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順侯薨逝。
李雲(yún)並沒有到場,只是派了晉王正,去現(xiàn)場全權(quán)處理後事。
本來,一個侯爵病逝,用不著李正這種級別的宗室處理,但是武元承畢竟不一樣。
他是正經(jīng)的天子,是曾經(jīng)天下公認的皇帝,而且舊周最後二十年雖然天下大亂,但是畢竟二百多年的朝廷,到今日依舊有一小部分人,心裡是記著舊周的。
如果不處理好武元承的後事,那麼很有可能就會有人,拿著這個由頭生事,說不定還有陰謀家會藉機謀亂。
朝廷雖然不怕,但是對於一個政權(quán),或者說對於這個想要發(fā)展壯大的政權(quán)來說,最重要的就是一個穩(wěn)字。
李正一早就親自到了侯府,主持武元承的後事。
此時,他主政洛陽府,已經(jīng)七年有餘,自然不會再像從前那麼生澀,處理這種小事,也是遊刃有餘,他到了武元承府上之後,很快就接過了局面,各種事情處理的井井有條。
武元承的喪帖,很快發(fā)了出去,到了中午時分,就有零星的官員登門祭拜,這些官員年紀都不小,基本上全部都是舊周的臣子。
他們?nèi)缃褚呀?jīng)歸順了新朝,繼續(xù)在洛陽爲(wèi)官。
李正把大概的事情處理完之後,就來到了侯府的偏廳休息,他剛坐下沒多久,一個一身孝服的中年胖子,便邁步又到了他的面前,對著他拱手行禮:“晉王爺。”
李正忙了半天,這會兒正坐下喝茶,聞言連忙開頭看了看來人,看清楚之後,他才放下手中的茶杯,站了起來,拱手還禮:“武王爺。”
來人,正是陳留王武元佑。
此時,以李正的身份地位以及權(quán)柄來說,他完全可以用鼻孔去看武元佑,甚至可以不予理會,不過武元佑與江東關(guān)係不算差,李正便給了他一些面子,拉著他坐了下來,開口問道:“武王爺方纔不是在靈堂麼,怎麼跑到我這裡來了?”
武元佑看了看李正,低頭苦笑道:“我大兄這一去,不免生出來許多事情,有一些事情,我想跟王爺請教?!?
李正看了看他,搖頭道:“咱們都已經(jīng)是老熟人了,不必一口一個王爺稱呼,太累,武兄稱呼我爲(wèi)三郎就是。”
武元佑想了想,深呼了一口氣之後,點頭道:“那我就不客氣了?!?
他看著李正,開口道:“三郎,有幾個問題我想跟你請教。”
他頓了頓,纔開口說道:“第一件事情,就是我大兄去後,他的這些兒女們,朝廷會如何處理?”
這的確是一件麻煩事。
因爲(wèi)武元承這個人,很能生。
他早年做太子的時候,可能心思都在政務(wù)上,反倒不是很能生,在做皇帝之前,他只有三四個兒子,但是做皇帝失敗,尤其是第二次躲到西川之後,這位末代皇帝便開啓了高產(chǎn)階段。
算上在洛陽的這些年,武元承的兒子已經(jīng)有十三四人,女兒更是也有七八人。
這就很難處理了。
李正聞言,低頭喝了口茶水,苦笑了一聲:“武兄這話,還真是問住了我,陛下沒有交代過,應(yīng)該如何處理。”
武元佑想了想,開口說道:“這事,陛下恐怕也不會直接表態(tài)。”
他看著李正,開口說道:“陛下讓三郎來處理,那這個事情,就也是交給三郎來處理了,所以我纔來問一問三郎,到底會如何辦…”
李正揉了揉太陽穴,開口道:“武侯爺?shù)呐畠簜兒棉k,將來可以正?;榧?,我不會阻攔,朝廷應(yīng)該也不會阻攔?!?
這個時代,畢竟是父系社會。
時人,是不怎麼認母系血緣的,因此武元承的女兒們並沒有太多忌諱,而且,因爲(wèi)她們的血統(tǒng)出身,將來反而可能是洛陽城裡的搶手貨。
試問,誰不想把周天子的女兒娶回家裡去當(dāng)婆娘?
當(dāng)然了,娶這些曾經(jīng)的“皇女”們,也有一些風(fēng)險在,那就是要擔(dān)心,會不會被當(dāng)今朝廷追究。
總而言之,武元承的女兒們不難處理。
但是他的兒子們,就很難處理了。
萬一有血脈流傳出去,說不定就會被有心人,被那些野心家拿去,當(dāng)成一面旗幟。
李正摸著下巴,認真想了想,開口道:“這個事情,我一時半會,還真沒有辦法決斷,我個人的想法是?!?
“武兄的那些侄兒們,暫時就不要成婚了?!?
