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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頓飯

一頓飯

金光耀,因爲曾經在盛國綱那裡捱過一個嘴巴,所以一度懷恨在心,派人去將對方的一處場子砸了個稀巴爛。不過從那以後他就再沒和這人生過關係,天長日久的,也就把那仇恨淡忘了。

在收到了盛國綱送來的兩封請柬、又接到了對方親自打來的三個電話之後,他迫不得已的偕同虞幼棠前來赴宴。此刻坐在餐館雅間裡,他一頭霧水的瞄著盛國綱,滿心的莫名其妙,同時又提防著對方掏壞。

盛國綱倒是熱情洋溢的,他選擇了一處和虞幼棠相距較近的位子坐下了,滿面笑容的對著二人分別一點頭:“金先生,虞先生,早就想請你們出來吃頓便飯了,一直沒有機會,今天總算是願望達成,鄙人真是高興的很啊!”

金光耀對他不客氣:“什麼意思?”

盛國綱毫不見怪,開口笑道:“金先生別多心,我沒別的企圖,只是先前和您有過一場誤會,所以一直想要把這個結解開;僅此而已,哈哈。”然後他飛快的掃了虞幼棠一眼。

虞幼棠今天穿著一身翠藍長袍,進門後就挨著金光耀落座了,此刻他沉默著垂下眼簾,嘴角噙著一點兒心不在焉的笑意。

方纔路上盛國綱礙著金光耀在場,沒敢特別的恭維虞幼棠,一直正正經經的,只是抽空向他遞過兩個眼神,也不曉得他有沒有收到。

“也算不得什麼誤會。”金光耀微微側身,一邊給西崽讓地方上菜,一邊大模大樣的回答道:“不就是一個嘴巴的事兒麼!”

盛國綱微笑著掏出煙盒,還未打開,哪曉得金光耀一眼瞧見了,立刻出言阻攔道:“你別抽菸,他肺不好!”

盛國綱趕忙收回煙盒,又抓住時機對虞幼棠笑著致歉:“虞先生,對不住,我疏忽了。”

虞幼棠這一路都沒大說話,這時才很和氣搖頭一笑:“沒什麼,是他太小心了。”

盛國綱含笑咂摸著方纔那幾句話,發現面前這二位的確是交情匪淺,提起對方就是一個“他”字,連個稱呼都不帶。

盛國綱照例是讓侍應把菜餚一起上齊了,然後就關閉房門,以便能夠自由談話,不受干擾。

“當時我實在是做得不對。”他接著方纔的話題繼續自責下去:“金先生,你我年齡相仿,我有話就向你開誠佈公的說了——那天,我的確是不認識你,所以你一發火,我這邊就忍不住動了手。後來我知道了您是金老爺子的大侄兒,那可真是後悔透了。所以你派人砸了我的場子,我一點兒都不生氣,因爲這是我活該嘛!俗話說得好,不打不相識,我有心和你做個朋友,就不知道你金先生肯不肯賞這個面子啦!”

金光耀把胳膊肘支在桌沿上,正叼著果汁杯子裡的吸管喝果汁,聽到這裡就忍不住擡頭冷笑了一聲:“盛先生,你這也太謙遜了吧?”

盛國綱連連搖頭:“金先生此言差矣,鄙人這都是肺腑之言,並非謙遜啊!”

金光耀還是覺著盛國綱這人虛僞的可笑,剛要再刺他兩句,哪知忽然腿上有了觸感,卻是虞幼棠在桌子下面輕輕的踢了他。

於是他就嚥下那一篇冷嘲熱諷,低頭又叼住了吸管。

盛國綱覺得自己對金光耀已經敷衍的夠可以了,這才安安心心的轉向了虞幼棠。說話之前他先暗暗的深吸了一口氣,鎮定心情,以免一個不慎,再出乖露醜。

“虞先生最近身體怎麼樣?”他盯著虞幼棠微笑問道。

虞幼棠似笑非笑的轉向他,盯著他的眼睛只答出了兩個字:“還好。”

盛國綱情不自禁的就放輕了聲音,彷彿怕嚇著誰似的說道:“春天雖然暖和,可是反倒愛犯舊病,你要多穿衣服,別受了寒。”

這話一出,金光耀立刻就擡起了頭,很覺奇異的看向了盛國綱。

虞幼棠也覺察出來了,立刻以一種開朗的語氣笑道:“多謝關懷,盛先生真是個細心的人。現在這種天氣——”他擡手一拍金光耀的手臂:“金哥都換上單衣了,我這裡還穿著夾袍,其實白天也覺著熱,可就像盛先生說的那樣,只怕早晚溫度降低,會受了寒啊!”

盛國綱意識到了自己方纔有點失態,也趕忙接著話茬補救:“的確的確,早晚還是冷。”然後又面向了金光耀:“金先生身體好,穿的這樣單薄。”

金光耀覺得盛國綱這人說話太沒水平了,叉起一塊罐燜牛肉送進嘴裡,他一邊嚼一邊答道:“嗯,我吃得多,身體好。”

三人把這頓飯吃成了一盤散沙。

盛國綱想和金光耀說話,可是金光耀不大理他;他不想和虞幼棠說話,因爲知道只要虞幼棠一做回答,自己那聲音必然會立刻溫柔的不成樣子。

於是他和金光耀開始對著大吃起來。

虞幼棠冷眼旁觀著這二位,發現這兩人好像豬吃食一樣埋頭大嚼,一點感情都不帶的狼吞虎嚥著。

他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毫無食慾,並且覺得眼前這幅場景十分詭異。

盛國綱厚著臉皮把自己同金光耀請過來,定然會是有個目的。要說是想與金光耀講和,那不該是這樣知難而退的講了兩句就作罷;要說不是想與金光耀講和,那又是圖個什麼呢?

虞幼棠坐在兩頭豬中間,很覺困惑。

金光耀先吃飽了。

直起腰用餐巾擦了擦嘴,他強忍著憋回去了一個飽嗝兒。在桌下摸索著抓住了虞幼棠的手,他輕輕的捏了一下,打算帶著對方回家去。

盛國綱這時也擡起了頭,滿嘴湯汁:“金先生……吃好了嗎?”

金光耀到了現在,心情平和,對盛國綱的態度從懷恨轉爲了蔑視:“吃好了,多謝你這一場款待,改天我回請啊!”

盛國綱擡腕看了看手錶:“還早呢,金先生虞先生再坐坐?”

金光耀看看窗外:“不啦,天都要黑了。再說幼棠坐久了也累。”

盛國綱舔了舔嘴脣,剛要繼續說話,不想此刻雅間房門“轟”的一聲被人撞開,一名青年氣喘吁吁的堵在門口,帶著哭腔大聲喊道:“侄少爺,不好了……老、老爺出事了!”

金光耀登時起身轉向了他:“什麼?”

青年也不知是跑了多遠的路,此時雙腿一軟就跪在了地上,一口接一口的大喘不止:“國民飯店門口……老爺出、出事了!”他自己用手指頭點了胸口,掙了命的要把話說完全:“兩、兩槍,已經送了醫院,您快去瞧、瞧瞧吧!”

金光耀那腦子裡“嗡”的一聲轟鳴,下意識的拔腿就要走,然而腳剛擡起來,他忽然想到身後還有個虞幼棠。

他想要把虞幼棠一起帶走,可又怕此行一去會有危險,瞬間的思忖過後,他回頭匆匆吩咐道:“幼棠,你自己叫汽車回家,回去後不用等我!”

然後他一頭衝向門外,咚咚咚的狂奔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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