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最初也是巫貓先殺害了薩弗若斯啊？也是因爲巫貓招惹了米希雅，纔會被詛咒不是嗎？

心中有個小小的聲音這麼訴說，但是被妒意與躁鬱淹沒的茱莉蕥，根本沒有辦法理性思考。當她見到莉莉茲時，肚腹翻騰著焦灼的忌妒；當她看到龍族時，委屈與憤怒又齊涌而上。

所以當米希雅的小女兒，名爲潘索笛亞的小白龍說要跟她交朋友，茱莉蕥完全無法接受。潘笛一次又一次地提出邀請，而她也一次又一次拒絕。

無法長大的自己。

善妒的自己。

意氣用事的自己。

狼狽的自己。

只會遷怒的自己。

她爲什麼會變成這樣呢？

而當她知道莉莉茲被報喪主綁架的時候，爲什麼又會這麼焦急，宛若姊姊一旦稍有不測，全世界就會從眼前崩塌呢？

啊啊，一定是因爲這樣吧。

茱莉蕥發現了，終於發現她一直不肯承認的事實。

一定是因爲愛吧。

對家人的愛，讓她無法對陷入危機的莉莉茲置之不理，奮不顧身地只想護她周全。

＊

薩格爾的說法是他需要一個空曠的地方，而且最好安靜，問過幾個行人後，他們找到了一塊空地。四下無人，感官無限放大，氛圍幽靜得連呼吸都顯得吵雜，任何細微的騷動都無所遁形。

依萊不知道薩格爾要幹什麼，他沒有解釋“龍族的方式”是什麼，一進入空地便舒展感官，進入全神貫注的狀態。依萊不敢打擾他，只好一等再等，等了不知道多久，薩格爾終於睜開眼睛，鬆開喉頭，一陣奇妙的音頻自他口中滑出。

那聲音忽高忽低、忽快忽慢、既高亢又低沉、既愉悅又哀傷，聲音看似響亮，卻又難以察覺，就像是一股聲波。

依萊知道了，是龍吟。

每種生物能聽到的音頻不一樣，有些生物甚至能用聲波來溝通，龍就是其中一種。就跟指紋和虹膜紋路每個人不同一樣，聲紋也可以作爲辨認龍族個體的依據，潘笛接受到薩格爾的龍吟後便會接著回傳，然後他們就可以跟著龍吟傳出來的位置找到潘笛。

但問題是，迦南鎮的所有龍族都會收到龍吟，會回傳的當然也不只有潘笛一個人，如果對彼此的聲波不夠熟悉，那也只會淪爲海底撈針，一般都不會是用來找人的首選。

龍吟傳出去之後一會，衆多龍吟自四面八方陸陸續續傳來，震動地面，簡直就像有人七嘴八舌在講話。那些龍吟混在一塊，彷彿重疊的漣漪般互相干擾，簡直像是有龍盤踞在城鎮上方吟唱，或是超大陣容龍族合唱團。

依萊被搞得暈頭轉向，根本無法從龍吟分出誰是誰，但這對薩格爾顯然不是什麼太大的問題。他全神貫注地側耳傾聽，無法從表情看出什麼端倪，半晌後，薩格爾顯然得出了什麼結論，又發出一串曼妙的音韻，來自四面八方的龍吟停止了，唯獨一道細微的音頻還在持續，直覺告訴依萊，那就是他們在找的人。

果不其然，薩格爾接著說：“潘笛迴應了。”

“那你知道在哪裡了嗎？”

薩格爾搖搖頭，邁步要離開空地，“沒那麼精準，但只要潘笛持續迴應，就可以找到附近。”

“要是她沒辦法持續迴應怎麼辦？”

“所以動作快！我們要在還有訊號時找到人！”

