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恰好是星期天,我拿著剛做好的麪塑小小穆去找小穆,我週六的時候做了一天呢,盧野好不容易纔把我教出來,我得露一手給他瞧瞧。走在大街上心情很是舒暢,右眼皮卻突然跳了起來,我停下來揉了很久還是跳。
“算了,還是趕緊到小穆家找點東西抹抹吧。”加快了腳步。身上還穿的是棉服,走起來總覺得不舒展。
“哎呀,那幫是什麼人啊那麼狠,都把人打成那樣了!”
“是啊,不會是黑幫吧!咱們趕緊走吧,別再沾上我們!”
“對對,趕緊走。”兩個人慌慌張張的從我面前跑了過去,也不知道遇見了什麼可怕的事。我突然心神不寧的,有種不好的預感,右眼皮還在不停的跳著。我朝那兩個人走來的方向跑過去,心裡想不要有什麼事!跑到一個衚衕口,聽到有拳打腳踢的聲音,我順著聲音的方向轉過頭,一羣人正在狠命的踢打倒在牆根上的人。牆根那個身影,我熟悉的不能再熟悉——小穆!
“住手!”我用盡了力氣喊這一聲,拼命的朝小穆跑過去,手中的麪人也落在地上摔了個粉碎。“被人發現了,陳哥讓我們見機行事,咱們還是趕緊走吧,這小子也被打的不輕,可以交差了。”
“嗯,撤。”我跑近時,他們早已經跑出了衚衕,不見了。小穆緊閉著眼睛,眉頭深深的皺著,頭上、臉上、脖頸中,雙手,但凡在外面露著的肌膚全都是觸目驚心的鮮紅,我站不住跪在了地上。顫顫巍巍的拿出了手機,按了120——爲什麼電話的嘟嘟聲這麼長!!要不是緊著用,我一定會把手機扔到牆上摔個粉碎!
“喂,”“建設大街昌平胡同有人受重傷,你們快派人來救他!”聽到聲音,我幾乎是哭著吼出來那一句。然後丟了手機,爬到小穆跟前,用手輕輕拖起他的頭。眼淚不停的往下滴落,和他身下的血泊融和在了一起。半天,才喃喃的說出一句話:“小穆,你不會有事的!”我就那樣扶著他坐著,像回到了小時候,他每次玩累了、玩困了就會把頭枕在我的腿上安靜的睡去。如果這次也是那樣該多好!我忍不住抽泣起來。身上的小穆好像有了一點知覺,難忍的疼痛使他很痛苦。
“小穆!小穆!你醒了嗎?你聽到我說話了嗎?”我哭著喊道,可是小穆沒有任何的迴音,只有眉頭依然緊鎖著。十分鐘後,救護車來了,一羣白大褂將小穆擡到了救護車內。車啓動,常常聽到的鳴聲也隨之響起。扶著牀沿,我只是不停的重複一句話:“你不會有事的。”
一進醫院小穆就被送進了急救手術室。我忐忑難安的坐在手術室外邊的椅子上。給穆叔叔和我爸媽打了電話。他們先後過來了,穆叔叔一下子憔悴了許多。媽問我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我也說不清,不知道那夥人是什麼來歷,怎麼跟小穆結的仇。穆叔叔一直盯著手術室門一句話也沒說,他心裡一定難受極了。妻子早早的離世,只剩他和小穆相依爲命,如今怎麼能受得了這樣的打擊呢!急診室的燈一直亮著,我們的心也一直懸著。一位醫生匆匆開門出來,我們趕上前去問小穆的情況如何。
“你們誰是A型血,病人現在急需輸血,我們血庫的血液容量不夠。”
“我是A型血!”幾乎和我同時,穆叔叔也說道:“我是他的爸爸輸我的!”我攔住他,“穆叔叔,輸我的血吧,我和小穆的血型一樣。您雖然是他爸爸,也不一定血型相同,讓我來吧!”我的爸爸媽媽也一起勸說,穆叔叔終於沒再說話算是默認了。
我躺在病牀上,也被護士們推進了手術室,手術室的大門隨即關上。透過窗戶,我看到了爸媽和穆叔叔焦急擔心旳面容。病牀定住,醫生忙著準備輸血,我側著臉看到了躺在病牀上的小穆。面部的血跡已經被洗淨,他的臉色蒼白,時不時地抽搐著,眉頭一直沒鬆下來。他一定很痛,看著他的難受的樣子,我的鼻子一酸,淚就滑下來了。小穆你一定要好起來,我答應你的好多事都還沒有做,你要撐住啊!你不能有事,也不會有事的!我的血順著輸血管流入小穆的體內。他緊繃著的面部漸漸有些鬆弛。小穆,你是不是不那麼難受了?只要你能好起來輸多少血我都願意!可以我現在不能和你說話,希望我的心聲可以隨著血液傳到你那裡,你一定要挺過來,知道嗎?!醫生拔掉輸血管,我就要被推出病房了,我多想在這裡陪著他!在能看到小穆的最後一眼時,我在內心大聲的喊著:穆梓深,你不許有事!
