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已經入了春,好些花都開了,天氣卻仍然說變就變,雨夾著雪忽然一起落了下來。
杏兒站在院子裡,背靠著磚牆,聽著門內兩人的對話,她的心臟噗通噗通跳,衣衫被打溼也渾然不覺。
自己,真的一輩子都不能認父親麼?
就因爲自己是女蘿人,會給父親抹黑,給父親丟人……
所以母親也一直躲躲藏藏,一輩子也沒見光。
杏兒輕聲嘆了口氣,身後房間裡的對話還在繼續。
孟將軍頭微微垂著:“太子猜的沒錯,那人是個女蘿人。”
“竟然真的是女蘿人……”趙石嘆了口氣。
“可是,太子,那個女蘿人跟別的女蘿人不一樣。”孟將軍有些著急,“若不是她報給殷將軍信,咱們怎麼會知道滲海沙要出事,連夜趕往滲海沙,將先皇救了出來?”
“你說的對,可給父皇下蠱的也是女蘿人,女蘿人下蠱,女蘿人報信,最後給解藥的,仍舊是女蘿人。”趙石臉色冷冷的,他扭頭看向身後的房門。
房門外是綠意盎然的院子,雨夾雪漱漱落下,溶入溼漉漉的地面。
杏兒就靠在門邊的牆壁上,站在趙石的位置上根本看不到杏兒,可杏兒卻覺得如芒在背,好似那個人在觀察著自己。
趙石面朝著門外,聲音冷冷的:“我這一輩子,一直都在被女蘿人擺佈。”
“太子……”孟將軍一臉的唏噓。
“滲海沙的時候,父皇的身上,被咬的沒有一塊整齊的肉,我抱起他的時候,他的身子都輕飄飄的……”趙石咬著後槽牙,原本悲慼的聲音忽然兇狠了起來,“那畫面,我永遠都忘不了!”
孟將軍嘆了口氣,臉色蕭索,好一會沒說話。
“後來父皇臥牀,爲了每個月去給父皇求那麼一點點解藥,我只能受制與風回林,一點點被他分走手中的權利。”趙石的聲音打著顫,“若不是因爲我受制於人,殷墨也不會死……”
“殷墨的死,不能怪太子……”孟將軍長嘆了口氣。
“我的太子之位被廢之後,我找到了蘭夫人,呵,韃靼的王妃……”趙石的聲音越發冷冽,“可後來竟然發現,這個蘭夫人就是……”
孟將軍擡眼看向趙石:“蘭夫人她有問題麼?”
“就是她策劃的滲海沙事件。”
“什麼?”孟將軍眼珠子猛的瞪溜圓,“那我們……豈不是一直在被她騙?!”
趙石的視線一直望著門口的方向:“若現在有個女蘿人,是殷墨的孩子,我們是不是就可以相信她了?”
杏兒的雙手不自覺的哆嗦了起來,她想邁步走出去,可腦子裡又一直迴響著母親的話。
不能認殷墨做父親,跟誰也不能提。
殷墨是英雄,自己跟母親,是如過街老鼠人人喊打的女蘿族人。
“杏兒?”趙石召喚了杏兒一聲。
杏兒深吸一口氣,轉身站到了門口,她一雙溼漉漉的眼睛看著趙石:“太子猜錯了,我的父親不是殷墨,殷墨是英雄,怎麼會跟女蘿人混在一起,又怎麼會生出我這樣的孩子。”
頓了頓,杏兒又說到:“我母親只是問問,想知道太子收沒收到那件東西,想來既然是我母親問的東西,該是什麼殘害天晨百姓的蠱毒吧,她問您,也不過是想噁心您罷了。”
說完這話,杏兒轉身便跑掉了。
趙石眉頭皺著,好一會沒說話。
倒是一直站在趙石身後的孟將軍開口了:“什麼送的東西?女蘿人給你送東西了?”
“不是女蘿人,是殷墨,殷墨給我送東西了。”
“什麼東西?”
“戰神骨。”趙石臉上閃過一抹猙獰,“可我沒收到。”
“戰神骨?”孟將軍一臉驚訝,“你是說,那根生在殷墨身上的,黃金宮主一直覬覦的,戰神骨?”
趙石的手指攥的咔嚓咔嚓響:“殷墨的屍體,一直沒找到。”
孟將軍的臉都白了:“太子,有人偷走了殷墨的戰神骨麼?”
“嗯。”
丞相府。
雲千城邁步上了輛朱輪華蓋的車輦,上車前,她扭頭望了眼巷口。
東北虎正站在巷口,見雲千城望了過來,東北虎衝著雲千城微微點了下頭,下一秒,東北虎的身影便消失在了巷口處。
車輪滾滾,不多時便到了皇宮。
還沒到宴開的時辰,皇后正陪著命婦們和韃靼來的女眷在逛御花園。
雲千城下了馬車,換了布輦,又在御花園門口下了步輦,腿兒著往裡走。
沿著綠意盎然的小路慢慢走著,耳邊傳來女子笑鬧的聲音,雲千城擡眼看去,一個穿著花枝招展的婦人正站在皇后孟蘭江身邊,說著笑話。
在這兩人身後,還跟著十來個個朝堂官員的女眷,又年長的婦人,也又剛到豆蔻年華的少女。
其中一個身穿異域風格服飾的少女很搶眼,一身黑色騎馬裝,頭上也沒有綰髮,只用黑色髮帶草草紮上,添了幾分男人的英氣。
雲千城一見那人,臉就難看起來。
是雲合。
“小姐,怎麼不走了?”沈娘站在雲千城身邊催促。
雲千城臉上擠出個溫婉的笑:“那邊人多,我先認認人,怕一會叫錯了……”
“那個穿著鳳袍的是皇后,再皇后身邊逗樂子的是熹貴妃,那個穿黑衣服的……”沈娘愣了一下,“好像是雲家二小姐吧。”
“我妹妹麼?”
沈娘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一臉的拿不準:“我瞧她那裝扮,倒像是西北來的,這次宮宴不是說有韃靼的兩位王女麼?按理說,應該都在這御花園的,怎麼都瞧不見?”
就在沈娘納悶的時候,身後忽然傳來了腳步聲。
雲千城轉身看去,就瞧見了一身環佩叮噹漢服打扮的琪琪格。
琪琪格雖然穿著漢服,高鼻深目,湛藍的眼睛,卻一下便讓人將她認出來了。
琪琪格從雲千城身邊走過,腳步都沒有停留,徑直往那衆人舉起的亭臺走了過去。
雲千城也趕緊邁步跟了上去。
“王女來了?”孟蘭江站在臺階之上,俯視著琪琪格。
琪琪格點了點頭,衝著孟蘭江作了個揖,下巴卻一直是微微揚著的,眼底也帶著抹不屑。
“王女,很傲氣呢。”孟蘭江冷笑了一聲。
“皇后別惱。”一旁的雲合忽然站了出來,看著琪琪格一臉的冷意,“我這個王姐,出身與常人不同,自然傲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