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季嘆了口氣:“是你在湯裡下了藥。”
“我想活著……”流玉頭垂在膝蓋上,“我被囚禁了十多年,每天開心的事,就是院子裡能飛過一隻鳥,最開心的事,就是那鳥能停在樹枝上對我唱歌……”
“我好不容易逃出來了,豁出命逃出來了,我見到這麼大的世界……”流玉的聲音越發哽咽著,“大人,我好怕……我知道我做的不對,我對不起你……可我不想死……秦管事,他會殺了我的。”
白季嘆了口氣:“在白府,他殺不了你。”
“殺的了的,我命如草芥……”流玉伸手擦了擦臉頰上的淚,“我自己明白,就算大人你保護我一時,也保護不了我一世,在你們這些人眼裡,我什麼也不是。”
白季張了張嘴,想說什麼,話到嘴邊,化成了一抹嘆息。
他知道流玉犯了錯,人都得爲自己的錯事負責,他想攆流玉出白府,可他也知道,現在將流玉攆出去,流玉一定活不下去。
流玉已經止住了哭泣,她站起身來,聲音低低弱弱的:“我……沒臉在白府待下去了,我這就收拾東西離開……”
說完這話,流玉轉身就走。
她腳步緩慢,失魂落魄。
白季看著流玉的背影,眉頭緊皺著。
就在這時,流玉腳下一個不穩,身子往右側摔去。
在流玉的右側位置,是一塊棱角堅硬的造型石碑,這若是摔了上去,不死也會掉半條命。
白季連忙上前,一把抱住了流玉,險而又險的避開了石碑。
懷裡的流玉身子軟塌塌的,像是具沒了靈魂的屍體。白季想讓流玉自己站起來,可喚了流玉兩聲,流玉都沒有反應。
白季將流玉掉了個個兒,就看到流玉眼眸禁閉,臉色鐵青,已是暈了過去。
“真是……”白季將流玉打橫抱起,向著流玉的院子走了過去。
橫關。
雲千城跟孟將軍敲定了暫行的計劃,固守涼州的同時,分兵伺候城外的農田。
這些農田在播種的季節就已經播種過了,可因爲百姓逃亡,無人伺候,田中雜草重生,急需施肥除草。
“若是能讓涼州城外的農田都活起來,孟家軍就算一直駐守在涼州,也可自給自足。”雲千城坐在馬車裡,掀開車簾子看著外頭的農田。
農田四周有巡邏的士兵,也有操練的方隊。農田裡,則是除去了甲冑,下田做農活的士兵。
杏兒也探頭,他伸手指向不遠處高高搭起的瞭望塔:“既然有了這些瞭望塔,韃靼的兵馬來了也能瞧見,爲何不讓這些士兵都下田去做農活,還要這麼多人在旁邊巡邏操練?”
“他們是士兵,總不能徹底變成農民,萬一要打仗了,發現疏忽了操練就不好了。”雲千城頓了頓,又說到,“這樣就很好,大家交替著操練跟作農活。”
杏兒聞言眼中閃過一抹了然,她又探頭往前看:“咱們得迴轉了。”
“前面沒有農田了嗎?”
“有是有,可再走,就離涼州城太遠了。”
“去看看吧,那些農田也是不能荒廢的。”
馬車一點點往前行駛,已經沒有孟家軍建成的瞭望臺了。
雲千城在一處荒田附近命令停下馬車,她掀開了車簾子,邁步下了馬車。
杏兒也跟著下了馬車:“大小姐,咱們沒帶幾個人,這兒有點危險。”
雲千城想了想,臉上閃過一抹遲疑。
“沒事的。”說這話的是胭脂,胭脂昨天就已經完全醒了過來,只不過依舊虛弱。
她坐在馬車邊兒看著雲千城:“有我在。”
雲千城愣了一下,這次胭脂醒過來後,明顯感覺跟以前不一樣了。
以前胭脂做什麼都有點被動,現在卻處處想表忠心。
因爲胭脂身體還虛弱,今天出來看農田就沒打算帶她,她卻以擔憂雲千城安危爲由,非要跟著過來。
雲千城衝著胭脂笑了一下,又扭頭去看雜草叢生的農田。
這是一片玉米田,秧桿高聳,玉米葉子交錯,密密麻麻看不到田裡的情況。
“怎麼了?有什麼不對嗎?”胭脂問雲千城。
“那裡,有聲音……很虛弱。”雲千城指著玉米田。
說完這話,雲千城邁步下了地壟溝,撥開擋住視線的寬大葉子,往田地裡頭走去。
杏兒趕忙跟了上去,胭脂也從馬車上下來,緊隨其後。
走進去沒多遠,就看到一處的玉米桿兒被壓折,一個鬢髮虛白的男人躺在地上,嘴脣青紫。
男人的手裡還拿著個惟妙惟肖的小女孩玩偶。
雲千城彎下藥,伸手把上男人的脈搏:“虛弱的很,像是中了毒。”
“是蛇毒。”杏兒伸手指向男人的小腿。
男人小腿的地方,褲腿被撕開,露出裡面泛著青的傷口。
兩個小而圓的蛇牙印露在空氣中。
“帶回馬車上去。”雲千城召喚著杏兒,兩人一起搬這個男人。男人很重,胭脂也要來幫忙,被雲千城制止了。
“你的傷還沒大好,別亂動。”
次日清晨,昏迷的白老大醒了過來。
他是陰溝裡翻了船了。
他原本以爲自己要死在那跟迷宮一樣的玉米地裡,沒想到一睜眼,看到的是窗明幾淨的室內,空氣中甚至還有淡淡的花香。
身上被換了一套乾淨的裡衣,掀開被子,就看到腿上的傷口已經被綁的乾淨利落。
“你醒了?”胭脂推門而入,手裡拿著綁帶、小剪子,還有研磨好的草藥,“還要換一次藥,把腿伸出來。”
白老大愣了一下,下意識就把腿伸了出來。
胭脂搬了個凳子坐在牀邊,用小剪子把繃帶剪開,掃走舊的草藥,又用毛巾將傷口擦拭一遍,上了新藥,再用綁帶綁好。
一套動作如行雲流水,綁完後乾乾淨淨利利索索。
“你手藝不錯。”白老大看著自己腿上的傷口,臉上露出淡淡的笑容,“是你救了我?”
“是你自己救了自己,尋常人被這種毒蛇咬了,立時就死了,你倒是歷害。”
白老大笑容淡淡的。
胭脂忽然問:“你多大年紀了?”
白老大愣了一下,忽然被問起年紀,他有些不知所謂:“怎麼問這個?”
“不想說就算了。”
白老大打量著胭脂皮膚光滑細膩的臉,忽然覺得自己的年紀有點大:“四……四十多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