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駁焦黑的城牆下頭，一個年老的內侍站在那裡，手捧著明黃色的聖旨，一臉的忐忑。
城門樓上，皇上趙機則穿著他那身老舊的龍袍，低著頭，面色沉重。
“接旨吧……”老內侍仰頭看著馬背上的雲千城，聲音打著顫兒。
雲千城看了那老內侍一眼，又擡頭去看趙機：“皇上，您這是合意？”
趙機聲音冷冷的，自上而下傳了過來：“雲千城，接旨。”
雲千城垂眸，深吸了口氣，好一會後，她翻身下了馬。
見她下馬，跟著雲千城身後的杏兒、胭脂，還有無境和尚也跟著下了馬。
趙機的視線越過她們幾個，落在了另一側：“孟將軍和諸位小王爺，不下馬接旨？”
沒人動，似乎沒人對那內侍手裡的聖旨感興趣。
孟將軍一心擁護的是廢太子趙石，而另外幾個小王爺，千里迢迢趕來進城，存的都是等著皇上駕崩，取而代之的念頭。
如今看到皇上健健康康的站在城門樓上，這幾個小王爺臉色都不太好。
“皇上是被人挾持了吧……”一個小王爺斜歪在馬背上，聲音賴賴唧唧的，“你們覺得呢？”
“那這聖旨，聽不聽就沒有價值了吧？”
這話是扯著嗓子說的，順著風飄出去好遠，城門樓上的趙機聽到後，臉色發青，好一會沒說話。
一直站在趙機身旁的白季上前一步，衝著下方的內侍說道：“直接念。”
老內侍白著臉，徐徐展開聖旨。
聖旨上說，皇上廢了皇后孟氏，改立白氏女白無蘅爲後，請各位文臣武將進宮一起參加新後宴。
這旨意的重點有兩個。
一個是孟蘭江被廢，白無蘅上位，點出了皇上親近白家疏遠孟家的立場。
第二個重點是百官衆將進宮參加“新後宴”。
這個兵臨城下的關頭，皇上卻想將衆多將領引入宮中。
“怕是鴻門宴。”孟溫良看向自己的父親。
孟將軍的臉上滿是滄桑，聲音也沒有生機：“世人都知道我孟家支持趙石，原本咱們只要攻下京城，孟家便贏了。但事到如今……駐地聯軍到了，局勢複雜起來，孟家，已經輸了。”
孟溫良眼神閃了一下，壓低了聲音：“父親，我們找個機會回兗州吧。”
孟將軍扭頭看向孟溫良，枯木一般的眼神中漸漸爆出了灼熱的光：“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孟溫良點了點頭：“我去準備。”
孟溫良這話音一落，就見孟將軍翻身下馬，衝著城門樓上的趙機亮了嗓子：“既是新後宴，孟某哪兒有不去之理！”
“父親！”孟溫良嚇了一跳，“不能去啊……”
那內侍聽了孟將軍這話，遠遠衝著孟將軍彎了彎身子，又扭身衝向那四個小王爺：“王爺們……”
那賴賴唧唧的小王爺冷笑一聲：“要擺新後宴也可以，讓皇上出宮來，咱們在陣前擺吧。”
話音剛落，不待內侍再說話，那小王爺忽然哎呦一聲，從馬背上翻了下來。
他原本紅潤的臉色瞬間變得青白，捂著肚子半跪在地上，嘴裡一個勁兒哼哼，額頭上滲出了一排細密的汗珠子。
好一會後，他艱難的擡頭看向城門樓，視線在趙機臉上一閃而過，落在了一旁的白季身上，咬著牙開了口：“好，我去。”
城門樓上，白季扭頭去看趙機。
趙機的臉色比半跪在地上的那個王爺還難看，他深深看了眼白季。
“該你了。”白季輕聲提醒趙機。
趙機舔了舔嘴脣，俯下頭去看另外三個小王爺：“其他的人？是去是不去？”
衆人遲疑片刻，紛紛下了馬。
雲千城的視線在那些小王爺身上掃過，最後落在了半跪的王爺身上，眼底盈著驚恐和慌亂。
“你說那四個王爺中，他控制了幾個？”胭脂聲音輕輕的，響在雲千城耳側，“你看到了吧？你的敵人，是個比天晨所有世家更源遠的王族，他們所有的謀劃，比你早了幾百年。”
“既有如此權勢，爲何不稱王。”
“不是稱過王嗎？”
雲千城皺了下眉頭：“我很奇怪，妖朝爲何覆滅？”
胭脂搖了搖頭：“不知道。不過黃金宮有載，是記載在只有神女能翻閱的典籍中，具體的我不太清楚，大抵是天災再加上人禍。”
在天晨的歷史中，妖朝覆滅了之後，羣雄四起，連年烽火，動亂持續了五十多年。
五十多年後，天晨皇族的先祖才平定了四方，建立了天晨。
但是妖朝的大多數工藝、經濟、文化思想遺產，全都掩埋在了歷史中。
所以天晨，沒有火器。
雲千城跟胭脂說話的當口，那四個小王爺已經帶了親隨進了京城。
不遠處的孟將軍拉著孟溫良的手，交代著事情：“宴會一開始，你就帶兵撤退，跟著趙石回兗州。”
“父親，我跟你一起進城。”
孟將軍搖了搖頭：“你記著，守好趙石，還有……”孟將軍扭頭看向雲千城，“還有阿蠻公主，先皇只有這兩個後人。”
“父親……”
孟將軍放開了孟溫良的手，邁步向著京城大敞的城門走去。
那拿著聖旨的內侍見衆將領都進了城，竟朝著雲千城走了過來。
“我們怎麼辦？”無境和尚看向雲千城，“皇上應該被白季用手段給控制住了，我們去參加宴會，怕是隻有死路一條。”
“你們留在城外，我去。”
“你也不必去了。”那內侍已經走到了跟前，他衝著雲千城彎了下腰，又說道，“皇上說了，新後宴參加的都是顯赫貴胄，你一個女人，無功無名，不合適。”
內侍說完這話，轉身便走。
“我得去。”雲千城邁步跟了上去。
“你進不去。”
內侍的話一落，錦衣衛東北虎忽然出現在雲千城面前，他雙手背在身後，身子擋在雲千城前面：“雲千城，好久不見了。”
雲千城後退了一步，一臉提防的看著東北虎。
東北虎打量了眼雲千城的臉色，撇了撇嘴：“我是錦衣衛，我要聽命令的。”
雲千城給了一旁的胭脂一個眼神。
東北虎再次撇了撇嘴：“她是叫胭脂吧？她沒有我快，她若想近我的身，這地上就要多一具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