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鶴站在宅子入口的影壁下，他手裡把玩著一串翡翠手串，審視的眼神落在輪椅上漸行漸近的雲千城。
雲千城的輪椅在影壁下停住了。
她著實是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柳鶴，可柳鶴的出現，又似乎破解雲千城心中盤桓已久的一個疑問。
“你竟然和白季有私交……”雲千城一雙手疊著放在膝蓋上，聲音聽不出情緒起伏，“怪不得，紅衣大炮和火銃武裝的明王府，白季也能活著回來。”
“你知道我的來頭？”柳鶴一臉的意外，他擡起腳，繞著輪椅走了兩圈，宛若實質的視線不停往雲千城頭髮裡面瞥。
“看夠了麼？”雲千城擡頭望向柳鶴，“你跟白季，認識多久了？”
“這個怎麼說呢……”柳鶴將湯婆子放在雲千城腿上，“這種事，你該去問白季。”
“柳公子的傷還沒好，可別受涼了。”雲千城雙手擡起湯婆子，遞還給了柳鶴，“白季呢？”
柳鶴接過湯婆子，側身讓開了路，一臉的無所謂：“在裡面。”
小丫鬟推著輪椅往內走，雲千城回過頭去看柳鶴。
柳鶴依舊站在影壁處，他的視線正透過宅子的大門望向那汪碧綠澄清的淡水湖。
“這裡一點都不像個海島，”雲千城再次重複了一遍昨天自己說過的話，“更像是個避世的世外桃源。”
輪椅穿堂過院，停在了一間書房門口。
書房的窗戶敞著，白季正背靠著窗戶，低頭看著手裡的信。
聽到身後傳來聲音，白季回過了頭，他的視線落在雲千城身上，臉色有些冷。
“你來了？”
“嗯。”
天氣越發冷了，雲千城的脖子縮在月白色襖子裡，小臉被秋風吹的微微紅。
“怕是要讓你白來一趟了，母親她不太舒服，今日見不了你了。”
“我們剛剛在湖心小築見過了。”雲千城雙手撐著輪椅輪子，自己往前推去。
白季衝著雲千城身後跟著的丫鬟擺了擺手，那丫鬟便轉身離開了。
“母親從湖心小築裡出來了麼？”
“那倒沒有，是我穿過了九曲迴廊，不過她似乎並不喜歡我。”雲千城臉上的笑容淡淡的，“你會像你舅舅那樣，納三十多個妾室麼？”
“什麼？怎麼可能呢……”
“那你要納幾個？”
“那要納完了才知道。”
白季的話音一落，雲千城的臉色就變了，說出的話也沒了味道。：“既然今日你母親不舒服，這裡也沒有宴會了，那我就回山下的莊子去了。”
雲千城的輪椅一轉，往門外行去。
“我送你。”白季手撫上輪椅，推著雲千城往山下的路上走。
兩人相顧無言，雲千城卻越想越覺得委屈。
原本覺得自己只是想利用白季，想讓他幫自己查出背後陷害雲家的是什麼人。所以當白季說要納自己爲妾的時候，雲千城沒提出反對，甚至之後，也幾次默許了白季的意思。
可是，似乎不知不覺就變了樣了。
這會兒聽他說他以後還會再納妾，心裡卻好似壓了塊大石頭一般。更別說，白季以後還會娶妻。
“你怎麼了？”
“沒事。”
雲千城咬了咬嘴脣，眼底的委屈散去，只剩下堅定。
有舍纔有得。
這世上沒有十全十美的事，既然想要利用白季，那這些事，就是自己必須要忍的。自己只要不喜歡他，只是利用他，便是他真會納三十多個妾，又如何？
京城。
皇后孟蘭江這兩日身子不舒服，一大早就宣了風月白進宮把脈。
寢宮中，孟蘭江依在炕桌邊兒上，手腕墊在軟墊上，一雙眸子病懨懨的，她的對面坐著一身白衣的風月白。
風月白麪無表情的給孟蘭江把過脈，隨後又起身往停放在窗子邊兒上的書桌走去。
書桌上已經擺好了筆墨，刷刷幾筆落下，寫的都是些溫補的藥材。
“皇后貴體無恙，憂思過多而已。”
做完這一切，風月白就要拜別。孟蘭江也不多留，揮了下手，放風月白出去了。
“前後進來不過一盞茶的功夫，就迫不及待要走，本宮這宮裡有吃人的野獸麼？”風月白離開後，孟蘭江手拄著頭，臉上浮現出一抹冷笑。
軟榻邊兒上站著個面目清秀的小宮女，低著頭，聽著孟蘭江自言自語，她也不接話。
“去把藥方子收起來，按方抓藥吧。”
小宮女聞言低聲諾了一下，快步去收了藥方子。
孟蘭江的聲音又傳了過來：“孟何進宮了麼？”
“半個時辰前七小姐便到了，這會兒……”宮女往宮殿外頭瞄了一眼，“應是跟風月白見到了。”
“你去盯著點。”
“諾。”
小宮女出了皇后寢宮，在硃紅色的宮牆狹路間穿行，沒走出多遠，便瞧見了風月白。
這一眼，她駭了一跳，想尖叫，卻在叫出之前，捂住了自己的嘴。
風月白和七小姐兩個人站在兩堵紅牆之間，一人穿白，一人著黑。
印象中那個溫潤如玉的風月白，此刻面色卻冷的滲人，渾身散發著陰冷的氣息，好似完全換了個人。
他的手，正鎖著孟家七小姐的喉嚨。
七小姐穿著一身黑裙子，窄腰廣袖，墨色長髮隨聲飛揚。
雖然喉嚨被風月白鎖著，可她面上不見半絲懼怕，一雙冰冷的眸子盯著風月白，臉色冷淡中帶著居高臨下的嘲諷。
兩人的對話聲順著風飄了過來。
“孟家七小姐？”風月白語氣冰冷徹骨，眸子似結了一層霜，“雲合，你真是躲了個好地方。”
“我這個何是何必的何，不是合闔的合。”雲合一雙狹長的眼睛滿是挑釁的看著風月白，明明喉嚨被鎖住了，聲音裡竟然還帶著笑意，“家裡人都叫我孟七，我行七，是孟家的七小姐，你若是娶了我，也可以叫我孟七。”
“是你給皇上下的毒？”
“不懂你說的什麼。”雲合伸手撫上風月白的手腕子，“我勸你還是放開我，我現在可是皇后的妹妹……”
風月白冷笑一聲，撒開了雲合的喉嚨，卻拉住了她的胳膊：“隨我去見皇上。”
“我若見了皇上，那姐姐就要死了。”雲合的聲音陰冷如毒蛇，“你不是最心疼姐姐的麼？”
風月白的動作僵住了。
“你在這裡等著白季把姐姐送回來，卻不知道，霜橋山莊那兩人早已私定終身了。”
“你說什麼？”
“永平府離這裡雖然不算近，但以錦衣衛特殊的送信渠道，白季早該收到信兒了，卻遲遲不見他回來……”雲閤眼睛白少黑多，亮的嚇人，“我姐姐，怕是找到另一顆大樹了，你和丞相府，要被拋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