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鹿一臉踟躕，望著雲千城的側臉看了老半天，纔開了口：“有件事，我想同你說。”
“什麼事？”
“是……”阿鹿伸手指了指蹲在風月白身邊的雲合，“有點難以啓齒的事。”
雲千城眼底閃過一抹疑惑：“你說。”
阿鹿扭頭看向雲合，大聲招呼道：“雲合，你過來。”
雲合擡起頭，一臉不耐煩的看著阿鹿跟雲千城，一點要挪地方的意思都沒有。
阿鹿又喊道：“雲合，你姐姐有話跟你說！”
雲千城挑了下眉毛：“你這是做什麼？我哪裡有話要對她說。”
阿鹿臉色一滯：“是有關於我的恩人風月白的事，若是雲合不過來，我總不好直接在風月白麪前說。何況……何況我現在被錦衣衛抓住了，也不見得有機會再這麼說話了。”
雲千城聽了這話，便也不多說什麼。
雲合一臉不情願的走了過來，他扶著城牆垛子，風吹的身子搖搖欲墜，蒼白著臉咳嗽了兩聲：“什麼事？”
雲千城搖了搖頭，伸手指向阿鹿。
下一秒，她的眼睛驟然瞪大。
她看到阿鹿伸手一推雲合，雲合就像個破敗的風箏一樣，飄忽忽的往城牆下墮去。
不過一個呼吸的功夫，城牆下傳來落地之聲。
雲千城俯身望去，就看到雲合仰面躺在地上，臉上滿是吃驚，身下血跡氤氳化開成一片。
“雲合！”雲千城身子猛地一傾，也差點跟著栽了下去，“雲合！雲合……”
阿鹿眼中蒙著層水霧，低聲嘀咕著：“風月白，救過我一命。”
“那你爲何要殺她？！”雲千城扭過頭來看向阿鹿，眼眶赤紅。
就算雲合千般不是，那也是她的妹妹。
阿鹿伸手又去推雲千城：“風月白救我一命！可你們欠我的，不止一條命！”
阿鹿不是雲千城的對手，雲千城攥著阿鹿的兩個手腕，擰了個彎兒，將阿鹿的身子按在城牆垛子上。
她原本是打算直接將阿鹿推下去的，可聽到阿鹿這話，她的動作停住了。
阿鹿趴在城牆垛子上笑了，笑聲啞啞的，眼淚都笑了出來了：“只恨我拿詔獄裡的趙石沒有辦法，可他既然已經進了詔獄，定然也無法活著出來。”
“我、雲合、趙石……”雲千城眼神恍惚了一下：“十一月初二，盤龍寺下……”
“那天下了好大的雪，你都記得吧？”阿鹿猛吸了一口氣，掙脫開雲千城的手，扭身回頭，惡狠狠地瞪著雲千城的眼睛，“你們做過的孽，大雪也蓋不掉。”
雲千城的身子抖了一下。
雖說那些百姓不是她殺的，可若不是她緊緊相逼……
阿鹿伸手去拉雲千城的手，拉了兩下，也再起不了推雲千城下城牆的心思了。
一是她根本擰不過雲千城，二來，雲千城身後東北虎視線灼灼的，無法忽視。
阿鹿鬆開雲千城，扶著城牆垛子，又低頭去看城外雲合的屍體，笑的滲人：“竟然真的讓我報了仇，我一個出身貧寒的小宮女，也能報的了仇……”
雲千城回過神來，擡眼去看已經走近的風月白。
風月白注意到了這邊的動靜，也發現了跌落城牆的雲合。
他臉色蒼白的看著城牆底下，背下血紅的雲合，一雙眸子裡陰雲密佈。
然後雲千城看到，風月白伸手，掐住了阿鹿的喉嚨。
阿鹿沒辦法呼吸，臉一點點漲成了豬肝色。
“你會殺了她的……”雲千城的聲音空空蕩蕩的。
“她殺了雲合。”
雲千城眼睛泛酸，她哀嘆雲合，也哀嘆風月白。
阿鹿聲音啞的不行，眸中滿是愧疚的看著風月白：“你……是個大夫。”
“我能救人，也能殺人。”
“雲合……殺了我全家。”阿鹿忽然嘎嘎嘎的笑了，聲音像是破風箱，她掙扎著伸手指向不遠處那個斷腿的士兵：“他不是我弟弟，我全家，都被雲合殺了。”
風月白皺了皺眉頭，移過視線去看雲千城。
雲千城臉色沉沉的，沒否認阿鹿的話。
風月白便明白，阿鹿說的，都是真的。
“是真的又如何？”風月白的手止不住的抖了起來，“阿鹿，你讓我，一無所有了。”
阿鹿的淚水順著眼角流了出來：“恩人，對不起……”
“我救過你，我想起來了，你窮困潦倒，我還給了你銀子……”風月白眼底越發赤紅，“我救過你，救你一命，難道不能換她一命？！”
“若……”阿鹿咳嗽了兩聲，“若被她殺死的……是我，我的命，給你換，可被她殺死的，不是我的命……”
風月白手抖的更歷害了，他緩緩撒開阿鹿的脖子：“你讓我……一無所有了，我爲什麼救你……當初救你……讓你殺我愛……”
阿鹿雙手捂著脖子，嗓子火辣辣的疼。
她看著風月白在自己面前一點點蜷縮身體，蹲在地上。
她的眼淚開始止不住的掉。
“恩人，我也不想的……”阿鹿後退了一步，眼中的悲傷溢了出來，“你救我一命，那我，還給你。”
這話說完，她身子往後一仰。
“阿鹿！”雲千城下意識伸手去抓，抓了個空。
阿鹿像是個斷翅的蝴蝶，在無風的天氣中，直挺挺的落了下去。
雲千城俯身，看著城下的兩具屍體，臉色青青白白。
胃裡一陣泛酸，忍不住又幹嘔了起來。
不遠處的風月白已經再次站起了身子，他臉色蒼白又木然，靠著城牆垛子看著外頭的屍體，眼中是死灰的顏色。
雲千城嘔著嘔著，不經意去看風月白。
就瞧到風月白手扶著城牆垛子，一條腿邁了上去。
“師兄！”
雲千城嚇的魂兒都要出來了。
風月白轉頭來看雲千城，嘴角微微上揚：“師妹，還是小時候最好。還是，你最好……”
“師兄，你別走！”淚水順著雲千城眼眶瘋狂的流著，“我，我……”
“忘了恭喜你……”風月白的視線落在雲千城的小腹上。
“師兄，你，別走……”雲千城的話沒說完，眼睛一翻，昏了過去。
東北虎趕忙伸手去扶住雲千城，就聽到雲千城嘴脣開開合合，不停的唸叨著兩個字：“雲合、雲合……”
“雲合……”
眼眸緊閉，淚水卻四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