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深處。
阿青從馬背上翻身下來,將懷裡的信遞給白季:“大人,快過年了,你還不回去嗎?”
白季伸手接過信,順手放在一旁,繼續用手裡的劍攪和身前的篝火堆:“還有半個月的時間,就算現在往回走,也趕不及回家過年的。”
阿青踟躕了一下,再次開了口:“老太君想讓你回家。”
“你何時變得這麼聽她的話了?”
“大人……”阿青伸手指了指被白季隨手放在身邊的信,“老太君已經同意了白魚兒跟柳鶴的親事,柳鶴跟白魚兒也想讓你回家,參加他們的大婚禮。”
聽到這話,白季一臉的意外,他伸手撕開信封,發現信封裡是一封大婚的請柬。
“老太君怎麼可能同意?她那麼固執的人。”
“是大爺一力促成了白魚兒跟柳鶴的婚事……”阿青頓了頓,又說,“我瞧大爺是真疼白魚兒……”
白季沒出聲。
阿青還在繼續說:“都是同父同母的,大爺對白魚兒那麼好,卻對大人不聞不問的,因爲不想跟大人見面,他甚至偷偷從涼州跑了……”
“行了,他對我來說,不過就是個陌生人。”白季將請柬遞還給阿青,“既然是柳鶴大婚,我自然得去參加,請柬你收好了,今天天色晚了,明天清晨上路,咱們回白家。”
“好。”阿青一臉驚喜,“那我先去幫你收拾收拾。”
草原的夜晚冷的驚人,當天邊泛起魚肚白的時候,篝火也只剩下餘燼。
阿青重新又攏了堆篝火,將湯鍋放在上面煮著:“大人,吃了早飯,咱們就出發吧。”
“好。”
白季背衝著阿青,視線望向茫茫的草原深處。
這裡太大了。
這幾個月來,白季用盡了一切辦法,他甚至讓錦衣衛把韃靼的各個小部落都挨個搜索了一遍,卻始終不見雲千城跟姜離的影子。
天空陰沉沉的,烏雲遙遙跟地平線相連。
白季擡頭看向天空,雪花突兀的飄了下來。他伸出手,鵝毛似的雪花落在他的掌心中,頃刻之間便化成一汪水。
“大人,吃早飯吧。”阿青從湯鍋裡盛出一碗湯來,放在一旁的平整石頭上。
“好。”
白季扭頭往回走,頭頂忽然傳來一聲鷹唳。
烏雲之下,渾身雪白的扶搖盤旋在半空,它在白季頭頂繞了個圈,又發出一聲鷹唳。
緊接著,扶搖抖了兩下翅膀,朝著草原深處飛去。
白季愣了一下,反應過來之後,他趕緊翻身上馬,緊隨著扶搖策馬而去。
“大人?”阿青見白季走了,也顧不得其他,他直接將熱湯倒在篝火上,熄滅了火星,隨後也上了馬,追著白季策馬而行。
草原深處。
雲千城虛弱的躺在牀榻上,額頭上滿是汗珠子。
她看著產婆抱著孩子離開,甚至都不知道那孩子是男孩還是女孩。
“姜離……”雲千城嘴脣都咬破了,眼底是滿滿的恨意。
姜離就站在帳子門口,門敞著,夾著雪花的冷風倒灌了一室。
姜離伸手接過孩子,眉頭微微皺起:“這孩子怎麼這般難看?”
產婆一臉惴惴不安:“回大人的話,孩子剛出生都是這樣的,過幾天……過幾天就好看了。”
“要過幾天啊……”姜離嘆了口氣,“看來他是沒機會好看起來了。”
說完這話,他扭頭吩咐不遠處的韃靼兵:“告訴王女,祭祀可以開始了。”
“姜離……”雲千城艱難的起身,兩支胳膊撐著身體,冷冽的眼神看向姜離,“你放過這孩子。”
“我等他這麼久了,怎麼可能放過他。”姜離輕笑一聲,轉身就走。
“姜離!他可有龍骨?他若沒有龍骨,你要他何用?”
“雲千城,忘了告訴你,我不會看骨,所以……我就當他有吧。”
“姜離!”雲千城伸手拿起牀榻上的枕頭,就朝著姜離的背影扔了出去。
姜離原本就站在門外,說話的功夫已經走遠了,那枕頭自然扔不到姜離身上。
雲千城身子晃悠了一下,歪倒在牀沿上。
離雲千城營帳不遠的地方,高聳著一座祭臺。
祭臺上,琪琪格正在忙碌著,姜離抱著雲千城的孩子站在一旁。
“生於大逆天相之日的孩子,取其肝得其命,置於天平之上……”琪琪格將一個血淋淋的肝臟放在天平上。
放好肝臟之後,她又從手裡手裡拿著火摺子,將祭臺周圍的蠟燭一個個點燃。
姜離指揮著領著紅藥的隨侍:“讓紅藥坐在中間。”
那侍衛領著紅藥,讓紅藥坐在了祭臺的最中間。
紅藥的身前,就是殷墨乾癟焦黑的屍體。紅藥的兩邊放著兩個天平,其中一個天平的一側,放著個血淋淋的肝臟,另一側還是空的。
琪琪格點完了蠟燭,視線落在姜離手中的孩子身上:“這個孩子怎麼辦?黃金宮的典藏裡說,要用這孩子身上的那塊龍骨,可我們又不知道哪一塊是龍骨……”
姜離順手就直接將孩子放在了天平上:“開始吧。”
“這樣行嗎?”琪琪格看著天平上抽抽巴巴的新生嬰孩兒,一臉懷疑。
“抓不到胭脂,沒人替我們取龍骨,也就只能這麼著了,無論如何,龍骨不是已經置於天平之上了嗎?”
“也沒別的辦法了。”
琪琪格從隨侍手中接過典籍,翻開擺在地上,開始了祭祀。
天空越發陰沉,雪飄灑灑的落了下來,不多時,便將整個祭臺染成了銀白。
姜離身子打了個哆嗦,他感覺有什麼東西在撕扯著自己,身體裡的熱量飛速的消散著,他知道這是祭祀開始起作用了,趕緊後退了一步,轉身離開了祭臺。
祭祀時間很是漫長,就連祭臺周邊的蠟燭,都燒的比平日緩慢了幾分。
“開始多久了?”姜離問身邊的隨侍。
“快一個時辰了。”
姜離看著祭臺上那兩個原本一邊傾倒,可現在已經漸漸持平了的天平,眉頭微微皺著:“這麼久了啊……”
姜離的話音一落,祭臺上忽然傳出了嬰兒啼哭的聲音。
哭音一起,那已經持平的了天平又猛地朝著嬰兒的方向沉了下去。
“姜離,上來殺了他。”琪琪格扭頭看向姜離,“他是活著的,會影響到祭祀的能量……”
姜離聽了這話,飛速的上了祭臺,剛要靠近那盛著嬰兒的天平,耳邊忽然傳來了馬蹄聲。
“姜離!”
還來不及去分辨馬蹄聲,姜離又猛地聽到身後有人叫自己,一回頭,就看到雲千城站在祭臺底下。
雲千城擡著手腕,她的手腕上還帶著個機簧盒子。
這盒子姜離認得,那原本是殷紅素的東西,後來殷紅素轉贈給了雲千城,姜離又親手將它從雲千城的手腕上摘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