薩格爾跟依萊開始跑了起來。

遠方，收到龍吟的還有一名青年，他丟下手邊做到一半的事，朝巫莉所在的屋子移動。時序回到幾分鐘前，潘笛還在茱莉蕥記憶裡的時候。

記憶幾乎已經到了一段落，但還沒有要結束，潘笛沉浸在茱莉蕥的情緒漩渦中，無法脫身。就在這時，潘笛隱隱感覺到一陣熟悉的聲波從遠方傳來，接著她就發現自己抽離了記憶，重新回到現實中。

是薩格爾的龍吟。

潘笛立即明白薩格爾在做什麼，緊張地左顧右盼，記憶的回溯還在持續，四周一片螢藍，茱莉蕥和巫莉一動也不動，還沒從記憶裡脫身，這段時間她們不會注意到她在做什麼，於是潘笛鬆開喉嚨，發出龍吟回覆薩格爾。

薩格爾正在趕過來的路上，但不知道還要多少時間，記憶隨時都會結束，在報喪主回神前，她要找出對策，絕不能坐以待斃。

粉刷空間的螢藍光芒開始淡去，粒子逐漸沉寂，時間所剩不多，報喪主快從記憶中抽身了。潘笛心中升起一股焦躁，她持續發出龍吟，急躁地想要掙開束縛手腕的繩子，卻把自己弄得痛得要死。

不用蠻力的話，還有什麼其他辦法嗎？

藍光完全退去了，粒子停止震動，茱莉蕥跟巫莉喘過一口氣，解除石化，從記憶場景回到自己的身體中。藍色的光粒在茱莉蕥身周向上騰起，她渾身顫抖，積攢在眼眶中的淚水不受控制地滑落，她不斷呼喊著“姊姊”，一聲又一聲、一聲又一聲，微弱的聲音細如貓叫。

“忌妒、怨懟、愧疚……啊，比我想像得美妙太多了。”

巫莉一臉陶醉，整個人像是喝了酒般醺醺然，讚歎從茱莉蕥記憶中泄露出來的黑暗面。她步下樓梯，在茱莉蕥面前彎下身來，慈母般溫柔地撫上茱莉蕥沾滿淚痕的臉龐，螢綠色的眸中盡顯瘋狂。

“呀，還有什麼更美妙的東西，是妳可以給我的呢？”

巫莉看茱莉蕥的表情，簡直是想將她吃幹抹淨，潘笛當然不允許這種事發生。她使勁掙扎，連魔法都用上，但繩子還是毫髮無傷，一點都沒有鬆脫的跡象。

天知道這鬼繩子是用做成的，不管材質是什麼，上頭一定有某種她不知道的元素魔法，不然區區一根繩子纔不可能困她這麼久……

魔法？

靈光乍現，潘笛找到掙脫的方法了。

潘笛將手指往掌心反折，讓手指龍化成爪子，劃破手腕附近的皮膚。伴隨一陣刺痛感，鮮紅的血液濺灑在繩子上，潘笛猛一施力，繩子硬生生斷裂，再也束縛不住她一分一毫。

巫莉的蠱惑還在繼續，她在茱莉蕥耳畔呢喃著摧毀心智的話語，試圖讓茱莉蕥落入更深的地獄中。潘笛飛身撞入兩人之間，提腰運力，將報喪主踹到幾尺之外。

然後她轉身，將頹倒在地的茱莉蕥一把拉起，紅色的眼眸灼如火焰。“茱莉蕥！”

茱莉蕥還在哭泣，她迷茫的眼神沒有對焦，六神無主，就像是被嚇壞的小動物，對潘笛的叫喚毫無反應。潘笛咬著下脣，不知如何是好，倘若報喪主執意要打，她可不敢保證茱莉蕥的安危。

“哦？居然解開繩子啦？我居然會忘了，龍血能讓施加在繩子上的魔法失效。”

巫莉呸出一口血，眼睛像是要撐破眼眶般瞠得極大，臉上掛著浮誇而邪佞的笑容，她踉蹌著從地上爬起來，不自然的姿勢就好像壞掉的娃娃，小孩子見了她絕對會嚇哭。

沒有時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