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回林手裡拿著劍，擋在皇上的車輦前。
百姓越來越多，路已經被堵得死死的了。
“吾皇萬歲……”
“救救我吧……”
“你是明君啊……”
“我只想救我的孩子……”
“血……只要一點就夠了……”
“你有那麼多血……”
侍衛包圍著馬車，可卻被人羣一點點往內擠。
“撤回行宮！”風回林下了命令。
“大人，後面也被堵住了……”有侍衛來報。
風回林咬了咬牙，手中的劍攥的更緊了，衝著那些一心往前衝的百姓喊道：“再上前來，立斬無赦！”
百姓果然停住了。
風回林擡眼望去，滿目竟是無助的眼神。
悲傷，痛苦和無望雜在這些人身上，他們眼底唯一的那點期冀，對著馬車明黃色的車門。
那是活下去的唯一機會了。
一個老者嘩啦一聲跪了下去，口中顫顫巍巍的喊著：“吾皇萬歲……萬歲……萬歲。”
下一秒，老者身邊的人也跟著跪了下去。
人潮如海浪般，從高到地，盡皆跪了下去。
“吾皇……”
“萬歲……”
“吾皇聖明……”
這些西北的百姓，也不知道多少能對皇上讚美的詞，只能一遍一遍的重複這“萬歲”和“聖明”。
然後不知不覺，便從角落裡低低弱弱傳出帶著一聲顫抖的：“救命……”
“皇上救不了你們的命！”風回林擋在馬車前，睚眥欲裂，“你們聽到的，不過是妖人的傳言！你們的病，我會想辦法去治……”
人們跪著，不停的哭著。
“只……只是救救我的孩子，行嗎？我求求你……”一個婦人從後頭擠上前來，“我可以死，可我的孩子纔剛剛出生，他還什麼都沒吃過什麼都沒見過……”
“他還這麼小，用……用不了多少……”婦人的聲音漸漸低沉了下去，她兩隻不大的眼睛，透出來的是膽戰心驚的情緒，“只要一點點……”
風回林眉頭皺的狠狠的：“我說了，那都是謠言！誰再提一句，殺無赦！”
頓了頓，風回林冷聲說道：“都給我讓開路！”
那婦人哆嗦了一下，一臉心碎的哭著退回了人羣，可卻依舊跪在那裡。
人們不上前來，也不退開。法不責衆，便就這麼跪著。
反正跪著還有一線生機，若是離開了，便只能等死了。
時間一點點過去了，風回林的嗓子都啞了，他不記得自己說了多少次“那是妖人的謠言”，可這些百姓，就是不信他。
忽然一個尖銳的聲音從角落裡傳了出來：“是不是謠言，試一試便知道了！”
風回林擡眼往那邊看，卻找不到發聲的人。
百姓又開始涌動起來。
“試一試吧。”
“就試一試。”
風回林皺著眉頭看著越來越羣情激奮的人羣。
“是不敢試麼？”
“皇上要拋棄我們了麼……”
“皇上……”
風回林蒼浪一聲將長劍歸鞘，衝著一旁的侍衛喊到：“去取一個碗來。”
侍衛愣了一下，臉色發青：“大人，不可……”
“去取個碗。”
“這裡人太多了……”
“去取碗。”風回林的聲音擲地有聲。
原本還嘈嘈雜雜的人羣，這一會俱都安靜了下來，無數雙眼睛盯著風回林和那個侍衛。
視線灼熱，灼熱中帶著不安和惶恐，還有生於絕望中的一點點希望。
侍衛無法，只好轉身去取碗。
碗很多，人羣中很多人都是帶了碗過來的。
侍衛從人羣中隨便找了只碗，極不情願的遞給了風回林。
風月白陰沉著臉，拿著碗上了馬車。
皇上坐在馬車裡，見到風回林上來了，別過了視線。他的手扣在窗框上，因爲太用力，整個手都泛著青白色。身子微微顫抖著，滿是皺紋的臉上老淚縱橫。
風回林將碗放在馬車中間，伸手從腰間拔下匕首，又擼開了自己的袖子，伸手便在自己的小臂上劃了一下。
鮮血從他白皙的肌膚滲出，嗒嗒嗒嗒的低落在了碗裡。
“皇上，我下車後，你再等一會，然後把這碗從車裡遞出去。”風回林扯下一段布條，包好了自己的胳膊，又將袖子放了下來。
從外面看，絲毫看不出他受了傷。
“他們說的，是真的吧？”老皇上看著風回林遞給自己的半碗血，扯動嘴角露出抹苦笑。
風回林搖了搖頭：“不知真假，可那個女蘿婦人是這麼說的，我們不得不防。”
“你我相識，十年了吧。”老皇上接過那碗血，嘴角的苦笑更甚了，“一直以來，難爲你了。”
風回林皺了皺眉頭：“臣先下車了。”
風回林下車後沒多久，皇上果然將那盛著半碗血的碗遞了出來。
風回林找了那抱小孩的婦人來，讓得了瘡癥的小孩第一個試血。
先救一個孩子，沒有人有異議。
所有人都翹首看著這孩子，眼中是期冀和擔憂，以及對萬一失敗了的恐懼。
小半碗血灌入這孩子口中，那孩子頭上的瘡飛速的脫落、癒合，一刻鐘的功夫後，原本奄奄一息的孩子竟然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生機勃勃。
“那血有效！”
“吾皇萬歲！”
“皇上救命啊……”
“我我的孩子，才七歲，先救我的孩子……”
人羣再次沸騰了起來，風回林的臉卻白了。
他回身上了馬車，一雙眸子怒目瞪著皇上。
皇上的手上纏著白色的繃帶，皇上身前的地上撒了一灘殷紅鮮血。
“你把我的血倒了？用了你自己的？” 風回林咬牙切齒，“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麼？”
“那孩子活過來了，是麼？”老皇上擡眼看著風回林。
風回林咬著牙不說話。
“朕知道自己做的不對，可朕實在沒有辦法置之不理……”
風回林苦笑著扯了扯嘴角，臉上的笑容有些冷：“皇上您知道體恤百姓，可如今，怎麼收場？難道要將外面的人都殺光麼？”
“讓他們排好隊吧，朕……有血。”皇上深吸了口氣。
“排隊？你救的過來麼？你有多少血？”
“能救多少就救多少吧。”
“這樣不行的……”
“回林，你去安排吧。”皇上打斷了風回林的話。
風回林只好咬牙切齒的下了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