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如期而至。
阿曼在鏡子前擺弄著我的頭飾。我靜靜地看著鏡子裡的自己,一身如雪的婚紗,白的刺眼。不是沒有幻想過結婚時的場景,張燈結綵,親朋滿座,人人笑語盈盈,在衆人的見證下,我和心愛的人一起走過紅毯,走向禮臺,允諾一生的陪伴。可是一切都被這面前的冰冷所打破,儘管依然熱鬧,甚至更甚。
看見我一動不動的盯著鏡子,阿曼不放心的問道:“還好嗎?”
我回過神,垂下眼眉,點了點頭。
萬丈深淵也好,不過一步之遙,橫了心踏下去就是了。
婚禮場地選在岳家別墅前的草地上,從不絕於耳的讚歎聲中也能猜到場面的恢宏和壯闊。我一路從未擡頭,賓客們豔羨的,我多希望,與我無關。
冬已沒有來,穆叔叔倒是來了。不知他此時作何感想,或許多少有愧疚在。穆叔叔,今生做不了您的兒媳婦了,就讓我再爲您做這最後一件事吧。
爸和媽同嶽政澤的父母坐在一起,爸爸堅毅的臉上此刻的不捨之情已經不言而喻了;而媽媽眼中已經有淚花泛起。我心一酸也差點掉出淚來。還好你們只是捨不得我而已,如果知道我是爲了救人不得已纔出嫁的話,那該有多難受!也一定會拼死阻攔。爸,媽,女兒不孝……
在阿曼的陪護下,我麻木的聽著司儀的指揮,僵硬的配合著各類動作。
所有繁複的儀式進行完了之後,到了最後交換戒指的時候。這個精緻的、閃耀的鑽戒如同一把枷鎖,似有讓人永世不得翻身的能力。小穆,如果現在對面的人是你,多好!可是你,就要在我的生命中永遠缺席了……
還是無影無聲的滑落了一滴淚,帶著所有的熱情和愛沒入塵埃。
“請倆位新人用右手拿住鑽戒,放於胸前,”“嶽先生,從今天起,她將成爲你的妻子,你一生的摯愛,你願意去用你全部的真情去愛她,呵護她嗎?”
“我願意。”
“雲小姐,從今天起,他將成爲你的丈夫,你一生的摯愛,你願意永遠不離不棄,禍福與共嗎?”
“我,願…意。”這真是一個無比諷刺的世界。
“好,那現在請新郎新娘爲對方戴上戒指,許下你們一生相信相愛的諾言。首先請新郎爲新娘戴上婚戒。”
伴郎遞過戒指,嶽政澤接過,取出戒指,手停在半空中。我緩緩地伸出了左手,戒指穿過無名指不過一秒鐘的時間。但就這一秒鐘的差別,原本自如的左手瞬間重如千鈞。
臺下的掌聲更令人眩鳴。
“下面有請新娘來爲新郎戴上戒指。”
我接過阿曼手中的戒指,盯著盒子看了許久,臺下有些喧譁了,司儀不得不小聲的又提示了一下。我看了他一眼才慢慢的打開盒子取出戒指。嶽政澤的手早就伸了過來。我狠咬了下下脣,準備替他戴上。
然而就在戒指將要觸到他手指的時候,一聲近似狂吼的聲音從婚禮場地的另一端傳進耳中:“阿寄不要!!!”
小穆?怎麼會有他的聲音?我以爲我出現了幻覺,可當所有人都沉寂的看向一個方向時,我轉過臉,真的看到了他。是小穆,不是幻覺!手中的戒指不受控制的掉在了禮臺上。
他穿著一身獄警服,一步步的從遠方走近。知情者同我一樣如入幻境,不知情者看到“警察”以爲發生了什麼事情,竟無人阻攔。只有穆叔叔在震驚之餘激動的喊了一聲“梓深”,可是他沒有聽進去,依舊向著禮臺邁著堅定的步伐,穆叔叔無奈的嘆了一口氣,大概是爲小穆和我之間逃不開的羈絆而嘆。
“我早就知道事情沒那麼簡單,可怎麼也沒想到你會爲了我而嫁給他,你都不肯見我了,我居然還猜不到原因,我穆梓深竟然會蠢到這樣的境地!”
