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額不足

不過但凡賣身，必定要走一步再退一步，嘴裡直說“奴家是賣藝不身的”，這樣才能賣個好價錢，所以直鄂雙方的談判一直沒談成，曹明和陳雲(yún)傑也幾次打電報要求“請假”、“辭職”，而最終的條件，柳鏡曉因爲有王斌城身這樣一個身在直系大本營的大哥，總算是弄清楚雙方協(xié)定的一點內(nèi)幕。

實際段鐵民開的價碼可以說是既不高既不低，他許的厚利除了一些實實在在的好處，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將副總統(tǒng)的位置交給曹明。共和以來，副總統(tǒng)這個位置是個即不就高又不就低的職務，雖然低於總統(tǒng)、總理，但是總統(tǒng)遇到不能行使職務之時，必定由副總統(tǒng)接任。

而且有個不成文的慣例，就是副總統(tǒng)可以不到京到職，而以副總統(tǒng)兼任督軍之職在自己的防區(qū)內(nèi)快活，當年馮黎上任之前，也想以大總統(tǒng)之職遙領(lǐng)蘇督，未果之後又想首都遷到南京來，最後還是無果而終，只能到北京上任。

共和以來號稱是“民主選舉”，所以這副總統(tǒng)的職務只是空許諾，要等曹明在湖南立一個大功才而選舉他爲副總統(tǒng)，不過現(xiàn)在的國會是由段黨把持著，正所謂“安福國會”，而安福國會的主心骨正是徐又錚，到時候段鐵民發(fā)句話，議員們還不都圈了曹明的大名。

但是副總統(tǒng)遙領(lǐng)督軍（實則是曹明以巡閱使、督軍的職務兼任副總統(tǒng)），自然會在首都形成一個政治中心，這素來是段鐵民和馮黎所不喜的，所以段鐵民是咬咬牙才接受了下來，他最終是對府方作了很大讓步，在他的眼裡，這完全是無原則地遷就府方。

這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府方長期以來要求的徐又錚去職問題，段是個很苦的人，他離不了他的主心骨徐又錚，他當總理一天，就想要徐又錚當他的院秘書長。

可是總統(tǒng)最反感的就是這個徐又錚，雙方的鬥爭可以說是水深火熱有你無我，爲了南征大業(yè)，段總理也只有忍痛割愛了。

徐又錚拿了辭呈去總統(tǒng)府請總統(tǒng)蓋印，馮黎素來是個決心最容易動搖的人，一見到徐又錚的面又有些後悔，似乎怕以後缺個吵架的人，說了又錚許多說話，一再表示挽留。

徐又錚卻是去意已決，最後馮請他作總統(tǒng)府歸總，徐也沒有答應。這是因爲段對他的去向早有安排，柔然邊務不是屢屢告急（這出於段總理之口，似乎決不能有錯），那好辦，又錚有一個西北邊防軍的名義嗎？讓他專司籌備西北邊防軍好了！

事後才知道這是段鐵民的一招妙旗，段鐵民覺得自己雖然是鄂系的首腦，卻沒有一支絕對服從自己的部隊，雖爲諸候之長，可是手裡沒把快劍，大家都是聽宣不聽調(diào)，看自己的好戲，真正派上用場也就是那五六個師而已。

這次南征，屬於鄂系的第八師和二十師受創(chuàng)奇重，現(xiàn)在段鐵民只有把手裡的另一隻雄師第二十三師調(diào)往南方，這個蘇寒秋的二十二師歷史上就是鄂軍的骨幹部隊，前身爲徐定錚出征塞外的新七旅，戰(zhàn)鬥力也是排得上號的。

另外一點比較有利的是，這個二十三師歷史曾長駐湖南，算是湘軍的一支傳承，現(xiàn)下部隊裡湘人甚多，對於湖南必有益助。

可是常常一國總理，執(zhí)鄂系首腦的最高首腦，費盡心思才拼湊出這幾個服從命令的師，最後還要靠直軍進行“援湘”之役（雖有南征之實，可北方絕不承認只是“援湘”，大有宣而不戰(zhàn)的意思）。這傳出去段總理不好意思見人，既然如此，段鐵民就想到籌建新軍上面。

西北邊防軍初定籌備編練一個教導團，以後再行擴充，只要擴成幾個能打能拼的師，加上現(xiàn)在的部隊，到時候這南北縱橫，完成統(tǒng)一大業(yè)，自可流芳百世。

他估計著，以西北邊防軍的規(guī)模可以編成六個師，每師編兩旅四團，又炮兵團一，騎兵團一，輜重工兵各一營，指揮官儘量找陸大畢業(yè)的高材生，軍官骨幹則全用保定生，而且他想練的一支部隊，不是一支私軍，而是打著“保家衛(wèi)國”旗號的“國軍”，當然了，這個“國家”代表就是我們?nèi)蝿谌卧沟亩慰偫砹恕?

