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建死於高利貸追殺，這是笙歌萬萬沒有想到的。
從向啓的話中，她還得知五年前顧如歸出事的時候，林建也在車上，但他選擇了見死不救。
她第一次知道原來她的哥哥車禍爆炸之前還有生還的機會，可這絲生機卻被他生前最信任的人放棄了。
她明白自己沒有理由責(zé)怪林建，畢竟在生死麪前，沒有人會那麼無私，更何況是那樣千鈞一髮的時刻，能活下來已是不易。
只是她有些心寒，至少林建叫一叫人也好，爲(wèi)什麼要看著哥哥那樣死去？原來，多好的情誼在死亡面前什麼都不是。
周茉顯然也知道消息了，她看向自己的目光裡飽含愧疚，甚至不敢在她面前拿出照片償。
她說：“顧醫(yī)生，我只知道阿建孝順敦厚，卻從來都不知道他會賭博，也不知道他會棄顧先生於不顧。”
她還說：“無論怎麼樣，時間不能掩蓋他所犯下的罪過，也不能掩蓋過我們相愛過的事實，但是如此結(jié)果，卻讓我有些難堪，我心底會責(zé)備他，會抱怨他不爭氣不義氣，但是我心底還是愛他的呀！”
若說林建的死訊對她的打擊不小，那麼他的死因無疑給予她更大的打擊。
笙歌看著她隱忍的情緒就好像看到當(dāng)年的自己一般，哥哥死的時候，她也是這樣，忍住不哭，因爲(wèi)她想著她不哭，哥哥就還在。
“周茉，逝者已矣，活著的人需要加倍努力活著。”她握住她得慘白瘦得皮包骨的手，詞單力薄地勸慰著。
周茉抹乾了眼底的淚花：“顧醫(yī)生，手術(shù)是安排在一週後嗎？是你主刀？”
笙歌沒有答話，因爲(wèi)哥哥的事情，她心有芥蒂，她想她是個不合格的醫(yī)生，還會被自己的私事影響了自己的專業(yè)。
許是感受到她的猶疑，周茉反握住她的手，篤定道：“顧醫(yī)生，我只相信你！”
這一瞬間，她感覺無比羞愧，她是個醫(yī)生，而在她面前的是病患，就算她的男朋友是棄哥哥不顧的林建，但她也只是自己的病人，僅此而已。
想至此，她釋然地點了點頭：“是我主刀，不要擔(dān)心。”
與此同時，警局裡，向啓看著面前鎮(zhèn)定自若的顧如年，不悅開口：“你怎麼知道林建借過高利貸？”
“因爲(wèi)阿建是我的朋友,知道自己的朋友熱衷於賭博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嗎？”顧如年笑著反問。
向啓被堵了一口氣，只覺眼前這人看得心煩，思忖著也不知道當(dāng)年大妹子看上他哪一點？
在他眼裡，顧如年跟容瑾相比，簡直不是一個等級的。
但是礙於隔壁還有人在聽的緣故，他繼續(xù)審問道：“那個冒充警察的人也是你派去的？”
“自然，不然向大警官怎會順藤摸瓜找上我？”
“什麼目的？”
顧如年垂眸，眼底有一瞬的悵然：“能有什麼目的，只想讓老人家不那麼難過而已。”
這個解釋倒是合情合理，向啓點了點頭：“既然你說你是林建的朋友，那爲(wèi)什麼他的女朋友周茉卻說從來沒見過你？”
“這個更不奇怪了，周茉當(dāng)年是在b市唸的大學(xué)，大學(xué)畢業(yè)後便留在b市工作，我認(rèn)識林建實屬偶然，他沒有必要把在a市發(fā)生的事情都告訴周茉吧？”
向啓心有疑慮，但是偏生從顧如年的話裡找不出一絲破綻，他眸色一沉：“顧如年，教唆他人冒充執(zhí)法人員已經(jīng)涉嫌犯罪，你暫時被拘留了。”
顧如年無奈地攤了攤手：“請聯(lián)繫我的律師，我要申請取保候?qū)彙！?
