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機臉色陰沉沉的，他扭頭看了眼大軍離開的方向，眼中閃過抹煩躁：“算了，回行宮。”
“趙哥哥！”
白無蘅見趙機沒有處置雲千城，便不依不撓起來。她雙手抓著趙機的胳膊，使勁兒晃著，“趙哥哥！”
趙機身上那件略顯老舊的黃色龍袍，被抓的滿是褶皺。
雲千城的視線落在白無蘅手上，又轉到趙機身上，最後，她注意到了趙機身上穿著的這件龍袍。
還是那件舊龍袍呢……
先皇的龍袍。
趙機這些日子穿的都是便服，今天因爲是誓師的重要場合，纔將龍袍穿了出來。
雲千城也是第一次看到趙機穿龍袍的樣子，她也沒想到，趙機竟然連件新龍袍都沒有。
“無蘅……”趙機正在勸白無蘅，“來日方長，這大軍纔剛走，別太心急了。”
白無蘅壓低了聲音，咬牙切齒的說道：“趁熱打鐵，等你心不急了，什麼都晚了。”
雲千城看著趙機身上的龍袍就氣悶，她也不耐煩聽這兩人嘀嘀咕咕，便朝著趙機又作了個揖：“你們慢慢聊，我告退了。”
“你去哪兒？”白無蘅扭頭看著雲千城，“你身爲皇上的筆墨侍女，我們走哪兒你就得跟到哪兒！”
雲千城忍不住嗤笑出聲。
“怎麼，你想抗旨？”白無蘅瞪著雲千城。
“臣婦沒見到旨。”
雲千城強調了“臣婦”二字，哪裡有臣子的妻子去給皇上做筆墨侍女的。
“雲千城……”
“表小姐？”
雲千城看向白無蘅的時候，視線居高臨下，透著極度的厭煩。就像是行路人在路過飯店後門的時候，看到了傾倒的泔水桶一般，恨不得捂住鼻子趕緊走。
白無蘅被雲千城的眼神膈應的不行，氣的眼睛幾乎要冒出火來：“趙機，給她下旨！我看她怎麼翻出這座五指山。”
雲千城的視線一轉，看向了趙機。
她的視線依舊冷冷的，倒是沒了厭惡，就是輕飄飄的，像是等著看笑話一般。
趙機心裡咯噔一下。
雲千城這個眼神，他太熟悉了。
還在君子堂中的時候，每次雲千城拿這個眼神看他，他就如芒刺在背。這種“等著看你表現”的眼神，至今還經常出現在他的夢裡，把他當貨物一般的反覆審視。
嘿，你會做出什麼樣的決斷呢？
讓我看看，你值不值這個價！
你這樣，也想當皇上？
你還差的遠呢！
這件事做的不錯，偶爾也能表現好一次呢！
這麼低級的錯誤也會犯，果然是不行呢……
“真是……氣死人了。”趙機在心裡暗暗嘀咕了一句，他將雙手背在身後，手掌緊緊地握成了拳頭，臉上的表情卻絲毫沒有變化。
好一會之後，趙機開了口：“雲千城，隨我們一路回行宮吧。”
趙機到底是沒說出讓雲千城做“筆墨侍女”這句旨意來。
“好。”雲千城應道，“那就一起回去。”
“你行啊……”白無蘅伸出手悄悄地掐了趙機胳膊一下。
趙機忍著痛，臉上的表情依舊沒有變化。
三個人往涼州城方向走，後面跟著兩排侍衛。
白無蘅一直黑著臉，不時的涼颼颼的瞥趙機一眼。
雲千城跟在倆人身後，打量著趙機跟白無蘅之間奇妙的互動，總覺得哪裡有些不對勁。
趙機對白無蘅隱忍已經到了損害帝王威嚴的程度了。
難道因爲趙機實在太喜歡白無蘅了，便無條件的寵著，包容她的小任性？
雲千城一腦子的疑惑。
趙機竟然還有這麼溫情的一面麼？
印象中的趙機可是個爲了治國理想，隨時翻臉不認人的人。他跟脈脈溫情是一點都不沾邊，是個冷血到家的人。
而云千城剛纔之所以那麼對付趙機，也是因爲知道趙機不會真拿她怎麼樣。
不是因爲有白季罩著，而是因爲雲千城知道趙機的性子。趙機手中沒有云千城的把柄，就不會動雲千城。
趙機不是那種會爲了整治你，而主動去尋你錯誤，甚至爲你捏造錯誤的人。
他是那種，你一旦犯了錯誤，他就會得理不饒人，往死了整你的人。
他想當明君，想流芳千古，他做什麼事都想穩穩的站在“正確”的制高點上。
雲千城擡起頭，看向趙機的背影，卻忽然發現白無蘅一手挽著趙機的胳膊，另一隻手卻在衣袖的遮擋下，狠狠的擰著趙機的腰。
“……”
雲千城扯了扯嘴角，一臉無語。
真虧的趙機耐力強悍，竟然還能忍住疼不吭聲。
三人帶著兩隊侍衛就這麼慢悠悠的走著。
好久之後，一行人才進了涼州城。
涼州城內，往行宮去的路上的一間茶館外面，有一對夫婦正在吵架。
那婦人抱著個小嬰孩，臉上掛滿了淚珠子，顫顫巍巍的衝著那男人哭訴：“地裡糧食欠收就欠收，我還能做點針線活，我們少吃一點，把今年挺過去就好了……”
“少吃一點？老子已經三天沒吃東西了！”
“那也不能賣我的兒子……”婦人將自己的臉貼在嬰兒額頭上，哭的更慘了。
一旁圍觀的路人對著二人指指點點，可卻沒有任何一人上千規勸。
像這對夫婦這種情況，規勸已經沒有用了。不賣孩子，大人要餓死。
除非有人能掏錢，掏糧，才能幫上忙。
趙機一行人行來，身後帶著那麼多侍衛，那些看熱鬧的人立時做鳥獸散，只留下那一對夫婦依舊不依不撓的吵著架。
“把孩子給我！”
“不行！要賣孩子，你還不如殺了我！”
趙機看了眼這對夫妻，嘆了口氣，繼續邁步往前走，竟一點停下來的意思都沒。
“趙哥哥，你瞧他們……”白無蘅側頭看著那對吵架的夫妻，“你不去幫幫忙麼？”
趙機瞥了白無蘅一眼：“那對夫妻一看就是騙子。”
“騙子？”
“你瞧那男人中氣十足，衣服穿戴整潔，怎麼會是三天沒吃飯？哪裡淪落到賣孩子的地步了……”
白無蘅愣了一下：“我看他挺瘦的。”
倆人正說著話呢，那邊那對夫妻已經撕扯開了。
男人要搶婦人手中的孩子，婦人不允，正拉扯間，那孩子忽然被拋了起來，衝著趙機的方向飛來。
“我的孩子！”婦人大驚失色，嗓子喊破了音兒。
趙機見狀連忙邁步去接孩子。
下一秒，那小嬰兒穩穩當當落在了趙機的懷裡。
小嬰兒臉色紅潤，精神十足，他似乎將剛剛在空中飛的過程當成了遊戲，正腆著臉對著趙機咯咯咯的樂。
“謝謝謝謝。”那婦人一臉焦急，衝著趙機便衝了過來。
“慢著！”雲千城忽然伸出手，一把拉住了趙機的金色腰帶，將他整個人往身後一拽，自己則擋在了趙機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