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 聲

老人走向那熟悉的山門，一直看了很久才擡起手，慢慢地拍下去。

一如當年他初次到來。

物是人非，當年的他，早已不復存在。他的面容裡滿溢著歲月滄桑的痕跡，那隻握劍的手，此刻也早已放開。放開他自己的，也是別人的。

山門發出吱呀的聲音纔打開，滿是蒼涼。一個小和尚探出頭看著老人，問道：“施主，不知有何貴幹？”

老人沉默了一會兒才說：“我來找一個人，”他閉眼，深深呼吸，彷彿呼吸間也有無限滄桑的味道，“他曾經說過，我會回來的。”

小和尚打量了一下老人：“不知施主要找的是哪位師父？”

老人道：“那位大師，法號苦上人。”

小和尚神色黯然，道：“原來你要找的是師叔祖，可惜，施主來得太晚，師叔祖三年前已經圓寂了。”

老人明顯愣了一下。

那個朝夕在他身旁，爲他付出，要爲他解開心結的人，就那麼去了麼？

小和尚又道：“施主請進，我這就去叫方丈。”

他把老人帶進一間禪房，送上一壺茶就轉身離去。

不一會兒，房門打開，一個白鬚紅衣老僧走進來，道：“阿彌陀佛，陸施主，你終於還是回來了。”

老人苦笑，像是在嘲笑歲月無情，造化弄人，道：“無苦大師。”

無苦道：“如是爲因，如是爲果。施主看破了這因果罪業，可喜可賀。只是可惜，苦師弟卻等不到這一天了。”

老人道：“苦大師的良苦用心，無心一向都明白，大師既已榮登極樂，我自當一心向佛，也好了結這一段宿怨。”

無苦道：“居士何須如此，我佛普度衆生，衆生相即是佛相。苦師弟雖不能親眼見證居士重生，泉下有知必定也足以欣慰了。佛本無心，心中有佛，處處皆是佛。”

老人道：“阿彌陀佛，無心領受。”

無苦道：“可是施主真的能放下了嗎？”

老人道：“不瞞大師，無心從來都沒有放下過，以後也放不下。可是無心也知道，這世間本就是一個囚牢，若是一味地尋求逃避，反倒陷得越深了。”

無苦道：“施主爲何不說，你的囚牢只是你自己呢？若說世間是牢籠，卻爲何總有超脫之人？”

老人道：“若世人皆能超脫自我，這世間也就無所謂悲苦喜樂了。”

* * *

山間傳來一陣鐘聲，遠遠盪漾開去；老人身前一盞明燈，照著他蒼老的容顏，和波瀾不驚的內心。

* * *

佛相，衆生相；我無相，我即是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