向啓轉(zhuǎn)身離開後，顧如年對著攝像機的方向露出一個意味不明的笑容，他想，那人必然在隔壁的監(jiān)控室聽著。
監(jiān)控室，向啓推門而入，目光落到背身而立的容瑾身上：“阿瑾，你怎麼看？”
容瑾負手站在屏幕前，雖然二人隔著屏幕，但是向啓心裡莫名生出一種情敵見面，分外眼紅的感覺。
阿瑾和顧如年？
他驚悚地抖了抖肩膀，才翻著手上的記錄本繼續(xù)開口：“回話滴水不漏，跟精心設(shè)計的一樣，我不明白，這顧如年爲(wèi)什麼要給自己製造罪名。”
容瑾瞇眸看著顧如年的笑容，神色冷漠：“我也想知道他想做什麼？”
“我總有種不好的感覺。”向啓斂眉：“從確認(rèn)屍骨是林建時，我就有這種感覺，就好像背後有一隻手操控著我們怎麼做一樣。”
“暫且看看。”容瑾亦是擰緊眉頭，這種感覺他早就有了，因爲(wèi)這個案子進行得太過順利，只是敵明我暗，他們此刻最好的方式就是按兵不動，見招拆招，然後，再把背後之人揪出來！
“對了，我聽說她有甦醒的跡象了。”向啓狀似不意地開口。
“嗯。”容瑾聲音依舊淡淡地聽不出一絲情緒。
向啓好奇挑眉：“都三年了，也該醒了，只是她醒了，你該置大妹子與何地？畢竟……”
畢竟什麼他沒有明說，他想容瑾明白。
“無論發(fā)生什麼事情，容太太只有一個。”
就知道會如此！即使心知肚明，向啓還是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是這麼想的，但是大妹子不一定了解你的想法，當(dāng)年的事情在青城傳得沸沸揚揚，所有人都知道你爲(wèi)了一個女人與容家差點斷裂了關(guān)係，兩個女人之間如何權(quán)衡是你的事，我跟顧笙歌接觸次數(shù)不多，但是這爲(wèi)數(shù)不多的幾次，我也能看出她是個很驕傲的女人！這種女人素來吃軟不吃硬，而且往往剛過易折。”
容瑾聽到他提到笙歌名字的時候，嘴角不自覺地彎了彎：“她是很驕傲。”
只是，他更喜歡她傲嬌的模樣，讓他忍不住想抱在懷裡，狠狠地欺負！
向啓注意到他神色的變化，驚訝了一瞬。
難得不再一副無動於衷的模樣了，但他又隱隱有些擔(dān)憂，笙歌驕傲是因爲(wèi)她有足以匹敵的能力，容瑾更是，他只怕後面，二人拗起來，都有苦果吃。
算了算了，他還是那句話，感情這種事如人飲水冷暖自知，說到底，他也只是個外人。
顧如年的律師很快就趕到，他的罪名並不重，雖然唆使他人冒充執(zhí)法人員，但是並沒有造成任何實質(zhì)性的傷害，所以取保候?qū)徍芸炀屯ㄟ^了。
他剛出警局大門，電話就響起了起來。
他笑了笑，接起電話：“謝謝你找人來保釋我。”
電話那端並不高興，甚至語氣有些陰沉：“你做這些事的意義？”
“我想了很久，既然有人必須爲(wèi)過去的錯誤付出代價，那就讓我去承擔(dān)好了，畢竟一切都是從我開始。”那就從我結(jié)束，他想。
對方嗤笑一聲：“你怎麼承擔(dān)？”
“那是我的事，你只需要在旁邊看著就好，反正效果會如預(yù)期一樣讓你滿意。”顧如年掛了電話，看向蔚藍的天空，嘆了口氣，天還是同一片天，青城卻早已物是人非。
***
笙歌下班回家之前，先去看了沈紓。
相較於早上她走之前怏怏的神色，她此刻的精神狀態(tài)還算不錯。
“小歌，我說你去報個廚藝班得了，幸好別墅有個李媽，不然要讓容教授天天吃這樣的飯菜，非得嘔死不成！”沈紓一臉嫌棄地扒了口白粥，這桌菜也就白粥味道好些，不對它是沒有味道！
“忙，沒空，其實我西餐做得還不錯，不過，你只有吃這樣飯菜的命。”
一句話跟她的手裡的手術(shù)刀一樣：快，準(zhǔn)，狠！
沈紓眼角一抽：“是是是，你那西餐只有容大教授能恭維！”
笙歌擰了擰眉：“能不講他？”
“那講誰？”
“不講他講誰都好。”
“那你告訴我黎臻的三圍是多少？”沈紓繼續(xù)語不驚人死不休。
她無語的是，她竟然在離開的時候在小區(qū)樓下偶遇黎臻時差點將她的問題脫口問出。