他看著武元佑,緩緩說道:“踏踏實實的過自己的日子?!?
武元佑沉默了一會兒,開口道:“那我大兄的爵位…”
“這個不影響,將來陛下自然會讓武侯爺?shù)膬鹤右u爵。”
李正說到這裡,忽然怔了怔,然後他看了看武元佑,搖頭道:“武兄,我剛纔說錯話了,武侯爺?shù)膬鹤觽儯梢哉;榕?,想成婚就成婚,但是有一點,武兄要記住。”
李正正色道:“將來,武氏子孫所有人謀逆,或者是有人藉著武氏子孫的名義謀逆,朝廷與武氏之間的香火情分,便就此到頭了,到時候王法壓下來,武氏一定族誅?!?
“陛下的寬仁,也救不得你們。”聽到這句話,武元佑臉色有些蒼白,他擡頭看了看李正,又低下了頭,神色變得有些慌亂。
李正說的話,完全有可能。
畢竟新稅法推行下去之後,天底下不知道多少人看李皇帝不順眼,不知道多少人,想要找個機會揭竿而起。
而復(fù)國,無疑就是一個極好的名頭。
退一萬步講,即便武氏子孫沒有人謀逆,也沒有人藉著武氏子孫的名頭謀逆,哪天李家皇帝看武氏子孫不順眼了,隨便嫁禍一樁謀逆案過來。
武氏一樣族誅。
改變不了滅國皇族的命運。
武元佑越想越覺得害怕,臉色愈發(fā)蒼白,過了好一會兒,他才低聲道:“晉王爺放心,我會看住那些侄兒們的?!?
他深呼吸了一口氣,低頭道:“還有一件事,蒙陛下恩賞,我家有一些田地,其中一塊被我劃作了陵地,我想問問,能不能把我大兄,先葬進去?!?
“今後,我們洛陽武氏,便都埋在那裡。”
李正看了看武元佑,開口道:“天順侯不是有自己的帝陵麼?”
皇帝登基之後,就會開始興建自己的帝陵,武元承自然也不例外,早在關(guān)中之亂前,他在長安附近的帝陵,就已經(jīng)修建得七七八八了。
武元佑嚇得連連搖頭,開口道:“我兄已不是天子,自然不能逾制,當(dāng)以公侯之禮安葬,絕不敢再用關(guān)中的帝陵?!?
李正看了看他,點頭道:“那好,這事我記下了,回頭我去問一問陛下。”
他看了看武元佑,笑著說道:“武兄不必這般小心翼翼,我們這位陛下,還是相當(dāng)寬仁的。”
晉王爺頓了頓之後,繼續(xù)說道:“陛下若是要殺人,一般當(dāng)場就殺了,若是沒有立刻殺了,一般也就不會再秋後算賬了?!?
“青州周氏,太原李氏,如今不都好好的在洛陽爲(wèi)官?”
晉王爺正色道:“韋全忠父子,連一天也沒有多活。”
武元佑沉默了一會兒,然後看向晉王爺,開口說道:“今上光明磊落,世人所共知,我從來也不擔(dān)心本朝。”
李雲(yún)的信譽,是相當(dāng)有口碑的,至少現(xiàn)在如是。
他還沒有食言過。
哪怕是武元佑這種心思極多的人,也不擔(dān)心自己一家會在章武一朝被清算。
但是本朝不被清算,不代表就能夠永遠安然無恙。
李正聞言,伸手拍了拍武元佑的肩膀,笑著說道:“真到了將來,你我說不定都沒了,武兄何必爲(wèi)了後人操心?”
陳留王點了點頭,開口說道:“多謝三郎,我記下了。”
“武家的事情?!?
武元佑低聲道:“我來經(jīng)管,一定不給朝廷惹麻煩?!?
…………
就在武家辦喪事的時候,另一邊甘露殿裡,一個一身武官袍服,身材高大的漢子,正對著李皇帝畢恭畢敬,低頭行禮。
“屬下錢忠,拜見上位?!?
李雲(yún)對著他笑了笑,開口說道:“起來說話,起來說話?!?
錢忠應(yīng)了聲是,畢恭畢敬站在李雲(yún)面前。
李皇帝打量了他幾眼,笑著說道:“這幾年,讓你鎮(zhèn)守劍南,你乾的很好,辛苦你了?!?
“往後,你就留在洛陽,領(lǐng)鷹揚衛(wèi)?!?
錢忠半跪下來,深深低頭道:“屬下,叩謝上位!”
李皇帝親自起身,將他扶了起來,然後笑著說道:“聽聞你有個閨女,今年十五歲了,帶到洛陽來沒有?”
錢忠起身之後,深呼吸了一口氣。
“回上位,帶回洛陽來了,只是這女子…”
他低頭苦笑道:“這幾年長在劍南,學(xué)了一口川話,性格也變得…”
“有些霸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