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毋幽在前面走,夏侯嵐心在身後跟著,似乎另有所思,天毋幽道:“你是不是在想釋空使用的那個禁招?那個禁招究竟有何種威能?”。
夏侯嵐心點頭。
天毋幽過了很久才嘆了口氣道:“那是一個玉石俱焚的禁招,將自身的氣血經脈都集於一個穴位,再拿銳器刺擊那處穴道”。
夏侯嵐心道:“要將自身氣血經脈都集於一處並不難,但是全身精血都被封死,豈不是自尋死路?”
“沒錯,可正因爲全身的精血都被封死,任何人都不能再對這個人發功進攻,一旦發功封在穴位中的氣血便會爆炸,距離最近的人一定屍首無存,就因爲這個禁招有傷天和,所以使用禁招之人絕對活不過兩個時辰”。
夏侯嵐心倒吸了口氣“難怪你們都破不了這個禁術,要破術很簡單,一命換一命!”。
天毋幽頗爲欣賞的看了看他新收的弟子。
“釋空這樣做難道只爲了救區區一個孤峰?”夏侯嵐心終於知道他比孤峰差在哪裡。
不知何時天下起了雨,山裡的泥和水混合在一起簡直讓人寸步難行,洛驚鴻深一腳淺一腳的在泥裡跋涉,他不知道這個老人還能等多久,偏偏這時候又下起雨來。
他背後的老人心情似乎不錯,他竟然還哼了一曲山歌。
空山新雨,慷慨悲歌,這條路是他打小走過的山路,這支山歌是原來的方丈重山大師教給他的,重山大師曾今問過他,他最想去哪裡?他竟然回答死也死在這裡。
“孤峰,如果天意滅人,你當如何?”
“逆天!”
同樣的問題,得到了同樣的答案,釋空仰天長笑,那笑容就像一個固執的老人,因爲贏了一招險棋而洋洋得意。
“我再問你,如果我去救你本就是天意,你當如何?”
洛驚鴻怔住,釋空卻明顯感到他在顫抖,究竟是什麼事物令他如此恐懼?
過了很久,洛驚鴻嘆道:“師叔,你不會死,我們很快就能到天臺寺,師父一定可以救你!”。
釋空卻搖頭自嘲道:“救我?哈,你還是先管好你自己吧,孤峰!你可知道你現在走的是什麼路?”。
洛驚鴻腳下更快,但卻絲毫沒有影響他與釋空的談話“我走的是回家的路”。
“錯!”釋空忽然直起身子,圓睜雙眼,就像看到了晴天驚雷。
難道這條不是回家的路?
“你走的這條路是逆天之路,到目前爲止沒有人能在這條路上活下來,你還願意繼續走下去?”。
洛驚鴻又怔住,但卻沒有那種恐懼的顫抖,他對親人將要失去的恐懼遠遠超出了對自己死亡的恐懼。
“孤峰不怕死,天太無情,逆它又如何?”
釋空已經笑得前仰後合,“我已經快死了,以你的爲人,你一定不會騙我對不對?”。
洛驚鴻已經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淚。
“你究竟是不是九華劍宗的人?”洛驚鴻不知道,釋空已經將穴位上的金剛杵拔出,蓮花刃就抵在洛驚鴻的頸動脈上,隨時都能取他的性命。
洛驚鴻又在顫抖,那股憤怒與怨恨幾乎令他發瘋。
抵在命門上的金剛杵忽然就遞在了洛驚鴻的手上。
釋空覺得他這一輩子從未如此輕鬆和開心過,他本是一個孤兒,自他記事起他就在九華衆寺長大,這裡就是他的家,所以家園被毀他比任何人都痛苦,但是現在,他稍微能理解師兄釋道的痛苦了,就連孤峰這個剛來天臺寺不到半年的孩子,他的心裡已經種下了復仇的種子,這個種子足以令這些孩子毀滅,痛苦會折磨他們的一生。
洛驚鴻死死攥著金剛杵,他已踏上天臺寺的長階,那本來三刻就能登完得長階,此時卻怎麼也登不完,他絕不能讓釋空死,此時他需要留住釋空最後一口氣,他需要釋空再說說話。
“師叔,你給我講一講這個金剛杵究竟該怎麼用?”。
釋空拍了拍洛驚鴻的肩膀,這樣的舉動已經是這個老人的極限了。
“孤峰,這逆天之路我只能陪你到此了,雖然只有一段,卻是我釋空最開心的時候,真希望能看到你證道的那天,路途艱難但千萬不要迷失自我,孤峰······最後,告訴你師父,那個老傢伙,小心······滄海······”。
釋空,他的一生都已獻給九華衆寺,即使是在他生命的盡頭。
洛驚鴻將自己的布衫脫下,蓋在釋空的身上,就算雨是天的眼淚,也不能玷污這個聖潔的人,釋空的臉上仍掛著微笑,洛驚鴻卻怎麼也笑不起來,他忽然覺得自己被掏空了,流在嘴裡的也不知道是雨還是淚,滿山的無言花盛開,天地之間都沉寂了,彷彿在爲這個老人默默地送行。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臺煙雨中。
人去物已非,空留幾多唏噓。
“不論是你陪我,還是我陪你,我們都是共同走完的這段路,師叔······,我們到家了”。
聖行階梯的盡頭,是成片的硃紅翠果,花果的背後是天臺寺紅牆一角,可這一角已關不住,因爲洛驚鴻斬殺百人的功績而鼎沸的人聲。
在不知不覺中,天臺寺的人心已經凝聚,希望已經點燃,他們崇拜英雄,而英雄也總能創造奇蹟,這難道是釋道這位有著大智慧的人所操作的結果?
當他們的英雄,踏上聖行之階登上無塵崖,釋道率領衆僧早已迫不及待迎上,在衆人的身影后,還有一道狹長的影子,孤傲的就像天山白雪峰頂上的一朵紅花,即使柔弱但依然遮擋不住她的光芒,紅花有紅花的驕傲,她遲遲不肯上前,卻又怕躲在衆人身後他會找不見她,所以她乾脆坐在了一方大石頭上,佯裝生氣的嘟起了嘴。
不知何時雨停了,人們還是一動不動,他們放佛還沒有從雨中走出,那個嚴厲但正直的釋空,還會在最危急的時候擋在他們的身前,道一聲阿彌陀佛。
洛驚鴻沒有停,衆人也自動爲他讓開了道路,柳青渾身都在顫抖,她知道他不會再注意到她了,他的目光幾乎在她身上沒有片刻的停留,冷的就像一個從未蒙面的陌生人,這還是她第一次做回女人,也許也是最後一次,她的心已冷。
這個代價太沉重,沉重到人根本揹負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