熹王妃一臉澀澀的，低著頭看自己的指甲蓋兒。
雲合愣了一下，她打量了一眼熹王妃，可也就只打量了一眼，便邁步往主殿走。
孟蘭江和熹王妃也跟著走了進去。
雲千城躺在玉牀上，原本已是一臉死氣沉沉了。雲合進來的時候，她忽然深吸了口氣，胸口都被氣兒頂了起來，緊接著又吐出一口氣，好像有什麼束縛隨著這口氣一起消散開來。
雲千城能清楚的感覺到，自己身上一直在流逝的生機，忽然停止了流逝。
雲合一手拎開坐在雲千城牀邊的大夫，自己伸手搭上了雲千城的脈搏。
脈搏起先很弱，慢慢變得有力了起來。
“什麼嘛，沒死啊。”雲合鬆了口氣，緊接著冷笑一聲，轉身便走。
熹王妃和皇后孟蘭江看著雲合離開，她們兩個倒是沒動地方，就站在一旁看著雲千城，一臉狐疑的。
“咱們是不是被耍了？”
“不像吧……她剛剛好像真的要死了。”
雲千城只瞧了這兩人一眼，便挪開了視線，她的眼睛打量著慈陽殿的內設，最後落在了遠處硃紅色的大門上。
這種分外熟悉的感覺，讓雲千城忽然覺得心裡空落落的。眼皮漸漸沉重起來，雲千城支撐不住，終於闔上了眼睛。
腦子昏昏沉沉，她隱隱約約聽到兩個人在說話。
雲千城強打起精神，再次睜開眼睛，就發現自己跪在硃紅色的大門外頭，冷風蕭瑟，雪花從天上飄下來，直往她的脖領子裡鑽。
眼前的大門緊緊關閉著，明黃色的暖光透過門縫照出來，雲千城哈了下凍的冰涼的手，向著門縫靠攏過去。
談話聲從門縫中傳來，涌入雲千城的耳朵。
“皇上，太子戾氣甚重，不堪大任。”
風回林的聲音鏗鏘有力，咄咄逼人。相比之下，老皇上的聲音就蒼老多了，甚至他每說兩個字，都要喘一會。
“回林，你……幫幫他。”
“皇上，現在能幫太子的，唯有皇上您了。”
“朕……纏綿病榻……”
“皇上可下一道聖旨。”
“什麼……聖旨？”
風回林輕笑一聲：“廢太子之位，丞相監國。”
“……”
房間內是久久的沉默，好一會之後，老皇上咳嗽了兩聲，聲音冷了下來。
“你……是在逼宮麼？”
風回林嘆息了一聲，卻沒有絲毫讓步：“這聖旨，皇上下不下？”
“你，休想。”
“皇上，你我君臣一場，若是你健健康康的活著，我自然不會做這種事。可你瞧你，你身子也不見好，腦子也糊塗……”
“回林，你爲什麼……要這麼做？朕……待你，不薄……”
“爲什麼？”風回林的聲音淡淡的，像是在說一件再普通不過的事，“臣不希望，被你這種人踩在腳底下，你只做自己想做的，從來不考慮後果。你兒子也是，天晨在你們這對蠢父子手裡，遲早會完蛋。”
“你……”
風回林嘆了口氣：“你這種人，不該爲君王。”
頓了頓，風回林又說道，“若你不是君王，我倒是很喜歡和你交朋友。”
皇上瘋狂的咳嗽了起來，一頓咳嗽過後，他的喘息聲便變得像是破風箱一般滋滋嘎嘎。
風回林又問了一遍：“皇上，這聖旨，你下不下？”
“朕，不下。”
“呵，”風回林冷笑一聲，“臣知道了。”
硃色大門吱嘎一聲打開了。
雲千城正趴在門外，門一開，她身子便向前傾倒，再擡起頭，就看到坐在玉牀上的老人。
老人鬢髮蒼白，臉上滿是皺紋，一雙眼睛蒼黃渾濁。
“走吧。”風回林拉起雲千城的手。
雲千城身子僵著沒動，她定定的看著那坐在玉牀上的老人，一臉的驚詫。
老人似也感覺到有人在看自己，他扭過頭來，可昏黃的眼睛中只有一片渾濁，即便是臉朝著雲千城的方向，他也只能看到影影綽綽的一個幼小身影。
“走吧。”風回林一把拉起雲千城，拽著她就往外走。
風回林的步子極快，雲千城腳步踉蹌的跟著。
腳下的雪被踩的吱嘎吱嘎響，兩人走了好一會，風回林的步子忽然停下來了。
“千城，你看到那個老人了吧？”
“嗯。”
“記著他的臉，你以後，再也見不到他了。”
“呵……”雲千城嘴角忽然向上揚了起來，臉上勾出一抹冷笑，“師傅，我爲什麼要記住他的臉？”
風回林轉回身，一臉奇怪的看向雲千城：“你聽師傅的話就行了，哪裡那麼多爲什麼。”
“我這裡……”雲千城伸手按著心臟的地方，“很疼。”
風回林瞇了瞇眼睛，沒說話。
“師傅，你是對我下蠱了麼？”
“你說的什麼胡話？”
“說起來，我的年紀同那個失蹤了七年的小公主，一般大小……”
“你的想象力倒是豐富，雲家的家主和主母，聽到你這話，怕是要傷心了。”
“他們對我很是恭敬，他們怕我，父母怕孩子，不可笑麼？”雲千城將自己的手從風回林手掌中抽出手，“他們，不是我的親生父母。”
“雲千城！”
“師傅，你這麼對我，等我長了了，我定然不會放過你。”
“等你長大再說吧。”風回林伸出手掌，一掌劈在雲千城的脖頸處。
雲千城的身子歪歪扭扭的倒在了地上，風回林彎下腰，將雲千城抱在懷中，聲音中帶著笑：“也不知道說你聰明好，還是說你蠢更貼切。”
“王佐之才……”風回林嘆了口氣：“還得再浪費我一瓶蠱藥，自從跟白瑤鬧掰了之後，這蠱藥，是用一瓶少一瓶了。”
“雲千城！雲千城！”
耳邊是一聲聲的呼喚，雲千城睜開眼睛，就看到風回林那張滿是擔憂的臉。
雲千城瑟縮了一下，身子下意識往後一躲。
風回林的目光立刻便暗了下來。
“師傅……”雲千城回過神來，軟著聲音叫了一聲。
風回林的臉色略有好轉，他扭頭四顧，看著眼前熟悉的大殿內設，聲音裡帶著憤怒：“誰把她帶到這裡來了？這裡是什麼地方，你們不知道麼？”
熹貴妃和孟蘭江遠遠的站著，也不說話，也不上前，就一臉冷意的看著。
“走吧。”風回林看向雲千城，“能站起來吧？”
雲千城點了點頭，站起身來。
倆人一前一後往外走，再次來到雲千城剛剛回憶到，年幼的自己跟風回林吵架的地方。
這是一條兩邊都是硃色高牆的狹長宮路。
一直走在前頭的風回林忽然停下了步子，他扭頭看向雲千城，眸子中暗潮洶涌，語氣陰森：“千城，你記得這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