她斂了斂神色，不讓黎臻看出一點不自然：“祁大哥，我聽阿紓說你也住在這裡？”
黎臻似乎剛應(yīng)酬回來，一身的酒氣，“想著要在青城待好一陣子，就買了套房子，不巧跟你們的朋友成了鄰居。”
笙歌思忖著，阿紓還不知道多高興呢！
他擡眼看了下時間：“吃過飯？”
“阿紓病了，剛纔給她做飯，一起吃了點。”
“病了？”黎臻疑惑，昨天晚上不是挺精神的？
“嗯，吃錯東西，急性腸胃炎，不嚴(yán)重。”
黎臻瞭然地點了點頭，笙歌與他簡單告別後，就開車離去。
笙歌離去後，黎臻看著沈紓的住處思索了一會，才上了樓。
回到別墅的時候，容瑾還沒回來，笙歌不感覺餓，就從冰箱拿出幾個水果洗著。
她廚藝很糟糕，倒是因爲(wèi)職業(yè)的關(guān)係，刀工不錯，一盤水果碼的整整齊齊，驚得李媽都忍不住讚歎。
笙歌笑了笑，端了水果半躺在沙發(fā)上看書，在美國的時候一個人習(xí)慣了，她經(jīng)常在沙發(fā)上看書看著看著就睡著了，雖然換了個地方，但是習(xí)性卻並未因此改變。
李媽以爲(wèi)她在等容瑾回來，怕她凍著，給她披了毯子後就先去休息了，以至於容瑾半夜回家的時候，看到的就是她把書搭在胸膛上睡得正香的這麼一副場景。
他伸手把她手裡的書拿開，看見書名的時候眼角頓時狠狠一抽！
《安徒生童話》？他太太看書，唔……真是深謀遠慮！
他看著她嘴角掛著的淺淺笑容，指腹在她滿足的眉眼上摩挲了片刻，心想，原來一本兒童讀物就能讓她這麼滿足了。
俯身將她從沙發(fā)上抱起，入秋夜涼，這樣放著她不管，怕是明天她得給自己治病了。
笙歌感受到熟悉的懷抱就往裡鑽，下意識的動作讓容瑾非常滿意。
結(jié)婚後，他從她的睡姿上知道她是個很沒安全感的人，此刻被當(dāng)做倚靠，他的心底自然是格外地舒服。
想至此，眸色一深，把笙歌安放在牀上後，他傾身覆了上去。
笙歌夢見自己被一個重物壓得喘不過氣，迷濛地睜開惺忪的睡眼時，看見一個毛茸茸的腦袋下意識地把他推開。
容瑾一個不查，被她推下牀，他怒瞪著她，臉色頓時陰沉地可以滴出水來。
她看清他的臉時已然清醒，神色訕訕：“抱歉，我並不知道是你。”
他冷哼一聲，起身進了洗浴室，背影說不出的傲嬌。
十分鐘後，他從浴室出來，只包了一條浴巾，傾長筆直的雙腿，勻稱的肌理，水珠從髮根處滑過喉頭再流過胸膛，典型的一幅美男出浴圖。
二人有過親密關(guān)係的緣故，笙歌看到這一幕只覺得血脈噴張。
容瑾似乎是故意的，就這樣在她面前轉(zhuǎn)了幾圈，她目光四處閃躲著，最後乾脆雙眼一閉，權(quán)當(dāng)看不見。
身側(cè)牀鋪塌進去的同時，她一個鯉魚打挺從牀上而起，“我也去洗漱。”
容瑾眼底的驚愕只有一瞬，看著她有些意味不明道：“我等你洗完。”
這話說的……
等她洗完要幹嘛？
笙歌欲哭無淚，希望只是她想歪了就好。
在浴室裡磨磨蹭蹭了一個小時，直到?jīng)]得磨的時候，她才慢吞吞地從裡面挪出。
容瑾戴著金邊眼鏡倚在牀頭看書，人長的帥，就連翻書的動作也格外好看，他側(cè)著頭沉思著，金邊眼鏡給他增添了幾分儒雅的氣息。
看清是什麼書的時候，笙歌頓時窘了，厚厚的一本犯罪學(xué)，她想起自己的《安徒生童話》不免心虛了下。
從小到大，她都是學(xué)霸不錯，但是除了醫(yī)學(xué)的書，課外書裡，她最愛的還是童話故事，對此，沈紓曾經(jīng)十分不解，於是給她下了一個論斷，叫做童心未泯。
容瑾看見她，往裡面挪了挪，空出的左手拍了拍身側(cè)的位置：“過來。”
許久，他見她沒有動作，不悅地蹙緊眉心：“該做的都做過了，還怕？”
笙歌被他一提醒，頓時又有些少兒不宜的畫面衝進腦中。
他把她圈在自己的臂彎裡，目的似乎是要讓她一起……
“你讓我跟你一起看書？”
“嗯，多學(xué)點知識總是好的。”
“我好睏！”她一看到犯罪學(xué)的書就犯困，這大概也是她的天性。
說話間，她就打算滑下去自個睡覺，哪料剛有動作就被容瑾按住：“不是說你這個學(xué)科不好，我?guī)湍阊a補知識。”
