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士兵把她推到軍法官前面,文玉蘭毫無懼怕地掃了他們一眼,冷靜地站在那裡。
法官照例從姓名,年紀到藉貫等又都向她問了一遍,然後望了文玉蘭一眼直入正題地問:
“文春蘭,你是共產黨員嗎?”
“我是共產黨員?!?
“好,你堂堂皇皇自己承認是共產黨了,是一大進步,那末你還得如實告訴我們,你在黨內任何職務?你手下有多少黨員?”
“這個我上次講過我不知道呀,我就是自己一個人替共產黨送情報的。其他我什麼都不知道。”
“你這是避重就輕,你不是單是送??報的,你還是一個共黨頭子!我勸你還是好好想一想吧,你交待不交待?”
“我沒有什麼好交待的了?!?
“你在看守所蹲得那麼久了,態度還沒有一點轉變!這樣對你沒有什麼好處!”
文玉蘭鼻子哼了一聲側過頭去,沒有再去理他。
“嗯,果然是個入黨多年的共黨骨幹分子!”坐在一旁的特務頭子滕繼龍抽出一支香菸來慢慢地點著抽起煙來,吸了兩口之後,他鼻子裡噴著煙,眼睛斜著她說:
“你丈夫老早已經跟三五支隊走了,家裡上有老下有小,最小的才三歲,你扔著這麼一大家子的人,硬著心腸不交待問題,自己受苦不說,還要你的老母和孩子也跟著你受苦受難,你何必呢?!共產黨究竟給了你多小好處?你是一個學校老師,我看你文質彬彬,挺溫柔的一個女人,我們實在也不忍心怎麼樣的傷害你。哪,我們條件也很簡單,你只要把你上面的領導人和下面黨員的名單告訴我們一下,就沒有你的事了,我們可以立刻放你回去,讓你和你的老母孩子團聚?!?
文玉蘭一聲不響。
“你不想你的孩子?他們才都只有三、五歲呀,你是他們的母親,他們這麼小,都還要你好好去撫養他們呀,如果你死了,你的丈夫又不在,單靠你一個五六十歲的老母親,沒有經濟力量,他們能活得下去嘛?你的心腸也太硬了吧!”
文老師咬了咬牙齒,把頭別過一邊仍不去理睬他們。
騰繼龍以爲她正在考慮他們的話呢。望了她一下繼續說:
“很簡單,只要你告訴我們一下就行了,我們可以替你保密。你很快就可以出去了?!?
文玉蘭嘆了一口氣眼睛望著地下彷彿自言自語地說:“既然進來了,我就沒打算回去。”
“這何苦呢,我覺得你沒有這個必要。你只要告訴一下他們這些人的名單,我們不過再去向他們宣告一下,叫他們別再搞地下活動了,別再爲共產黨賣命了,到時候叫他們登個記就完了。我們也不想對他們怎麼樣。實際上我們也是爲這些人好,跟著共產黨有什麼好處?!?
文玉蘭搖搖頭對他說:“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做我自己的事,別的人我就不知道了?!?
“我勸你還是再好好想一想吧,別把話說得太死?!?
“我沒有什麼好想的了。”她仍然搖搖頭。
滕繼龍發火了,他猛拍一下桌子怒眉瞪眼地望著她說:“你難道不要你孩子了?不要你的母親不要你的家了?你有沒有仔細想過:你的兩個幼小的孩子,已經沒有了父親,再沒了母親,他們以後靠誰生活,怎麼長大?你作爲母親爲什麼不替他們好好想想?不盡一點做母親的責任!”
文玉蘭理直氣裝地說:“謝謝你的關心!但是我想的是全中國的父母和孩子們的幸福,不只是爲我自己一家人的幸福。你們是理解不了的?!?
騰繼龍冷笑一聲說“你算了吧!今天你自己都管不了自己啦,還管什麼全中國呢!唉,我真不相信,你們這些人中毒這樣深!共產黨到底給了你們多少好處?像你這樣年紀輕輕的,爲他們工作了近十年,每天冒著生命危險替他們送情報,搞地下工作,拋家別子,餐風宿露,他們又沒有像樣的待遇給你們,你們到底圖個什麼呢?”
文玉蘭聽了冷笑一聲說:“鴉雀豈知鴻鵠之志者!你們這些人是不會明白的。”
滕繼龍聽了很生氣,瞪了她一眼說:“你別唱高調了!如今你自己性命都難保,還談什麼鴻鵠之志。眼前你只有兩條路可走,要麼你向我們如實交待,老老實實告訴我們你所知道的你手下的共產黨員的名單;我們立即就可以放你回家,讓你和孩子老母團聚,去享天倫之樂。另一條路,是你頑抗到底,只有死路一條。好啦!我也不給你多講啦!何去何從,你自己去選擇。等你想明白了立即告訴我們?!獊砣恕阉龓ё?!”
兩個法警上來說聲“走!”就把她推出來重又帶到車上。她見到陳安中,向他點一下頭,陳也會意地向她點一下頭.表示他們都堅持原來的立場,沒有向敵人交待一點情況.
待大家都審問完了後,特務們又把她們送回到看守所的木籠裡。
難友們都過來問:
“你今天去了那裡,怎麼那麼多功夫?”
文老師說:“去特別軍事法廳了?!?
“他們對你怎麼樣?”
“他們要我交待組織關係和我知道的下面的共產黨員名單?!?
“那麼你-”
“我只承認我自己是共產黨員,其他都不知道。他們要我好好想一想?!?
大家都對她稱讚地對點點頭。
今天早上她起得很早,沒有喝水,沒有吃一點東西,已經是很累了,餓倒也不覺得了。她向四周看了看,沒有可坐的東西,就在地上隨便抓些爛稻草,鋪到木籠邊邊,她背靠木籠弓起腿坐了下來。她覺得臉上粘粘糊糊的用手抹了一把頭髮和臉。
她閉上眼睛頭靠著木籠的木檔子先要讓心靈靜下來休整一下。
她似乎疲勞地瞌睡了一會。大約是一刻鐘,或者半小時。
一會,她就醒了,睜開眼,看看這黑古隆冬的籠子,自己坐在塌地上,眼前是黑糊糊的牢房,籠子裡是一股難聞的嗅氣。難友們都睡著了。她的思維又恢復了。
“何去何從,兩條道路擺在你面前:一條是你要老老實實交待,把你下面的共產黨員都告訴我們,馬上就可以放你回去看你的孩子!另一條是你頑抗到底,只有死路一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