心如刀絞。爲什麼你會在這個時候出現?
“穆梓深!”嶽政澤大聲說道:“你行啊,這麼快就從囚犯變成獄警了?!哈哈,你和監獄的緣分倒還真是不淺呢!我看未來幾十年甚至你這輩子都要和它相依爲命了吧,穆‘警官’?我雖然不迷信,但也不希望我的婚禮和這麼晦氣的東西沾上關係,所以,在我喊人之前,自己滾。”
小穆像沒有聽見似的,依舊看著我說道:“阿寄,就算我這輩子無法陪在你身邊,你也要記得找個好人替我善待你,否則我做這一切還有什麼意義?親手把自己最心愛的人推進火坑?!阿寄,答應我,過你自己最想要的生活。”
笨蛋,沒了你,哪裡還有什麼最想要的生活。
“否則,傾盡我的餘生也不會放過他。”說吧目帶殺機的看了一眼嶽政澤。
“哈哈哈哈哈哈”,嶽政澤狂笑了起來,“不自量力,我現在就讓你看看是誰不會放過誰!”
說罷嶽政澤欲擡手示意不遠處的場衛人員,被我即時攔住:“你要做什麼?你答應過我不會再爲難他的!”我目光犀利的望著他,小聲說道。
“我也沒功夫和他較勁兒,別忘了你也答應我的,如果婚禮出了什麼意外,哼,就別想穆梓深會好好的出去!”
“你放心。”
我擡腳邁下一級級的臺階,和他之間的距離一點點的拉近。
“阿寄……”
終於又再一次站在了他的面前,回首往昔,卻錯愕成碎憶。爲什麼上天要這麼捉弄我們?是我們前世欠了別人的債嗎?
彼此對望著,心底澎湃的千言萬語已不知從何說起,也沒有機會了。
“不要嫁給他。”說者字字穿心,聽者又何嘗不是。他掌心的溫度從我的雙肩傳入,周身都覺馨暖。小穆,我會永遠記住這種感覺。
小穆的舉動引起了在場人的非議。我知道,必須要面對現實了。
我將他的雙手從肩上一點點的推下,方纔溫和悲慼的眼神漸漸漫上一層決絕。同時,我看到他緊皺雙眉下的眼神中,顯露出的那種不解、擔憂和凝重。
“穆梓深,你以爲你很瞭解我嗎?呵呵呵……真是好笑!就算以前的我是你眼中的樣子,現在也早就不是了,你記住,我雲寄愛的人是嶽政澤,要嫁的人也是嶽政澤,自始至終不過是你在自作多情罷了。”
“你以爲我會信嗎?”
我偷偷用力攥緊了拳頭,以此來支撐著自己的意志。
“信或不信和我有什麼關係?你有什麼值得我奮不顧身拋下一切和你在一起的資本嗎?醒醒吧!該說的我都說了,你如果有自知之明的話就儘早離開這裡,我最討厭的就是像你這樣陰魂不散、糾纏不清的人!”
在轉身的一剎那,心痛的幾近窒息,而右手卻被他狠狠抓住。
我仰頭回收欲出的眼淚,說:“從今往後,我們各走各的路,老死,不!相!往!來!”用力甩開了他的手,重新走向禮臺。那一下,就好像斬斷了自己的前半生……
身後的小穆未說一句話,可我知道那望著我的是怎樣的神情:比寒冬子時時分的夜色更凜冽。
恨一個人會比忘記他更容易。所以寧願選擇你恨我。
就在那一刻,來了若干警察,以越獄罪將小穆逮捕歸案。
我未回頭,他,定也未收回目光,我們便這樣,走向世界的兩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