“容教授，我是外科醫(yī)生不是警察啊！”她哀嚎。
這聲容教授似乎頗得他的心，他把她的腦袋往自己胸膛上按了按：“那你睡吧！”
健壯有力的心跳聲有條不紊地入耳，笙歌欲哭無淚。
她怎麼睡？
“睡不著？”他合上書，低頭問她。
“這個姿勢睡不著，你把我放牀上我就能睡了。”
“這個姿勢睡不著啊~”容瑾顯然只聽到了上半句，他把書放到一旁，手臂用力，二人頓時成了男上女下的姿勢：“那換個姿勢幹些更有意義的事情再睡！”
笙歌再次累到昏睡過去。
次日，她醒得早，洗漱後，她看了眼尚在熟睡中的容瑾，躡手躡腳地從包裡翻出昨天多買的事後藥吃下，轉(zhuǎn)身的時候，卻看見他不知什麼時候已經(jīng)站到她的身後。
她知道他看到了，索性闔眸道：“我不想要孩子。”
容瑾眸中濃墨翻涌，良久，他盯著她的臉冷漠開口：“下次不用吃了，我會做好防護措施。”
說罷，他越過她如往常般洗漱，但是直至離開別墅，他也沒有再開口對她說過一句話。
笙歌早已習(xí)慣了他喜怒無常的性子，她不會認(rèn)爲(wèi)容瑾是因爲(wèi)她不想要孩子生氣，從他的角度，只怕比自己更不想要孩子。
她扯了扯嘴角，笑意有些苦澀。
自從二人爲(wèi)了孩子的事情爭執(zhí)過後，容瑾當(dāng)天接了一個外地的邀約去了c市。
笙歌平靜過了三天，第四天早上，一條新聞在青城的各大娛樂頭條鋪天蓋地。
顧氏二公子被捕，罪名是經(jīng)濟犯罪，聽說他在顧氏外開了一傢俬人投資公司，卻私吞客人的本金，被人告上法庭。
笙歌聽到消息的時候不免冷笑，顧如年如今已是顧氏的副總，以顧氏的地位，他的身份早已足夠被人忌憚，果然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嗎？
因爲(wèi)他的緣故對顧氏的影響頗大，股價幾度跌停，急得顧家焦頭爛額，笙歌總歸還有一些股份，打電話跟黎臻確認(rèn)沒有問題，才稍稍安了心，她相信黎臻，因爲(wèi)只要他投資，就從來不會讓它打了水漂。
新聞鬧了兩天，才被顧家強壓了下去，但是沒有人想到，因爲(wèi)顧如年入獄的關(guān)係，秦葭微的死因再次被人提起，有人甚至提供出，在秦葭微死的那天晚上，顧如年曾經(jīng)出入她公寓的視頻。
無論這個視頻是真是假，都在笙歌心底激起了波瀾。
她以爲(wèi)微微的事情已經(jīng)過去了，如今細細想來才覺得有些不對勁，首先便是容瑾含糊不清的言辭，他說害死微微的是道上的人，哪個道上的？是那個男粉絲一時衝動激情殺人還是蓄意謀殺？
如果是蓄意謀殺，那麼顧如年的確是最容易接近微微的人，只是當(dāng)初盤查的時候不是已經(jīng)把他的嫌疑排除了嗎？
笙歌只覺得腦袋裡一團糟，急切需要一個人爲(wèi)她理清頭緒。
沈紓必然不行，黎臻不知情，那麼全知始末的非一人莫屬，容瑾！
這個念頭一上來，笙歌便停不住了。
她拿出手機，撥了一遍電話，沒有人接，連撥了三次都沒人接，或許在忙，或許只是不想接她的電話，此時笙歌的腦袋已經(jīng)想不到去計較這些，她冥冥中感覺一切似乎都不一樣了。
這時，李媽抱著一個盒子走了進來：“太太，放在門口的，是給你的快件。”
笙歌看了眼夜色，這麼晚了怎麼會有快件？
她狐疑地接過一看，果然是一張普通的快遞面單，上面工工整整地寫著她的姓名和別墅的地址，只是沒有攬件人印戳！
這並不是經(jīng)過快遞公司的正常快遞，而是有人故意放在別墅門口。
想至此，她瞬間覺得盒子莫名地燙手。
c市
希爾頓酒店套房內(nèi)，容瑾從洗浴室出來繞過茶幾的時候，發(fā)現(xiàn)手機的指示燈閃爍著。
他停住擦拭頭髮的動作，撈起手機看到是笙歌來電的時候，眉心蹙了蹙，重新放回了原位。
十分鐘，鈴聲再次乍起。
這次是別墅的座機，他猶豫了片刻才接起電話，還沒貼近耳邊就聽見李媽驚慌失措地喊叫：“少爺，不好了，太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