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青那裡,的確出了事情。
差不多六七天前,契丹人不知怎麼知道了太原將軍鄧陽調任金陵任金陵將軍的事情。
於是,幽州的契丹人,幾乎全部出動。
關外的契丹人,由耶律億親自率領,與幽州的契丹人殘部一起,夾擊榆關附近的唐軍,也就是孟青的主力。
此時,榆關附近的孟青主力,差不多有六七萬人,雙方在榆關激戰了數日。
孟青所部,因爲要死守榆關不失,折損兵力差不多過萬。
而契丹人傷亡,是少於唐軍的,並且這部分契丹人,在嘗試取下營州不成之後,扭頭偷襲了薊州,從薊州掠去了相當一部分糧草。
關外的契丹人,也瀟灑退去。
這場戰事,李雲從回到洛陽的時候,就開始關注,只是那個時候,始終沒有一個結果,今天一早,他剛起牀準備大朝會,這個“結果”就被九司送到了。
看的皇帝陛下雷霆大怒。
他心裡也清楚,契丹人是強敵,幽燕的幾萬契丹人,不可能說剿滅乾淨,就剿滅乾淨了,在李雲自己的估算裡,這個事情恐怕也要三五年時間,才能讓幽燕的契丹人徹底清理乾淨,保證關內沒有契丹人作亂。
但是現在,這幾天的戰事還是打的有些糟糕了。
更讓他不太舒服的是,薊州的輜重被劫,這些輜重裡,並不缺乏火藥火器,如果被他們轉運到幽州城裡,後面取下幽州城的難度,恐怕會驟然提升。
哪怕這些大多數都是輕騎的契丹人,搬不走火炮這種沉重的火器,單單是弄走一批火藥,以及望遠鏡之類的器械,已經足夠讓皇帝陛下大爲光火。
這一場小敗,在李雲看來,原因多多。
有孟青指揮不力的原因,也有內部消息泄露的原因,更有因爲劉博的離開,九司協調不及時的原因。
事實上,幽燕以及河北道的九司,人手本來就算不上多,而且絕大多數精力都放在了關外,與契丹人打交道上。
再加上七八年時間沒有大的戰事,這些九司,不一定再有當年九司的那種協調能力了。
當初的九司,日日奔馬不絕,甚至可以做到,幾百裡之內的好幾路江東軍配合無間,如臂指使。
而現在差不多十年之後的九日,還能不能有這份能力,或者說這份能力還剩下了多少。
已經很難說了。
更讓皇帝陛下心裡惱火的是,這一次他等於是被契丹人給“斷了節奏”,往後再想要一步一步往前推進,便不可能再有先前那般順利了。
說不定士氣低落的契丹人,還會因爲這個事情,重新振奮士氣。
如果是這樣的話,徹底剿滅這些契丹人的進度,可能要往後推上很長一段時間了。
一路想著遼東的皇帝陛下,全程黑著臉來到了太極殿前殿,大踏步走上御階龍椅上,直接坐了下來。
此時太子殿下與杜相公,都已經站回了原來的位置上,由他們率領,衆臣俱都跪拜下來,叩首行禮。
隨著三聲山呼萬歲之後,皇帝陛下擡了擡手,面無表情:“都起身。”
雖然按照規矩,臣子不能仰面視君,但是此時皇帝陛下這種情緒狀態,還是讓這些朝中臣子們,忍不住擡頭偷偷瞄向皇帝陛下,然後又飛快收回目光,生怕被皇帝陛下看到。
等到一衆官員起身之後,李皇帝呼出一口濁氣,開口說道:“今天叫大朝會,一些事情,諸位應該已經知道了,既然知道了,朕就不再多說,顧常。”
皇帝陛下看向一旁的顧常,面色平靜道:“宣讀聖旨罷。”
顧常連忙應了聲是,展開已經捧在手中許久的聖旨,隨著一聲“奉天承運皇帝”六個字脫口而出,文武百官再一次跪拜在地。
顧太監掃視了一眼跪在面前的衆臣,心裡有些得意,但是他臉上卻看不出什麼表情,依舊很是嚴肅,念出了開頭的最後兩個字。
“詔曰。”
“朕紹膺駿命,統御寰瀛,開科取士乃爲國掄才之大典,寒窗苦讀實爲士子立身之正途。茲有章武七年春闈,竟生蠹弊!今三法司會審已畢,五十餘奸宄俱證確鑿。此輩藐視王章,玷辱斯文,亂綱紀於貢院,塞賢路於青衿,朕聞報震怒,五內如焚,若不嚴懲,何以肅清玉宇?”
