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朕在問你。”
君子堂中，趙機曾無數次問過雲千城“現在該怎麼辦”，不過那段日子，早已經遠去了。
雲千城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趙機愣了，他從來沒見到雲千城這般乾脆的說不知道或者是沒辦法，“你是不知道，還是不想告訴朕？”
雲千城深吸了口氣，忍不住懟了回去：“皇上既然設計流掉了孟蘭江肚子裡的孩子，自然已經想到了後招吧？”
趙機搖了搖頭：“哪有什麼後招，朕哪裡能想得到，孟將軍這麼瘋？！”
“……”
雲千城再次垂下了頭。
趙機嘆了口氣，顧自說著：“朕身爲天晨的皇上，代表著至高無上的皇權，竟然淪落到被人帶了綠帽子。帶綠帽子就帶了吧，可那是朕的嫡長子啊，朕難道要讓嫡長子流著外家血脈麼？”
“……”
雲千城別過了頭。
“朕爲了穩住孟將軍，才允諾了孟蘭江，只要她流掉這個孩子，朕就依然讓她繼續當皇后。歷朝歷代，哪個帝王有朕這般窩囊，可孟將軍還是不依，孟蘭江也不依，非要將那個孽子生下來，朕萬般無奈親自下了手，孟將軍竟然就要起兵反朕？！”
雲千城擡頭看天，她心裡知道皇上憋屈，可那個孩子……
雲千城總是覺得，那個孩子若是生出來，會像先皇一樣寬容博愛。雖然她也明白，只是她一廂情願這麼想，自己那個不靠譜的哥哥殺戮成性，說不準孩子隨了他，長大成了個禍害也難說。
更何況，以這種私通方式生出來的孩子，不會被人祝福，命運定然多舛。
搖了搖頭，雲千城低頭看向了趙機。
“雲千城，你說孟將軍他爲何會這麼做？”趙機眉頭緊緊皺著，一臉的費解。
雲千城似乎能理解孟將軍，知道他爲何會做出這般玉石俱焚的舉動。
孟將軍他的心裡，定然是喪失了太久的希望了。
先皇病倒之後，太多人喪失希望了。
像是一直行在漆黑的夜裡，迫切的想尋找一束光。尤其是那些曾經被光照耀過的人，怎麼可能忍受的了這麼長久的黑暗。一如自己，這十多年來，一直走在黑暗裡。
孟將軍，應是將那個小嬰孩，看成是希望了。
“皇上，您準備怎麼辦呢？”雲千城出言詢問道。
“朕……”趙機低下頭，“孟家是個綿延了千年的世家，樹大根深，人口衆多。”
“所以呢？”
“朕要把他們都抓起來，一刀刀殺給孟將軍看。朕要把孟蘭江吊在城牆上。若是孟將軍不肯罷兵投降，朕就將這綿延千年的大世家，這幾千口人，從世上抹掉。”
趙機說完這話後，好久沒聽到雲千城的回話，他忍不住擡頭去看雲千城。
雲千城膚色蒼白，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怎麼？”趙機嗤笑一聲，“按你的脾氣，不是該攔著朕的麼？”
雲千城舔了下乾燥的嘴脣：“皇上來這裡，就是想讓我攔著你麼？”
趙機搖了搖頭：“朕現在越來越不知道，什麼是正確的道路了。”
“現在不知道，那皇上以前，知道麼？”
趙機身子往椅背上一靠：“朕以爲，善待百姓就可以了。可是丞相總是教朕，官員比百姓重要。”
頓了頓，趙機又看向雲千城：“若是丞相碰到這種事，他會怎麼做？”
雲千城深吸了口氣，緩緩開口道：“若是師傅碰到了這樣的事，他一定會讓孟蘭江將孩子生下來，然後拿著那孩子來掐住孟將軍的命脈，讓孟將軍爲其所用。私人感情，在王權面前，什麼都不是……”
趙機聽了這話，嘴角僵硬的上揚了一下：“你若早點這麼跟朕說，朕也許就不會陷入這等窘境了。”
“早點說？”雲千城低頭看了眼自己的手，“早點，我也說不出來這話。”
趙機愣了一下，好久沒說話。
雲千城打量著桌子上的燭火，紅色的火苗不安的跳躍著，晃的人眼前都是虛影。
好一會後，雲千城開口了：“皇上，重開君子堂吧。”
“什麼？”趙機擡頭打量著雲千城，“你不是拒絕朕了麼？”
“我現在，需要君子堂。皇上現在，也需要君子堂。”
趙機聽了這話後，眼神閃爍了一下，好久之後，他復又垂下了頭。
第二天早上。
雖然由於孟將軍攜妻潛逃，又帶著孟家軍在京城四面州郡屯兵，京城一時間人心惶惶。
可十五天一次的大朝，依舊如期而來。
風回林站在朝臣爲首的位置，正低頭想著昨天夜裡跟韃靼王討論的內容，就猛然聽到高臺之上，皇上趙機下了重開君子堂的政令。
風回林愣了一下，趙機這個命令下的突然，甚至都沒有提前跟風回林打個招呼。
“皇上。”風回林下意識向前邁了一步。
可下一秒，風回林又聽見趙機說出了君子堂的主事人“雲千城”的名字。
風回林的步子又退了回去。
反正雲千城什麼都聽自己的，重開君子堂，對自己百利無一害嘛。
風回林低著頭看著自己的鞋面，聽著趙機一點點講述重開君子堂的計劃。
這次的君子堂，跟以前那個君子堂有相似的地方，又有不同的地方。
昔日的君子堂，只是皇子趙機所有的一個幕僚門客聚集的地方。而現在趙機已經登機爲皇，君子堂也跟著升了級別。
許君子堂簾後聽政，在南城中建“君子堂”，紫禁城中爲君子堂設辦公書房……
儼然是個朝中朝，又像是建了個內閣。
風回林越聽越心驚，可心驚之後，他心裡又涌現出喜悅來。
與此同時，雲千城就站在舉行大朝會的房間隔壁，她側耳聽著外間趙機頒佈政令的聲音，低頭擺弄著自己的手指頭，低聲嘀咕了一句：“如此，馬上就能架空丞相的權利了……”
“你想做什麼？”
突然出現的聲音嚇了雲千城一跳，她身子往邊上一躲，視線中突然出現了白季放的老大的臉。
白季的臉幾乎要貼上雲千城的臉，可只有一瞬，白季就飛速的後退了一步，拉開了自己跟雲千城間的距離。
“白季？”雲千城眨了眨眼睛，嘴角微微上揚起來。
白季一臉嫌棄的看著雲千城：“雲千城，你臉怎麼腫成這個樣子了？！”
“……”
雲千城趕緊伸手捂住了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