diǎn)了點(diǎn)頭,將那袋子銀子都給了王老漢。
王老漢拿著那不算沉,卻已經(jīng)是王家能拿出來的銀子,心裡也十分的難受,但很快的,就將那點(diǎn)難過摒棄開去,上門賠罪遲一天,福全就要受難一天,人方家更覺著你沒誠意了。
當(dāng)下,王老漢帶著王二上縣去,出發(fā)前,王元兒又在王老漢耳邊嘀咕了幾下。
王婆子則是叫來張氏,在正屋裡拉個簾子,給福多搭一個牀板,日後就讓他住在正屋裡頭。
張氏有些不情願,道:“娘,您和爹上年紀(jì)了,福多他怕是會鬧著你們,歇息不好,就讓他住我們屋唄。”
王婆子冷笑:“讓他住你們那,你們養(yǎng)壞了我一個孫女一個孫子還不夠,還想把這個也搭進(jìn)去不成?怎麼,你嫌我兩個老傢伙不中用了,老了,怕傳了老人氣給你兒子嗎?”
張氏訕笑:“娘,我哪裡是這個意思,我就是怕他鬧得你們晚頭睡覺不安生?!?
“這個不用你操心,你有這個心,就管著自己屋裡的事,把家裡活做好?!蓖跗抛涌刹粫退蜌?。
張氏撇了撇嘴,嘟嚷著不知說啥。
“你不用擺那個款給我看,張氏,要不是看你給王家生了三個兒孫的份上,你老早就被休回張家了?!蓖跗抛涌此沧炱采嗟臉觾壕褪植豢?,那瞪著她的眼神是恨不得要剜她的肉了。
張氏一聽這話,連忙低下頭,嘴上道:“娘,我去搭牀?!毙难e卻不住腹誹,老東西可真狠毒。
……
王家的事根本就藏不住,醜事傳千里,很快就傳了個遍。
王元兒忍著別人的指指點(diǎn)點(diǎn),若無其事的出入長樂鎮(zhèn),可也禁不住別人的‘熱情’,硬是被拉著問個究竟。
她自然是含糊其辭搪塞過去的,誰會扯開衣裳讓人看個清楚究竟?
有人說,這接二連三的出岔子,王家這兩年可真是流年不利。
王元兒心中苦笑,可不就是這樣麼,不過她卻不是覺得什麼流年不利,所謂因果,必然是有恩有果的,王家的事,或許是早就暗藏下來的因果。
就拿王敏兒來說,若不是她心氣兒高,又怎會貪圖那表面的富貴,落得如今的下場?
嘆了一口氣,王元兒走回家去,也不知阿爺和二叔他們這一路去有什麼結(jié)果?
不過依那方家的威勢,定然是不會善罷甘休的了,畢竟王家只是沒有根基的寒門小戶。
王元兒猜得沒錯,王老漢他們到了那方家門前,軟聲軟氣的,將姿態(tài)放得低低的,可卻連方家門都進(jìn)不了,還被掃帚轟出來,惡言相向,一副要王福全給他家少爺賠命的架勢。
方家態(tài)度強(qiáng)硬,王老漢他們是半點(diǎn)法子都沒有,把禮物放在門房,然後往回轉(zhuǎn)。
路上,王二禁不住問王老漢:“爹,那點(diǎn)子?xùn)|西怎麼夠看的?幹嘛不添多些?不是說了貴重些好?”
他們剛剛留下的禮品,都是一些常見的藥材,當(dāng)歸北芪什麼的,還有一隻土山雞和甲魚,都是補(bǔ)身子的好東西,可對於方家來說,這些東西,還真算不了什麼的。
王老漢看他一眼,道:“咱們家是什麼人,能拿出什麼好東西來,剛剛那些,若在一般人家裡,都是極好的了。但你說,咱們便是拿著老參上門,這頭一回來,方家會給好臉色?”
王二有些不解。
王老漢嘆氣,他開始也是不解,也是王元兒一番解釋才明白。
任何事,都要講究循序漸進(jìn),如今方家肯定在氣頭上,拿著整個王家去,他們也未必能下火,那麼這一次去不成,必然要去第二次,第三次……
第一次上門去,你就把王家的家當(dāng)都搬去了,第二次,你拿什麼東西?王家如今的光境,又能拿出什麼東西來?可如果,你一次又一次上門,帶的東西都要貴上一點(diǎn)呢?
王家是什麼人家,方家怎會不知,若到了最後,已經(jīng)掏盡了老底,也就好說話了!
將王元兒的意思給解釋一番,王二不禁喟嘆:“她懂得可真多?!?
王老漢何嘗不是這個意思,若是王福全有他大堂姐一半的精明,那他真是死也瞑目了。
張氏和王婆子眼巴巴地盼著兩人歸來,看著兩人身後空蕩蕩的,不由失望,張氏又是哭起來,被王二叱了一番。
第二天,兩父子又重新買了禮物上方家門,第三天,第四天,禮物一天比一天重,直到第五天,王家的最後一筆銀子都用盡了,兩父子纔得到方家的說法。
“想要放了王福全也行,送一根百年的山參來給他家少爺補(bǔ)身當(dāng)賠罪,就放了他?!?
“一百年的山參,這是賣了咱們家也拿不出呀!”王婆子委頓在地。
王元兒也覺得方家的要求太苛刻了,聽說那方家少爺都已經(jīng)快好了,卻還是端著。
百年的山參,價格最少也要千兩以上,這還十分罕見。
若是王家是有錢的大戶人家,那也就罷了,了不起花銀子到處通人脈,去買一棵山參來,可王家也不過是寒門小戶,哪裡拿得出這樣的銀子來?更別說,之前出了那麼多糟心的事兒,花的錢也多!
更別說,通常這麼長年份的參,大都在有地位的鄖貴人家府第裡藏著的,便是市面,也是十分難得的。
方家明顯就是故意刁難王家?。?
張氏哭倒在地:“爹,娘,這可怎麼辦呀,咱們哪來的百年山參啊,福全怕是要被他們弄死了呀!”
“哭哭哭,你還有那個臉面哭?要不是你沒教養(yǎng)好,會落到今天這地步?”王婆子勃然大怒。
銀子花出去了,最後得了這麼個結(jié)果,王福全,到底是惹了什麼樣的人家啊?
張氏嗚嗚地嚎,忽而猛地擡頭,看向王元兒:“元丫頭,你肯定有法子的。二嬸求你了,將來也肯定還你,你給買一支參回來吧,不管那崔大人,還是那宋三爺?shù)模麄兌际谴笕宋?,肯定會有法子的,總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你弟弟去死?。 ?
王元兒抿起脣,似在猶豫。
“不許再麻煩別人?!蓖趵蠞h突然開口,道:“這百年的山參,我上深山去找找看有沒有。”
此話一出,衆(zhòng)人都愣了,看著王老漢的眼神就跟看著怪物一樣,都傻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