“著即。”
“主考卓光瑞,副主考陳璘秋、周墨亭,及禮部官員等七人,縱容人情,罔顧法紀,私通關節,罪同欺天。”“即刻押赴市曹,明正典刑,梟首示衆三日,除卓光瑞因功免家人坐罪,其餘六人家產盡沒入官,三代不得應試。”
“涉案胥吏、謄錄、巡場等二十餘人,或鬻題漏卷,或包庇縱容,黥面刺“科蠹“二字,流三千里,永錮嶺南戍所,遇赦不赦。”
“涉案考生,與此同罪。”
“以上諸罪,子孫五代禁絕科舉。”
唸到這裡,顧常看了看下面臉色都來白了幾分的一衆官員,咳嗽了一聲,繼續念道:“時任禮部尚書陶文淵,雖不涉事,亦有失察之罪,著罰俸三年,貶官三級留任中書。”
“另,敕令禮部重定《科場防弊十五則》,增派御史輪巡,試卷一律彌封謄錄,另於本年秋特開恩科,受損士子準予重試,一應費用由贓銀支給。”
唸到這裡,聖旨就已經唸完了,顧常站在高處,最後唱了一聲“欽此”。
文武百官,俱皆下拜,口稱萬歲。
有杜謙杜和等人,跪拜之後,立刻就要出班,爲卓相公求情,他們還沒有來得及說話,只見皇帝陛下,已經站了起來,看向殿中重臣,沉聲道。
“科考乃新朝之根本,亦是後世之根本,絕不容任何人染指其中。”
“此次,念在情狀略輕,舞弊不重,朕已然輕罰了。”
說著皇帝看向衆人,厲聲道。
“都聽真了!”
“自今而後,凡蹈此轍者,主犯車裂,從犯腰斬,執朕三尺,法必不使螢爝之光再污朗朗乾坤!”
文武百官,再一次跪地叩拜皇帝陛下,皇帝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深呼吸了一口氣,默默說道:“都平身罷。”
衆人這才站了起來,杜相公再一次站了出來,跪在皇帝面前,叩首行禮道:“陛下,卓相只是失察之罪,無論如何,罪不至死,臣以身家性命擔保,卓相公絕不是主謀,也絕不能讓主謀。”
他叩首道:“請陛下,網開一面。”
許望許相公也出班,跪在地上,低頭道:“陛下,臣也覺得,卓相公有過,但絕不至死,臣請陛下,網開一面,至少…”
“至少留卓相公一條生路。”
姚仲姚相公也嘆了口氣,跪在地上,對皇帝陛下叩首行禮,爲卓光瑞求情。
此時,朝中官員,幾乎少有不認識卓光瑞的,見三個宰相都已經跪了下來,其餘衆人,也都紛紛跪地,爲卓相公求情。
戶部尚書杜和,跪在地上,深深低頭叩首:“陛下,懇請陛下,留卓相公一命!”
“臣願以身家性命,以及大九卿的差事,爲卓相公作保!”
皇帝陛下狠狠拍了拍椅子的扶手,怒視羣臣:“怎麼?要羣起而攻之?”
他一邊喝罵,一邊擡頭看向殿外,心中已經有些焦急了。
卓家那小子…
李皇帝心裡大皺眉頭。
怎麼還不來?
再不來,他這一齣戲,就不太好演下去了。
這個時候,他這個皇帝金口已開,是不能夠出爾反爾的,更不能夠在這個時候鬆口。
要不然天子威嚴何在?
杜相公跪地,哀求道:“陛下,難道不念卓相公的功勞,以及與陛下之間,二十年的君臣情分嗎?”
他這一句話說出口。皇帝陛下嘆了口氣,正要說話,外面傳來了一個宮人的聲音:“應國公之子卓重,求見陛下。”
皇帝陛下心裡長鬆了一口氣,臉上卻是眉頭緊皺。
“讓他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