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紫話裡話外的意思分外清楚,就是“聯繫不到指揮使大人”。
“那這信筒子,等大人省親回來,你替我轉達吧。”信使將腰上揹著的竹筒摘了下來,遞給了阿紫,“我明兒得回京城回個信,皇上還等著呢。”
“現在就去吧。”
“這就趕我走?”信使愣了一下,“這裡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可就這麼一家客棧。”
“你騎得快點,天亮就能入城了。”阿紫眉頭皺著,“皇上的事,可耽擱不得。”
送信的錦衣衛一臉懵,他原本準備在客棧住一宿,可愣是被阿紫從二樓直接給推出去了。
阿紫站在窗口,看著送信的錦衣衛騎著馬行遠了,這才邁步走到隔壁,敲了兩下門。
吱嘎一聲,門開了。
阿青穿著白色裡衣,眼中十分清明,看來已經醒了好一會了。
“大人這幾個月一直不停地奔波著,前一陣還受了那麼重的傷,就讓他好好養養吧。”阿紫將手裡的信筒遞給了阿青,“你明日帶著娉婷她們入島,我就在島外守著,有什麼事,我再進去找你們。”
阿青點了點頭,沒多說什麼,伸手接過了信筒。
次日清晨,碼頭來了艘烏篷船。
阿青帶著幾人上了船,連扶搖都站在烏篷船頂上,瞪著鳥眼等著入海,獨留阿紫守在客棧裡。
烏篷船裡,娉婷頭上再次戴上了白紗帷幔的斗笠,只是身上捆了繩子,杏兒看管著她。
船行一路,除了完顏墩不時地在船上跑來跑去,一副土包子進城的模樣外,其他都還算正常。
過了晌午,烏篷船停靠到了一座小島邊的碼頭上。
碼頭有停船的木橋,一半在岸上,一半在海里。木橋上還有白家的下人在那裡等著,負責引著幾人入了島。
島嶼不大,沿著白色細沙鋪就的道路,沒走多久,便看到了一處莊子。
白季並不住在這個莊子裡,莊子後頭另有一片天地,那裡纔是白季省親的地方。
阿青拿著信筒子,穿過莊子,登上的莊子後頭的山。又沿著山路走了好一會,眼前霍然開朗,一片淺綠色的淡水湖出現在眼前。
湖上九曲迴廊連著一座小築。
白季正坐在湖邊的木棧道上,他手裡拿著本書,低頭翻看著。
“大人,京城的信函。”阿青快跑了兩步,停在了湖邊,雙手必恭必敬的將信筒子遞了上來。
白季擡眼瞧見阿青,合上手中的書,伸手接過了信筒子。
阿青的視線不小心在白季手中的書本皮子上瞄了一眼,眼睛瞬間瞪大了,青色封面上“竹林豔事”四個大字躍入眼簾。
眨了眨眼睛,阿青將頭撇向了另一邊,就好像什麼都沒看到一般。
白季將信從信筒子裡拿出來,隨手又把信筒遞還給了阿青,語氣淡淡的,“回去吧。”
阿青知道白季不喜歡別人在這島裡亂轉,便乾脆利落地轉身,離開了湖水範圍,返回了山前的海邊的莊子裡。
湖邊,依舊只剩下白季一個人。
白季展開信箋,視線落在信紙上的字兒上,眉頭皺了起來。
匆匆將信看完,收進了懷中,白季沿著淡水湖上的木橋,往橋中心的小築上走去。
小築淡雅別緻,四面圍著繡著銀色暗紋的白錦簾。
清風徐來,錦簾翻飛,隱約能看到小築中間放著一張古樸的琴。
“娘。”白季站在簾子外頭,喚了一聲。
小築裡沒有迴音。
白季等候片刻後,又喚了一聲。
小築裡依然沒有迴音。
“娘,我進來了。”白季伸手撥開簾子,邁步往內走。
龍延香的味道瀰漫了出來,柔軟的羊毛毯子中間放著張小葉紫檀的琴案子,案子後面,一個鬢髮微白的婦人正雙手捧著一盞琉璃缸看著。
巴掌大的琉璃缸中,一尾拇指大小的紅色錦鯉正安靜的吐著泡泡。
“娘,你已經在小築中坐了兩個時辰了,這湖上有風……”
婦人依舊低著頭,視線停在魚缸裡的錦鯉上,竟似絲毫沒聽到白季的聲音一般。
“小舅舅說,你已經三個月沒說話了……”白季眉心微蹙著,眼底閃過一抹擔憂。
婦人這才緩緩擡起頭,露出一張仙姿佚貌的臉。
歲月染白了她的頭髮,可她的卻肌膚依舊細膩如瓷。臉上未施粉黛,姿容卻偏偏勝過身後的風景萬分。
她坐在那裡,腰背挺直,不顰不笑,貴氣逼人。
若說雲千城是傾國傾城之姿。
眼前這個女人,便有風華絕代之貌。
“你來了。”婦人聲音裡有絲絲暗啞,想來是不常說話的原因。
“娘在看什麼呢?”白季向前走了一步,視線落在婦人手中的錦鯉上。“尾鰭比身子還長,這魚倒是挺好看的。”
婦人輕笑,她擡頭看向白季,語氣淡淡的:“我知道,你以爲我一個人悲苦,每次回來都想陪我說話,可我並不需要你陪我說話,你也不必沒話找話說。”
白季眉頭皺了起來:“可你總一個人枯坐著……”
“不是枯坐……”婦人伸手按上自己的胸口,半晌沒有再說話。
小築安靜了下來。
好一會後,那婦人再次擡起頭:“聽你小舅舅說,你帶回來個姑娘?。”
白季有點了點頭:“想讓娘見見她。”
“讓我見她?你要成親了?”婦人愣了一下,緊接著匆忙站起身來,“我去給你準備準備……”
白季看著匆忙起身往木橋上走的婦人,臉上滑過一抹苦澀。
他很少能看到母親對什麼事上心,這般主動要去準備什麼,印象裡是頭一次見……
“不是成親,是納妾。”白季的聲音帶著淡淡的。
婦人聞言瞬間頓住了腳步,她回過頭來,一臉不可置信的看著白季:“納妾?”
“娘?”白季見婦人臉色不好,也不知道她爲何生氣,“您這是怎麼了?”
“若是喜歡,娶了便是,何必要納妾?”婦人語氣冷淡了下來,她邁步再次走回琴桌後面,伸手又拿起了魚缸,低頭瞧了起來,“你的事,我不管。你走吧,我想自己呆一會。”
白季一頭霧水的從湖上小築退了出來,走過了九曲迴廊,他也沒明白母親爲何要生氣。
不是前一刻,還很開心的要去準備……
難道是納妾不需要那麼多繁文縟節,所以母親便又坐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