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季的聲音響在耳畔，雲千城拉弓的手抖了一下，箭矢飛了出去，偏離了原本方向，箭尖兒在白瑤的身邊的城牆上磕了一下，落了下來。
雲千城放下了弓，擡頭看著白瑤。
白瑤已經被拉上了牆頭，她捂著胸部的箭傷，跌跌撞撞的離開城牆頭。
不過一眨眼的功夫，已經沒了影子。
白季站在城牆上頭，低頭看著雲千城，臉色晦暗之極。
雲千城的嘴脣開開合合，比劃出了一句話：“瘋的那個是你娘。”
可白季的視力沒有云千城那麼好，他沒有辦法隔著這麼遠的距離，在硝煙瀰漫的戰場看到雲千城的嘴型。
他依舊低頭看著雲千城。
雲千城也看著白季，四目相對，好一會後，雲千城架起了弓箭，箭尖對著白季。
白季的臉色徹底難看了下來。
雲千城又緩緩放下了弓箭。
“阿蠻，你沒事吧？”趙石踉蹌著走了過來，手扶著雲千城的馬背，咳嗽了好幾聲。
“你活下來了。”雲千城垂下視線，暗涌的眸子看著趙石。
“暫時的。”趙石伸出手背給雲千城看。
他手背上的黑色已經擴成了一片，手背上沒有皮膚，只是墨色的血肉，詭異恐怖。
雲千城複雜的臉色隱藏在重重白色布條後，她扭頭看了眼遠處的城門方向。
那個地方，是最慘烈的。
趙石低頭看著自己的手背：“一定要攻進城去，攻進城去，還有一絲希望，否則大家都得死。”
“是得攻進去……”
就在這個時候，身後忽然傳來金鐵之聲。一聲又一聲，清脆又恢宏，在戰場上方來回蕩著。
鳴金收兵。
原本奮力廝殺的戰士們紛紛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後退，回望，然後潮水般的退離了城下。
“是誰鳴金？！”趙石眼底閃過一抹憤怒，他翻身便騎上了雲千城的馬，人坐在雲千城身後，伸手從雲千城手中奪了繮繩，調轉馬頭往營地奔去。
雲千城側頭，看到一個小小的身影在人潮中跌跌撞撞，一臉的驚懼跟迷茫。
“等等。”雲千城搭上了趙石的胳膊，“放我下去，你先走。”
“你幹什麼？”
“杏兒。”雲千城伸手指了指那小小身影的方向。
“女蘿族的小妖女，肯定死不了的，管她……”
趙石話說了一半，就被雲千城打斷了。
“放我下去。”
趙石冷哼一聲，停下了馬，任由雲千城翻身下了馬。
雲千城穿過人流，好一會兒才走到杏兒身邊。
杏兒被撤退的人潮撞的裡倒歪斜，幾次都差點摔倒在地上了，她嘴裡還不住的嘀咕著，“太子，太子……”
“……”
雲千城的耳朵好使的很，一聽到杏兒嘀咕的話，她便嘆了口氣。
“大小姐？”杏兒看著停在自己面前的這雙繡了花的鞋子，趕忙擡起頭，入目看到一臉的白布條，嚇得她後退了一步。
“走吧。”雲千城伸手拉住了杏兒的手。
聽到雲千城的聲音，杏兒才鬆了口氣，她抽泣了一聲，嘟嘟囔囔的說著：“你怎麼纏成這個樣子了，跟個妖怪似的。”
雲千城沒理會杏兒，只抓著杏兒的手往營地方向走著。
杏兒的神經驟然放鬆下來，便開始不住的哽咽，抹眼淚，哭得直打嗝：“大小姐，這裡太嚇人了……”
營帳裡，趙石正跟孟將軍對峙著。
“爲什麼鳴金收兵？！”
“胭脂找到了緩解蠱毒的辦法，戰士們需要治療，你也需要治療。”
“城門馬上就破了。”
“沒那麼容易破的。”
“孟將軍！”
“太子，先讓胭脂給你上藥吧……”
胭脂端著盆綠色的膏藥，將膏藥一點點壓在趙石的手背上。
趙石冷著臉不說話，孟將軍倒是話沒停。
“我問了胭脂，我們可以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孟將軍手裡拿著個布條，用嘴吹了兩下，“等風向一變，我們也可以準備蠱毒，讓風將蠱毒帶進城。”
頓了頓，孟將軍又說：“這樣，將士們的傷亡就能降低，破城指日可待。”
趙石看了眼胭脂。
胭脂垂著頭，手指拿著布條，正幫趙石綁著手背的傷口，她的聲音慢悠悠的：“那要看雲千城的意思。”
孟將軍瞥了胭脂一眼：“殷墨跟我們太子，是拜了把子的兄弟，你……”
“她下了骨誓，得聽阿蠻的話。”趙石扭頭看向孟將軍，“事情已經這樣了，阿蠻當然會同意的。”
“未必吧。”胭脂擡頭看向趙石，“京城裡頭，可不全是白傢俬軍，大多數還是百姓。”
“那又如何？”趙石不以爲意。
孟將軍的手倒是哆嗦了一下。
胭脂又說：“太子不是極恨這種做法麼？太子的父皇也是中了蠱毒，多年纏綿病榻而死，太子也想成爲用蠱毒殘害別人的人？”
“我早就是了。”
胭脂聽到這話，忍不住嗤笑了一聲，手中速度加快，她給趙石的手背兒邦了個結：“綁好了，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告訴我，我過兩個時辰給你換藥。”
營帳外頭，杏兒正跟著孟家的兩個小將軍，一起歸攏了中了蠱毒的人。
白瑤那一小瓶子飛灰，在風中飛散，真正沾染到的人不到兩三百人，被二次傳染的倒是非常多。
杏兒算了下人數，越發的鬱悶。她一時是肯定配不出這麼多暫緩毒發的藥。
離杏兒不遠的地方，無境和尚在查點火器彈藥。孟家的另外兩個小將軍，則在清點傷亡人數。
一場大戰匆忙開始，又匆忙結束，太陽已經滑落到了山腰上，夜晚就要來臨了。
“不這麼辦，我們支持不了多久。”趙石靠在樹幹上，視線望向雲千城。“讓胭脂往城內投毒吧。”
雲千城伸手擋住了半邊臉，露出來的那隻眼睛中滿是疲憊，她腦子像是木了一般，就只想著一個事。
趙機，竟然不信她。
這橫屍遍野、血流漂櫓的一幕，原本可以根本不用發生。
如今卻只能拼的兩敗俱傷，讓趙機只能在廢墟里起高樓。
高樓，趙機能起的來麼？
趙機，真是天晨合適的主人嗎？
“阿蠻，你有沒有聽我說話？”趙石的聲音沉了下來。
“放蠱毒？不行，且先不說百姓……”雲千城回頭看向趙石，“京城是天晨的靈魂，你是想讓朝堂百官都死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