因爲對於這個西北邊防軍極度重視，非得找一員大將親自坐鎮(zhèn)不可。他手下最最得力的大將，也就是這個徐又錚。

對於參戰(zhàn)軍的待遇和裝備，段鐵民也是儘量照顧，別的不說，每師炮兵團皆轄三營五十四門重炮，軍餉待遇一切從優(yōu)，徐又錚想有信心將這支部隊訓練成一支共和歷史上最精銳的部隊。

只是要訓練這樣一支部隊，經(jīng)費就很困難了，段總理雖然有爭權(quán)之名，可是在廉潔這一點上，絕對百分百合格的。他家中困頓，雖不至衣食無著，可是也是十分簡樸，非到最困難之時，他才肯親自到北平各銀行借個千兒八百塊臨時週轉(zhuǎn)一車，事後連同利息一分不少地交還銀行。

對於家人，段總理要求還相當嚴格，段總理的幾位公子小姐一不從政，二不從商，在民間頗有好評，而且每每有人送禮到段府，這位權(quán)高一時的段總理雖然收下，可是隻挑出價格最低廉的一兩件收下，表示心意已到，然後將其餘物件一律送還，事後亦以同價物品回饋，若真是推辭不下，他就說道：“老哥，你這不是讓揭不開鍋嗎？心意到了就可以了，千里送鵝毛，你這份情意，鐵民心領(lǐng)了！”

可就是這樣一個不貪不佔的人物，在權(quán)力慾上是重得出奇，爲了府院之爭，他可以在總統(tǒng)府內(nèi)和馮黎整整半個小時都一句話不說，兩個人沉著臉在那裡生悶氣。

權(quán)力，是個最腐蝕人的東西，現(xiàn)在段鐵民爲了自己一已私念，就起編練西北邊防軍的念頭。

可是雖有這個計劃，還缺一件最關(guān)健的物事，這件物事下天入地，神通無限，而段鐵民偏偏最缺錢。

各省都有自行扣留解京款項的愛好，這個說“經(jīng)濟困難”，那個“防務要緊”，總而言之，能少交就少交，反正中國人有一種法不責衆(zhòng)的概念，這麼多省一起對抗中央，看你們一個總理一個總統(tǒng)怎麼辦！

總算看在鄂系總理和直系總統(tǒng)的份上，正常年景一年解京的款項除去開支也就是虧空個幾百萬元的樣子，可是編練這樣一支新軍沒有幾千萬元是萬萬不成。

這購置軍火、裝備都要流水般地往外花錢，可段總理能真正控制住的稅源就是崇文門稅局，這可是一筆大收入，一月可收入二三十萬元之多，張家口的稅款也是能牢牢控制的，至於其它收入，關(guān)、鹽兩稅大多抵押給了海上商人，做爲公債的發(fā)行擔保，統(tǒng)稅方面地方截留甚多，可是編練六師部隊，別的一切不說，不一個月軍餉就要百萬元之巨了。

最後想來想去，都沒有想到好的辦法，倒是前任的府秘書長丁權(quán)洤給段總理解了急，原來駐阿爾比昂大使來急電報告說，阿爾比昂因爲與卡佩之役的關(guān)係，如果中國方面派兵參戰(zhàn)，願與各國聯(lián)合借款華幣八千萬。

丁權(quán)洤一再勸說段鐵民藉機編練新軍到西洋參加卡佩之役，他參謀了一下，以西北邊防軍的規(guī)模，編練成軍不過四千萬上下，再加上阿洋比昂爲了拉我國對卡佩參戰(zhàn)，許以厚利，尚得得利兩三千萬元，有這筆錢可以修鋼廠兩個，並補助地方修鐵路數(shù)條……

丁權(quán)洤很有經(jīng)濟頭腦，他一一道來這錢當如何花，他的鋼廠一個預定修於浦口，另一個則修於奉天……段鐵民很是誇讚了一番，最後決定向各國聯(lián)合借款。

丁權(quán)洤以爲這事情已經(jīng)成功，但在家呆了幾天卻沒聽到迴音，便到總理府詢問，一到國務院，就見到新任的院秘書長歐陽欣，歐陽欣一見到丁權(quán)洤就拉著他的手大叫：“權(quán)洤，這事非得你來不可……別人勸不動總理啊！”

丁權(quán)洤吃了一驚，問道：“何事？”

歐陽欣說道：“總理要向烈風人借款五千萬，以編練西北邊防軍的名義準備南征……”

丁權(quán)洤震驚地好久才反應過來，他大聲叫道：“怎麼回事！總理不是答應借阿爾比昂的款子嗎？”

歐陽欣才把這前因後果詳細說了一遍，原來丁權(quán)洤走後的第二天，烈風人也來勸說段鐵民向他們借款編練一支參戰(zhàn)軍到西洋卡佩參戰(zhàn)，可是烈風人財務有限，只能借款五千萬元，而且要以中央關(guān)稅作爲擔保，利息亦較阿爾比昂的款子爲高。

所以縱使烈風公使吹得天花亂墜，段鐵民也是打馬虎眼，可是最後烈風公使的話卻令他動容：“貴國常說：非安內(nèi)無非攘外，貴國南征大業(yè)未成，恐怕沒有多大力量出徵，所以我國的借款有一點妙用，阿爾比昂的款子編練新軍是一定要出兵西洋，我國款子編練的新軍，一切都由段總理作主。”

這當真是切中段鐵民的要害，他如同中了迷魂藥一般，又在徐又錚的鼓動之下，就決定向烈風借款五千萬元，以籌備西北邊防軍和參戰(zhàn)軍。

丁權(quán)洤聽說這事，那真是悲憤莫名，也不理歐陽欣，快步跑進簽字室，只見文件的墨跡未乾，段鐵民和徐又錚哈哈大笑，而矮小的烈風公使也是帶著笑臉，只是面光深沉，不過藏了多少陰謀。

再細看段徐兩人，全是躊躇滿志的樣子，又帶幾分激動，看起來是中了烈風人的迷魂陣，見此情形，丁權(quán)洤知道再呆無益，又氣又恨，轉(zhuǎn)身就走，他暗自想著：“這當真是集九州之鐵鑄此大錯……中國將有大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