病房門開了我被送出來。小穆你會聽到的,是吧?不想讓在外面的等候的穆叔叔和爸媽再擔心,我用另一隻手快速抹去了殘留的淚水,儘量讓自己看起來不難過。
“阿寄,梓深在裡面怎麼樣了?!”穆叔叔難掩憂慮,“叔叔你放心,小穆他,他挺好。”我努力的讓自己笑,可是鼻子只是一味的發酸,還好強忍著沒流出淚。我被推入另一個屋子,媽陪我坐著,爸爸在手術室外陪著穆叔叔。
“阿寄,梓深他到底怎樣了?”媽想必也不大信我方纔的話,纔有此一問。我再也忍不住,抱住媽媽失聲哭起來。
“媽,小穆的樣子看起來很難受,臉上一點血色都沒有,我又不能和他說話,我很怕他會有事……”
“別擔心,梓深這孩子福大命大,不會有事的。”我只是哭,希望媽媽的話是真的。
“不過到底是什麼人下這麼狠的手,梓深也不像會惹事的孩子,阿寄,你也一點頭緒都沒有嗎?”我搖搖頭。阿曼突然衝了進來,還沒進門就問:“阿寄,穆梓深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及至看到我媽,才略微靜下來打了招呼。我擦了擦淚,媽媽留我們兩個人說話,自己去陪爸爸和穆叔叔了。
“阿寄,到底怎麼回事?”見我媽出去阿曼著急的問道。
“那天我拿著麪塑人打算去找小穆,半路聽到有人說前方有人打架我衝過去一看,一羣人圍著小穆毆打,見我去了才慌忙跑掉。”
“那些人認識嗎?是不是咱們學校的?”
“從來沒見過,看樣子也不像是學生。”
“真可惡,別讓我遇上他們!”阿曼咬牙道。我拍拍她的手,“我們出去看看,小穆進手術室已經快兩個小時了。”
“嗯。”她幫忙將我扶起來。
手術室的燈還在亮著。爸媽陪著穆叔叔坐著,三人的面色都很凝重,尤其是穆叔叔。五個人都安靜的守在手術室門口,誰也沒在吭聲,沉默成了唯一的共識。“咔”,隨著一聲久違的響聲,我們齊齊擡頭,目光鎖定門口,隨即健步迎了上去。整整三個小時,小穆在裡面受傷痛的折磨,我們在外面受心靈的煎熬。躺在病牀上的小穆由醫護人員推出,等待我們的又會是什麼?小穆你千萬不要給我們一個,無法接受的結果。
“醫生我兒子怎麼樣了?他沒事了吧?!”穆叔叔滿臉期盼又有些害怕,怕聽到的是他不願聽到的。
“我們已經盡力了,病人傷的太嚴重,尤其是頭部的傷。三天之內如果醒過來還好,如果醒不過來……”
“醒不過來會怎樣?”小穆不會就這麼離開的,他怎麼捨得!抱著一絲希望,我問道。
“醒不過來,他就可能成爲一個活死人。”穆叔叔聽到“活死人”三個字不由得倒退了兩步,幸被在後邊的爸爸扶住。
“活死人?”媽媽似乎不太明白,也不信小穆這麼年輕會這樣。
“就是植物人。”醫生解釋道。
“植物人,植物人……”我不能相信的唸叨著,我好生生的一個小穆怎麼會成植物人呢!他纔剛剛二十歲!!我無論如何不肯相信。可是醫生騙人做什麼,剛剛止住的眼淚又像斷珠一樣不停的下落。穆叔叔早已不堪承受暈了過去。護士將小穆推進普通病房。阿曼和我一樣哭著不相信,求醫生救救他。而我知道,現在誰也救不了小穆,除了他自己。
我朝著小穆的病房走去,腳下軟綿綿的,不累卻沒有了一點力氣。但我不能倒下,因爲小穆還沒有醒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