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住她。”雲千城衝著站在門口的錦衣衛(wèi)喊了一聲。
那錦衣衛(wèi)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好似根本聽不到雲千城的話,一雙眼睛不停在屋內尋摸著,似乎在琢磨這屋內夠不夠安全。
雲千城知道自己命令不動南城八虎,可她又知道娉婷時間不多了,自己若是現在離開了娉婷,親自去追雲合,怕是就再也沒有跟娉婷相見的機會了。
“大小姐……我以爲……再也見不到你了。”娉婷咳嗽了一聲,身子跟著慣性往前一傾,胸口便順著劍刃往前挪了半寸。
“嘶……好疼……”
雲千城見狀,伸出手直接握住了娉婷胸口外的一截劍刃,劍刃鋒利,雲千城的手被劃出了口子,血不停的嘀嗒著。
可她卻好像感覺不到手上的傷痛,只用虎口的位置抵著娉婷的胸口,讓娉婷即便是咳嗽的時候,身子也能不動分毫,不至於傷上加傷。
“要我去找大夫麼?”杏兒看著娉婷身上的貫穿傷,一臉的驚恐。緊接著她又低頭看了眼地面。
剛進這屋來的時候,地面還沒有多少血,不過這麼一轉眼的功夫,地上已經流了一灘的血了。
“這流血速度太快了……”杏兒嘴脣發(fā)白,“怕是來不及了……”
雲千城眸子暗了一下,她也知道來不及的。
娉婷這傷,實是一擊致命的傷,她能撐著到現在,實屬不易了。
“糖碎裡的毒……”娉婷又咳了一下,“小小姐讓朧月去買糖碎……你跟小小姐離開廚房之後,我……我讓朧月往元宵裡放糖碎,告訴她,這樣,大小姐就能跟皇上長長久久……咳……”
“你別說了……”雲千城眼底的血絲越發(fā)嚴重了,“是我,沒保護好你,沒保護好朧月。”
“朧月……”娉婷又咳了一聲,“她不答應,她沒往元宵裡放糖碎,她總是那樣,從來不做錯事……”
頓了頓,娉婷的淚水噼裡啪啦的順著臉頰往下滑,滴在地上的血泊上,發(fā)出極細小的一聲聲悶響,“我,從來都是最蠢的,我趁朧月不注意,我把糖碎放進了元宵裡……我以爲……那是好東西……”
“朧煙……”雲千城咽喉動了一下,鼻子裡酸酸的,下意識又把娉婷的本名叫了出來,“朧煙,對不起……”
“是我對不起阿……”娉婷的聲音開始暗啞起來,越來越弱,“大小姐,這雪,真乾淨啊……”
“你比這雪,要乾淨……”雲千城用空著的那隻手摸了摸娉婷的臉。
一手的淚水,滾燙一片。
“我,很髒的……”
“你很好,你不髒的……”一旁的杏兒見娉婷的聲音越來越小,也開始著急了:“誰不犯錯誤呢,你……很好的啊!”
娉婷的頭歪了一下,似乎是極其艱難的擡起頭,一雙眸子費力的看向杏兒。
“娉婷,娉婷,你很好的……”杏兒瞪著大眼睛看著娉婷,“以前都是我不好,我不該一直跟蹤你的……”
娉婷努力瞪著眼睛看著杏兒,好一會後,她似乎認清了眼前人的臉,厭煩的轉過了頭:“大小姐……”
娉婷這會,已經沒有精力理會杏兒了。
雲千城的看著娉婷,語氣溫柔的像是能滴出水來:“朧煙,你真的很好……”
“你記得我母親對你說的話麼?我一直都記得。”?“我知道朧煙,雖然笨拙了點,可就是因爲這些笨拙,才讓我看到你心裡多淳樸。”
“別人說什麼,你就信什麼,因爲你善良,你纔會相信所有的人的話……”
“最拙劣的謊言也能騙到你,所以我才教你撒謊,可你依舊機靈不起來……”
“這麼多年過去了,我以爲你總於是開竅了,可你瞧瞧,你今天辦的這傻事……”
“是我對不起你,對不起你,對不起朧月……”
雲千城一句一句的說著,聲音低沉,緩慢。
“大小姐。”杏兒皺著眉頭,眼眶裡含著淚水,“娉婷,已經死了……”
雲千城的身子一僵,好一會後,她伸出那隻空著的手,探入藕色的帽兜裡,按在了娉婷的脖子上。
頸動脈,沒有脈搏了。
“質本潔來還潔去……”雲千城伸手鬆開了劍刃,“將她埋在盤龍山後山的雪地裡吧。”
杏兒點了點頭,召喚門口臉色木然的那南城八虎之一:“這劍入牆太深了,你過來幫我拔一下。”
那錦衣衛(wèi)皺了皺眉頭,好一會後才走了過來,一把拔下了劍,抱起了娉婷的屍體。
當天夜裡,大雪封山。
雲千城舍了馬車,順著那蓋滿了雪的青石板的山路,愣是走了下來。
杏兒跟在雲千城身後,再離開遠點,是那南城八虎。
南城八虎的武藝高超,雖頂著風雪,步履絲毫不亂。
杏兒的腳步落地,要踩出到小腿那麼深的雪坑,可南城八虎,腳印淺得像是沒有踩到雪面一般。
“大小姐,風雪太大了。”杏兒按著頭上的帽兜亦步亦趨的跟在雲千城身後。
雲千城撐著一把白色的油紙傘,肩膀和衣裳的前襟已經落滿了雪。她邁步在雪上走著,落腳輕盈,每一步的距離都相差無幾,似乎這漫天的風雪絲毫沒有影響到她。
可杏兒知道完全不是那麼回事,雲千城的睫毛上已經上了霜,眼中的紅血絲一直沒有退下去,反而越發(fā)嚴重了。
雲千城,一直在激盪著內力,對抗著漫天的風雪。
看上去從容,可心中卻沒有絲毫平靜。
“大小姐,雲合是中午的時候就離開了盤龍寺,咱們則是埋完了娉婷才走的……這麼大的雪,又沒有馬又沒有車,咱們追不上的?”
“她趕不及進城。”雲千城終於開口說話了,“她進不了城,就要住在城外,我們就能抓到她……”
“大小姐……”
風雪迷眼,可這地方畢竟是距離京城不遠的郊區(qū),路上遇到的住戶倒是挺多的。
雲千城每路過一家,就要敲門,詢問。
眼瞧著,前方又有一家。
雲千城卻突然停下了腳步。
那戶農家燈火未熄,籬笆圍的院子中,雞鴨早已瑟縮回籠,只一個一身黑衣的男人靠著籬笆站著。
那男人,臉上頂著半張鑄鐵面具。
“找到了。”雲千城嘴角一揚,眸子裡閃著璀璨的冷光。“原來,你們是一起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